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惡人自有惡人磨
李大牛好不容易妥協了， 站起來帶頭往林家那邊走了幾步，又猶猶豫豫地頓住了，轉身問聶一山：“咱們兩邊上次都打成那樣了， 在學校裏時候咱們也故意不和他們講話，不和他們玩兒的， 這時候突然上門去， 人家會原諒我們嗎？”
啊這……
聶一山聶小海的神情十分複雜， 足足想了一分多鐘，才悲痛萬分地搖搖頭。
旁人不知道，反正要是換成了他們， 他們肯定是不原諒的，不但不原諒，還可能會反過來狠狠嘲笑對方一波。
什麽叫絕望？什麽叫悲哀？
主動去道歉，人家不原諒，不願意帶着他們學習，他們下次考試還是會不及格，等于死路一條；不去道歉自己咬牙死勁兒學，他們那腦子就是不開竅，追不上旁人的， 那就還是班級墊底兒的存在，還是死。
李大牛和聶一山這時候深刻領悟到了人生就是由不斷累積的絕望和悲哀組成的這個道理， 反正掙紮不掙紮的都是死，他們選擇幹脆利索的死。
但聶小海和一直沒怎麽說話的孫二白不願意就這麽死， 他們覺得自己還年輕， 還可以掙紮搶救一下，沒理會蹲在牆角種蘑菇的那倆，他們倆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 想出來個騷主意。
林家不是一共有五個孩子嗎，他們上次打架時候只得罪了四個，還剩下一個林愛寶沒有得罪呢；他們去找林愛寶，先說服林愛寶，讓她先在林拾柒她們面前替他們說說好話，然後他們再進去和林拾柒他們主動道歉，态度好一些，誠懇一些，就算一次不成，起碼兩邊的關系不至于繼續惡化下去，假期這麽長，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只要能在下次期末考試之前讓林拾柒他們帶着他們一起學習就成。
聶小海和孫二白把這些盤算一說，李大牛和聶一山也覺得可行，最起碼聽起來比直接上門道歉要來的可靠，便說：“聽你們這個。”
意見達成了一致，當下裏四個孩子就跑去找林愛寶，林愛寶正在屋子裏面寫作業，忽然間聽到外面有人喊她，便放下手裏的筆出門去瞧，好歹也是做了一個學期的同學，林愛寶是認得聶一山他們的：
“聶一山同學，李大牛同學，你們有什麽事嗎？”
林老三自己人知道自己事兒，知道他和老爹和大哥都是徹底翻臉了，但旁人家不知道內幕，他也知道不光彩，沒有四處去和旁人家說，因此除了少數幾個知情人，在槐樹大隊大部人家眼裏，林家只是兄弟幾個分開來住，林老三和林愛寶還是林家的人，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應該還是有的。
是以聶一山和李大牛就有點兒扭捏，有點兒不好意思，也怕再被林愛寶給拒絕，一個個笑的挺獻媚：“那個，林愛寶同學……你，你今天有空嗎？”
林愛寶被他們這麽一問，愣了下：“有空啊。”
“這，這樣啊，那，那，林愛寶同學，我們有事想要求你幫忙。”聶一山結結巴巴地，臉都憋紅了，畢竟在別人面前承認自己學習不好确實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情，“這不是剛剛期末考試了嗎，我們的成績很不好，兩門加起來都不到一百分，惹了爸媽他們發了好一通火，于是我們就想找人來幫我們在假期裏補習補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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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愛寶的臉上露出微笑，自以為已經弄清楚了聶一山他們的來意，聶一山和李大牛他們定是發現就算自己上學期裏總是在生病，成績也仍然處在班級的前排位置，于是想要來找她給他們補習，她心裏面竊喜，為聶一山和李大牛的慧眼識珠感到滿意，一口打斷聶一山。
