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林老三要截肢了
社員們摸着黑在山裏找了半宿, 好歹在一個髒水溝裏頭把人給找到了,原來他把腿給摔斷了,出不來了, 大家夥手忙腳亂把林老三從髒水溝裏面弄出來,朱芳草瞅着他身上那血, 那白花花凸出來的骨頭, 當時心就提上來了, 緊張兮兮抓着孫建設問:
“我家男人這腿,應該沒事兒吧?”
孫建設心說這腿可不像沒事兒的,白花花的骨頭都從肉裏面刺出來了, 血嘩嘩的淌,這人能撐到他們來救都已經是個奇跡,但他又怕朱芳草受不住這個刺激直接暈過去,就只含糊地應付:
“咱們又不是大夫,不懂這些,最好還是送到縣城去聽人家大夫咋說。”
對!是應該盡快送到縣城裏聽人家大夫咋說!
朱芳草如同大夢初醒,趕緊進屋把自家的家底全拿出來準備去給自家男人救命,這次已經分了家,她只能自己出錢, 可這一年來愛寶要念書,又在斷斷續續地生病, 三房家的家裏其實也并不豐厚,好不容易到了縣醫院, 醫生給林老三拍了X光片, 判斷出林老三左腿粉碎性骨折,而且傷口感染嚴重,弄不好需要截肢。
林老三一家去年可沒少在骨科這裏進出, 大夫對他們兩口子還有印象,還記得他們家已經做過兩次骨折手術了,可能沒什麽家底了,出于同情,他給了兩口子兩個選擇。
“你們确定要治療?這腿和胳膊可不一樣,胳膊只要等它自己長好了,後面在家裏自己稍微鍛煉鍛煉就和受傷前一個樣,這腿做了手術以後可能肌肉會萎縮,需要做後續的康複處理才能站起來,而且你們家這男人的情況太嚴重了,傷口已經感染了,就算做了這個手術,他很大概率仍然得截肢。”
朱芳草本來還想着只要能到了醫院裏就沒事了,醫生們自然有辦法能讓自家男人康複,就和去年他那兩條胳膊一樣,萬萬沒想到竟然得到如此噩耗,當時就感覺一盆冷水混合着冰渣當頭潑下,她心如死灰,卻又固執地想要抓住一絲僥幸:
“大夫,你故意誇大了是不?我們家男人,我們家男人到不了截肢那一步是不?”
林老三也被這個噩耗給刺激的不輕,本來他失血過多,一路上有些暈暈沉沉,全靠意志力支撐才沒有讓自己昏迷過去,聽到這個噩耗倒是一下子給刺激清醒了,甚至硬撐着上半身爬了起來:
“大夫!你救救我,我不想截肢!我不想截肢啊!”
兩口子都死死的盯着大夫,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希望大夫能夠給他們做出一個承諾。
但這個承諾大夫如何做得出來?
他說的都是實話,如果林老三的腿沒有被感染得如此嚴重,他還敢拍下包票,偏偏林老三的腿就是因為耽誤了太久的時間,髒水已經把傷口給徹底感染了,就算做了手術,他也不敢保證就能把他的這張腿留下來。
他只是默默扔出了自己的另一個治療方案:“從我個人的建議來說,我不建議你們這樣折騰,因為這樣做需要的花費太多了,而且保下這條腿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三十;根據你們家的經濟情況,我建議你們直接截肢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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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芳草絕望痛哭,哭得天崩地裂,哭的日月無光:“天啊!為什麽會這樣啊?!我們家到底做錯什麽了,老天爺啊,你怎麽能這麽狠心?!”
林老三倒是要比朱芳草更鎮定一些,說是鎮定其實也不盡然,他只是沒有歇斯底裏哭鬧而已,內心深處未嘗不是埋怨老天爺的,但他更不想當個瘸子,他咬着牙:“治!必須治!大夫,請你們盡力保全我的腿!”
