第60章 ☆、攤牌

小兩口吵架了,最愁的那個竟是陳希!

以前見天跟在皇上後頭苦口婆心地勸,希望主子能少幹點落人口實的事兒,現在倒好,消停了,老老實實跟寝宮待着,陳希反倒是火急火燎,嘴裏起的泡都快連成了一個。

瞧了眼對着窗外古槐出神的沈嚴放,陳希直嘬牙花子,話都快讓他唠叨碎了,可好像屁用沒管……

那天,雖然汪紫宸早早就将一群人打發走了,可就算是站在樓下,激烈的來言去語還是聲聲入耳,無非是在對待高家那對夫婦的态度上産生了分歧,陳希實在想不通,兩個人真若想往一塊兒奔,面臨的阻撓何止三五?欺幼主攬大權的相爺、以德行威旺統領後宮的汪太妃都先且不提,單單是汪家千金那早已為高家婦的身份,要怎麽跟文武群臣交待?又如何堵天下悠悠衆口?不都比無關痛癢的高元晖重要得多?平時挺精靈的,偏偏就為個不值當的人翻了臉,還怎麽勸都不行!

陳希暗自嘆着:正是應了那句話……皇上不急,急死太監。将茶盞放在沈嚴放稱手的位置,陳希察言觀色了一番後,才沒話找話地開了口,“今兒……天真好!”

沈嚴放連頭都沒回,只是淡淡地哼了哼,權當附和。

陳希奇怪,這是被什麽勾着,連魂都丢了?遂也抻脖子跟着看去,透過大開的軒窗,剛巧翦入一幅精致的畫卷。

團紅的桃花空虛虛地綻在枝頭,卻有股說不出的清孤,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好在……飛絮淺淺,不請自來,落在嬌蕊,染在萼尖,絲絲綿綿,煞是祥和。

如此良辰美景卻形單影只,也難怪這般伶仃落寞,陳希提了眉,想想,又小心地拭探道:“這是枇杷茶,昨兒太醫問過脈,說您夜裏睡不實、老咳嗽是因為陰虛肺燥。”

這回連個單音兒都沒有,直接被無視了,陳希臉上的肉顫了顫,還是念頭難絕……望穿秋水也得讓小佳人知道才算做數,不然這怨氣沖天的,除他這個貼身的奴才跟着不是滋味,頂個屁用!“皇上……”

陳希醞釀了半天,結果沈嚴放像料到了似的,在他提氣的同時扭臉斜過一眼,“你來就是說這些個廢話的?”

聽罷這聲斥,陳然不由倒抽冷氣,乖乖……差點忘了正事!“不……不是……王爺跟東方大人已經到了,老奴将人安置在……”沒容說完,沈嚴放已經踩着他後頭的幾個字兒往外踱了。

……

從寝宮到偏殿這一路都沒見着什麽人,自從愛去仁和宮串門後就發現那兒幾乎輕易見不着侍從,除了大娘娘起居的地方,根本連值守都不留,開始時還不理解,認為有失皇家風範,可日子長了,也體會出不用時時刻刻置于別人的眼光下的感覺還不錯,于是這敬陽宮裏也就撤了大半兒的人,這幾天心情不好,看誰都煩,就又遣走了一批,所以才有了現在的清靜。

來到偏殿門口,沈嚴放撩袍邁過門檻,可在聽到裏面的交談後,不由緩下步子。

“白得個兒子,怎的你印堂反而更暗了?不是說挺聽話的嗎?”沈延彙很是納悶。以前還曾恥笑過汪弘荿沒出息,疼閨女疼得都快成了笑話,這會兒着實是領悟出了兒女繞膝的趣味,若不是朝中狀況疊出,還能容那汪家小娃不樂意?綁也得綁來磕頭認爹!他這費勁巴力地求不得,這個東方青稀裏糊塗就當了爹,竟還不知足,很容易讓人生出怨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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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二人坐在窗邊的小桌邊,側對着門口,但逆着光,沈嚴放讀不到不方青的表情,只是看他握杯的指又緊了幾分,猜想……能讓将一切看得很淡的東方大人傷神,怕是不僅僅是聽不聽話這麽尋常的問題。

果然,就聽東方青在淺呷口茶後,帶着無奈地說:“那孩子,唉……不提也罷,有時真想他能沾點汪家那丫頭的精鬼。可以任着性子無法無天的好時候,卻一副大人模樣,還真是……吃不消。”

說實話,初十真的很好,無論是品行還是性情,任誰都挑不出半點毛病,尤其在為人處事上,連他這個當爹的有時都自嘆弗如。回京複職的日子已經不短了,可因為有事在忙,根本無心打理府邸,都沒空添置幾個幫傭,就任那宅子荒廢着。初十搬過去不過半月,昨兒竟在書房吃上了熱呼呼的飯菜,東方青端着碗差點熱淚盈眶……這花紅階綠,幾亮紗透的地方,才能算得上是一個“家”!