“我知道了，大家都是同班同學，老師教育過我們要互相幫助，我會幫你們的。”
聶一山和李大牛壓根沒想過事情竟然會進行的如此順利，他們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不真實感，最終李大牛硬着頭皮開口：“林愛寶同學，你，你真的答應幫我們了？”
林愛寶看着他們這不敢置信的模樣，想到自己竟然在他們心中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只感覺自己破碎的自信心在迅速添補膨脹，她斬釘截鐵開口：“恩，我答應幫助你們了，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聶一山和李大牛這才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他們的幻想，那叫一個喜形于色，驚喜的簡直想放生大笑，他們一把拉住林愛寶向着林家老宅子那邊奔去，林愛寶滿心以為他們會進入到自家院子，猝不及防之下被這麽拉住狠拽，差點跌倒，好容易才穩住了身形，正想開口抱怨，就聽聶小海和孫二白滿臉喜色地說到。
“真是沒想到林愛寶竟然願意幫忙，這下林拾柒他們應該會松口教咱們念書了吧？”
“林拾柒是小丫頭，小丫頭心腸都軟，咱們帶着林愛寶過去，态度再放的低一些，她應該會松口的。”
林愛寶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心裏的得意粉碎了，她緊緊地抿着唇，臉色陡然陰沉下來，聶一山他們竟然是将自己當做了接近林拾柒的墊板，這比明晃晃說她不如小姑姑更讓她難以接受，她真想立即扭頭走人，但雙手都被聶一山和李大牛拉着，她根本抽不出手來，只能被幾人一路拉到了老宅外面。
聶一山李大牛盤算着應該怎麽給林家孩子們道歉的時候，林木林茍正和拾柒一起往老宅豬圈裏瞅。
林木林茍這次成績考得不錯，林大成一高興，便和他們約定好，等過幾天去公社裏交豬了，把他們也帶去看看熱鬧，因此他們迫不及待地趕來和拾柒分享這個好消息。
“聽我爹說，到時候不光咱們生産隊，還有公社管理下其他生産隊的人家也會拉着豬過去，誰家的豬胖，誰家的豬瘦，到時候一看就知道。”林茍頗有幾分得意地，“我們家的大母豬肯定是第一！”
林大成兩口子搬出去以後，就把他們家的豬也給帶走了，沒繼續把兩頭豬放在一起養，沒了另一頭豬搶豬食，他們家的大母豬是甩開了吃，反正他們每次上學放學路過豬圈，就從來沒見過它的嘴巴閑着的時候。
小錦鯉不覺得林大成家的豬是最胖的。
她對自己家的公公豬有信心。
小公豬崽子剛滿兩個月，林山海就手起刀落，直接把它給閹了，當時小豬崽子叫的可慘，小錦鯉還覺得自家老父親有點太過分了，但後來她看着自家的公公豬和氣球一樣突突的長膘，身上的那股子豬膻味也輕了不少，也就不覺得過分了，反而開始期待自家公公豬的豬肉吃起來到底是什麽味道的。
她不知道林大成家的豬到底多胖，但自己家的，絕對不會輸。
小錦鯉自信地表示：“我們家的公公豬才是最胖的！”
林木林茍自然是不信。
孩子們平時得上學，周末時候得幫着打豬草寫作業，就算老宅這邊他們來的也算是勤快，沒啥心思時間仔細去瞅人家的豬到底長了多少，更多的心思還是放在自己家豬身上的，這時候就不太相信。