偏偏給予這份安寧的只是個舞勺少年……這讓東方青在欣慰之餘,興起了濃濃的歉疚與疼惜。

東方青的苦沈延彙沒品出來,反而聽到他提到汪紫宸,想到那娃娃在自己跟前又是扮醜又是裝怪的,不禁就是一通朗笑,“精鬼!不愧為狀元才,用詞妥貼,不過……禮之吖,我可聽說了,那丫頭在給身邊的宮婢讨賞,你可別糊弄,不然我可不依。”

東方青愁得把印堂都快擠沒了,他的事還不夠多嗎?朝裏爛事一堆,家裏父子嫌隙,玄武及正一兩派在等着解釋,分~身都嫌乏術哩,英武幹練的雙俸王又跑來添上一亂,都沒磕頭認親呢,還不依?突然覺得王爺這閨女迷勁頭很有直追汪相的架勢……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擡眼一看,雙俸王虎目微眯地等着答複,東方青笑得更歡了,“好好好,回頭我也認了那兩個丫頭當閨女,行了吧?”

當時他們兩個誰都沒意識到,本是無心之言,将會帶來怎樣的“麻煩”。

沈嚴放只聽了兩句,就無力地靠上門板,手再一次擱在心口,靜靜感覺掌下的悸動,他從不知道,心居然重到了如此地步,別人只是稍有提及,竟……

……

三人會面是沈嚴放計劃好的,本是打算研究下如何平息了朝臣們的積怨與百姓們對君王失德的不滿,結果他臨時起意,抛出了那前一刻還認為不是時機的決定……讓位!

翻遍前史,也僅僅有一位讓位放權的帝王,還是因為年邁體病,無法繼續行駛君主權利,才讓儲君提前登基。歷代皇帝,就算沒有天縱英才,平庸點的,經過史官的潤筆,也能落得仁厚的美名,除卻特別暴虐昏昧者會有被趕下臺的危險,一般情況下那個位置基本上是能坐到壽終正寝的。

沈嚴放知道自己沒有成為明君的天份,拼了命至多落個“孝”或“仁”的廟號,所以他選擇了這條荊棘密布的退避之路,擁更有資格的人上位,也算是能告慰列祖列宗的在天英靈了。這事極其不容易,也做好了拉長戰線的準備,讓他改變主意的是剛剛的豁然開朗……他并非是孤軍奮鬥,那個女子……雖未有沒過半句溫軟的話、順從的附依,可她是站在自己這邊的……那還有什麽可怕?

相比于沈嚴放的平靜,沈延彙就顯得暴躁的多了,聽到那兩字,當時就蹿了,大掌一揮,眼瞅就扇向沈嚴放的臉,他似早有預見,任那鐵蒲扇一樣的手停在鼻息可觸的距離,從容不迫,慢吞且穩當地拿出了一張疊起的生宣。

鋪開,絹妍小楷跳入眼底,沈延彙與東方青同時沁出滿腦門子汗……太狠了!這是他們此時的想法。

沈嚴放當然知道他們驚訝什麽,頭一次聽到口述時他也頭皮麻了幾次,一字一字落到紙面,想必比“聽”更為震撼。

沒錯,這是就那天由汪紫宸起草,冬霁主筆的那道罪己诏。幾乎囊括所有的罪名,從自恃聰穎難納進谏,到不近忠臣讒谀乘間,從驕奢成性到揮霍無節,從罔顧民怨到疾言惡語,從水旱累見到匪患猖獗,很生動立體地呈現出一個可以稱得上是史上最強昏君形象。

直到這會兒,沈嚴放才徹底明白了汪紫宸的用意,被她訛走那老多東西也不冤枉了,有了它就算再惱再恨,皇叔與東方青最終都會妥協……沈嚴放一點都不覺得以诋毀自己相挾換來支持有什麽不對,反而在心裏興起一陣笑罵,那丫頭真是狠毒到了極致,竟将人性的弱點利用到淋漓!可他半點厭惡都沒有,反而還覺得很帶勁兒,看來……他們還真是天生一對!

……

與此同時,身在永泰二樓的汪紫宸重重地打下第N個噴嚏,她邊揉着發癢的鼻子邊胡亂琢磨……這是有人在罵還是在想自己?

對面的戚芫吊着眼尾瞅她,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晌晴白日的,是不是覺得有陰風在吹?姐姐告訴過你吧?人在做天在看,壞事做得太多,鬼都會看不下去的。”

“這話說得!”汪紫宸停下翻帳本的手,鄭重看向戚芫,“院子裏整天有人傷胳膊斷腿的,怨氣太重,我身子弱自是受不住……”說着還沖她挑挑眉。

昨天撺掇後院的流氓們去看美人出浴,結果被女悍匪查覺了,一怒之下将方凳橫踢出去,大力沖來的重物砸飛了門板,一群人躲閃不及,被壓得層層疊疊的,今兒一來聽說有個斷了肋骨,兩個傷了後腰下不了地,這事要是不拿來戳戳某人肺管子豈不是暴殄天物?

戚芫剛想還嘴,被推門而入的王惟原打斷了。二女同是一愣……通常有什麽事兒的都經過丫頭傳,這回怎麽……

王惟原顧不上抹去額間的汗,不等站穩當,“姑娘,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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