就連林木都不太願意相信，這不是運氣不運氣的事兒了，這事關實力：“我們家人多，我和弟弟每天放學寫完了作業就去打豬草，每次我們看到那頭大母豬時候它都不住嘴的吃，肯定是要比姑姑家的豬重一些的。”
他說的有道理，但小錦鯉還是覺得自家的公公豬要更勝一籌。
她沒怎麽親自喂過公公豬，但有好幾次，她聽燕秋和林山海笑罵這頭豬飯量又大了，林山海則是很驕傲地笑着，說自家的公公豬很可能是他這輩子見過最胖的豬。
小錦鯉相信自家老父親的眼光。
她指了指自家的豬圈：“敢不敢過去看看？”
那當然是敢的，于是三個孩子就和一年前一樣圍在豬圈邊往裏面瞅，但孩子還是那個孩子，豬就不是當初那頭還有些可愛的小豬崽崽了。
當初那還算可愛的棕褐色小豬崽崽如今成了又黑又亮的一坨龐然大物，渾身的豬毛硬如鋼刷，豬嘴兩邊長着對長長的獠牙，見到豬圈邊出現了生人，立馬瞪着一對兇神惡煞的綠豆眼牢牢盯着兄弟倆，長着獠牙的豬嘴往外噴着熱氣，林木林茍毫不懷疑他們倆要是掉到了豬圈裏，這頭豬能直接沖上來把他們倆咬的哭爹喊娘。
确實是看着比他們家的大母豬要兇，個頭也更大。
林木林茍心裏面也承認，但理智上能接收事實，感情上接受不了，自家的那頭大母豬可是他們兄弟倆每天打豬草一點點喂養長大的，承載着他們兄弟倆的衆多感情，驟然得知自家的大母豬還是沒有贏過爺爺家那頭從小搶她豬草的大公豬個頭大，這倆兄弟打從內心裏不願意接受現實。
塊頭是比不過了，索性就對大公豬進行豬身攻擊。
“這頭豬也長得太醜了，全身烏漆嘛黑的，豬毛一看都不順滑。”
“就是，還有這倆大牙，都長出來了，沒有我們家母豬好看。”
小錦鯉沒怎麽親自喂過家裏的公公豬，和公公豬沒啥感情，她聽見兩個侄子的心聲了，知道他們兩個其實已經甘拜下風，只是嘴上酸溜溜說兩句而已，也不說什麽，反而樂呵呵地跟着點頭：“對，醜，醜死了。”
但萬萬沒想到，話音未落，家裏的這頭公公豬卻仿佛真的聽懂了似的，本來還只是瞪着王八綠豆大的小眼睛哼哧哼哧和林木兄弟倆對視，當下直接轉身跑到了豬圈另一頭，低頭哼哼幾聲醞釀，猛地向着豬圈另一頭的牆角猛沖，兩條後腿兒發力，竟然在三個孩子震驚的眼神中直接從豬圈裏翻了出來，不等站穩就張着嘴要咬人，卻腳下一滑，摔了個狗吃屎。
林茍傻眼，竟然直接驚呆了，站住了，走不動了，眼看野豬就要從地上撲騰起來，關鍵時候當大哥的反應過來了，屬于林山海的基因在這一瞬間激發了潛能，竟然一邊一個把林茍和拾柒夾在了胳膊下，腳下虎虎生風，一溜煙兒鑽進了最近的房間，咣當反鎖了房門。
當真是千鈞一發，他前腳剛關緊了房門，後腳那頭公公豬就跟着撲了過來，一頭撞在了門板上，得虧距離豬圈最近的房間原本是屬于三房家的，上次木門損壞了，等三房兩口子搬出去之後，林大成親自用好木頭給修補的，又厚又結實，公公豬一頭撞上去只磕出來幾道印兒。
公公豬脾氣倔，往後面退了幾步，又低着頭撞上來，撞得房門咣咣地響，吓得林茍面色如土，死死抓着林木和拾柒，鼻涕泡都出來了：“我們要死在這裏了是不是？我們要死在這裏了是不是？”
林木心裏面其實也慌得很，但他牢牢急着自己是三個孩子裏面年齡最大的，關鍵時候他得穩住場面，就硬着頭皮裝鎮定：“沒，沒事的；它，它一會兒肯定就累了，就回去了或者出去了，咱們就安全了。”
小錦鯉悄悄釋放出自己的威亞，命令公公豬回豬圈去，也跟着安慰林茍：“不要緊，它一會兒就回去了。”
公公豬到底是野豬和家豬的雜交品種，野性大，地盤意識強，林木林茍在它的地盤上蹦跶了半天，還指着它說些聽不懂但是特別心煩的話，公公豬就毛了，這會兒被小錦鯉用威亞壓着，又慫了，耷拉着豬嘴灰溜溜往豬圈挪。
林愛寶和聶一山他們就在這個時候邁入了老宅的院子裏，和正準備乖乖回窩去的公公豬對上了眼兒。
就算是小錦鯉也沒有料到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兒發生，一時間怔住了，忘記了對公公豬的壓制，得到了自由的公公豬迅速掃了林愛寶他們一圈兒，緊緊盯住了走在最前方的林愛寶，呼哧呼哧兩聲，低頭猛沖過去。
眼看那頭豬向着自己沖過來，林愛寶驚慌失措，手腳都軟了，整個人都放空了，什麽也想不起來，甚至連躲都不知道躲了。
千鈞一發之際，小錦鯉反應過來了，強勢放開了自己的靈壓命令公公豬停止進攻，公公豬渾身一震，頓時收起了進攻氣勢，可它沖的太猛了，就算已經開始收手，也還是直直向着林愛寶那邊滑了好一截，那兩只大牙都快和林愛寶的臉貼在一起了。
幸好最終是停下來了。
林愛寶死裏逃生，眼睜睜看着那頭豬一路走回到豬圈旁，助跑幾步，蹦回了豬圈裏頭，這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還活着，要說她進來之前還想着要和拾柒較勁兒，這會兒哪裏還能想起拾柒來，滿腦子都是死裏逃生的喜悅和後怕，只知道撕心裂肺地哭嚎，連聶一山他們什麽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連什麽時候被林木林茍拉起來送回家的也不知道，直到被朱芳草摟在了懷裏，她才漸漸從極度的驚吓中緩過神來。
緩過神來，林愛寶才發現自己尿褲子了，屁股後面濕漉漉一大片，渾身都是尿騷味兒。
想到自己竟然就這麽一路哭着從老宅那邊走回家來，林愛寶那個羞，那個氣。
朱芳草幫着她把尿濕的褲子換下來，她已經從林木林茍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經過，對老宅那邊的那頭豬恨得牙癢癢，又恨又後怕，怕那頭豬再兇悍些，她就再也見不到自己的閨女了，忍不住說教愛寶兩句。
“你這孩子，沒事兒往老宅那邊走幹啥？老宅那邊就和咱家犯沖，你看看你這好不容易過去一次，差點就出了大事，以後可千萬不準再朝老宅那邊走了。”
林愛寶也覺得老宅邪門，但她也委屈，今天又不是她自己想要過去的，她是被人給硬拉過去當說客的，結果那些人見勢不對自己先跑了，完全沒人想到拉她一把，要不是那頭豬最後轉身回去了，她今天臉上恐怕就得開花，林愛寶當下毫不猶豫地告狀。
“媽，不是我自己想要過去的，是聶一山和張大牛，還有聶小海和孫二白，他們硬拉我過去的。”
“什麽？！是他們硬拉你過去的？！”朱芳草的聲音因為憤怒格外尖銳，給愛寶換好了衣服，她便拉着愛寶一家一家找過去，那幾個孩子已經先一步跑了回來，大概是知道他們扔下人先跑了不光彩，竟然沒有一人想到告訴大人們前去救人，三家的大人全被蒙在鼓裏，直到朱芳草拉着愛寶找上門去破口大罵，才知道自家孩子竟然幹出了這種事情。
硬拉着人家小姑娘去當說客，碰到危險了第一時間扔下人家自己跑路，回家以後還生怕被大人責罰全都隐瞞到底，當下氣的直咬牙，拿出吃奶的勁兒使勁地揍，聶一山和張大牛的爹更是直接幾腳把這倆人從院子這頭踹到那頭，一直打到倆孩子哭都哭不出聲了，才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但是經過了這一出，林愛寶和聶一山他們也是結仇了。
林愛寶緩過來之後，不留餘力地在同學們面前抹黑聶一山他們，說他們是多麽的狠心，見到情況不對就扔下她跑了路，還不去叫大人們幫忙，聶一山他們原本就因為霸道不怎麽讨人喜歡，這下更是沒人願意和他們來往了，哪怕後來聶一山一行又想去找成績比較好的同學們補習，大家也都避着他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