患者自己做出的選擇,大夫也不能再說什麽,朱芳草繳納了手術費,林老三被很快推入了手術室,緊張的幾個小時手術過去,林老三被轉移到了病床上,醫生告訴他們要在這裏觀察一星期,若是這一星期裏感染狀況沒有得到改善甚至更加惡化了,就必須做截肢手術。
朱芳草和林老三都不希望林老三沒了腿,成了個瘸子,自然是處處小心謹慎,晚上睡覺都不敢讓被子壓在腿上的,但哪怕兩口子都小心謹慎成了這樣子,第三天白天,醫生仍然宣布必須進行截肢。
“你這腿已經感染成氣性壞疽了,必須盡快截肢,否則會危及到生命的。”
到了這一步,朱芳草反倒是先看開了,沒了腿就沒了腿吧,起碼有命就行,她剛想點頭同意了手術,林老三陰沉着一張臉,咬牙倔強地不肯讓步:“大夫,我覺得我還能行,再觀察一天看看吧。”
骨科醫生知道正常人都受不了自己可能變成個瘸子的打擊,但這情況可不是能多耽誤的,苦口婆心地勸:“氣性壞疽發病快,我們這幾天一直在給你治療,但效果不理想,這個嚴重起來可是會要命的,致死率在百分之三十到五十之間,最好盡快進行截肢手術。”
林老三不相信自己只是斷了一條腿就要弄到了沒命的地步,他也不願意相信自己從此以後只能成為一個瘸子,一邊是不确定的死,一邊是确定的瘸,林老三還是想賭一把:
“就再觀察一天,若是情況不對,我再做手術。”
他咬死了不肯松口,任憑大夫再怎麽勸說也堅決不肯讓步,大夫無奈,只能交代朱芳草随時觀察他的情況,若是發現有任何不對之處立刻向大夫護士們反應。
朱芳草噙着眼淚答應了,等大夫離開後,她小聲勸解林老三:“當家的,沒了一條腿起碼還有命,我看,咱們還是盡快做了吧?”
“你懂個屁!”林老三壓根兒不想失去了自己的腿,他都不敢想要是自己沒了腿生産隊裏的閑話到底會說的多難聽,他篤定地說道:“我的腿肯定是沒事兒的!那大夫說的那麽吓人,肯定是想多收咱們的錢,我又不是沒斷過骨頭,你看前面那兩次,哪有事兒?”
朱芳草也覺得自家男人說的有道理,但她更信大夫一些,林老三是她的男人,她們感情還算不錯,她不想早早守寡,忍不住就勸:“可人家大夫不是說了嗎,說你這次受傷和前面兩次不一樣。”
“啥不一樣的,都一樣!”林老三心裏面其實也沒底,不知道大夫說的到底是真是假,但他知道若是真的做了那個手術,他的腿就必然是沒了,所以他不願意相信事實。
“但是……”朱芳草還是想勸,林老三卻不樂意聽了。
“你要是再想說什麽不中聽的,就給我出去,別影響我心情。”
朱芳草就不敢再說什麽了,只能閉嘴照顧林老三,但那眼神兒還是很不安,朱芳草想和林老三說,她這心裏面不知道怎麽的一直噗通噗通的,想要勸林老三盡快做手術,可自家男人不願意聽,她只能忍住了,想着大不了就再觀察半天看看。
但就是這麽一耽誤,壞了。
到了下午,兩口子都開始察覺到不對,林老三的那條腿竟然開始散發出漸漸若有若無的臭味兒,仿佛是雞蛋臭了,又仿佛是什麽肉爛掉了,這下兩口子哪裏還敢心存僥幸,趕緊把大夫給叫來了,大夫過去一檢查,立馬就給兩口子下達了病危通知書。
到了現在,選擇只有兩個。
要麽堅持不做手術,死;做手術截肢,活。
林老三整個人都不好了,不懂自己只是摔斷了條腿,怎麽就突然要死了呢,他幹巴巴地笑:“大夫,大夫你說笑的是不?我,我還這麽年輕,我就是斷了條腿,咋,咋就突然要死了的?”
該說的話醫生之前都已經和他們說了好幾遍了,眼看林老三還是不願意接受現實,還是存在着不切實的幻想,也懶得再和他好聲好氣說話,不耐煩地擺擺手:“到底做不做?”
“做!”林老三還想争取一下,朱芳草擦掉眼淚強勢站了出來,“您別聽我家男人放屁,這個手術是一定要做的,能保住命就行了,瘸就瘸吧。”
醫生點點頭,立馬就讓護士安排手術去了,很快地,林老三就被重新推入了手術室,朱芳草站在手術室外頭心急如焚地等着,有護士看她可憐,特意過去安慰她。
“沒事兒,你們家那口子送過來時候傷口就已經感染了,所以現在才不得不截肢的;這是在我們醫院裏頭,有醫生在呢,手術完了以後只要遵從醫囑好好護理就不會二次感染,會沒事兒的;你在這裏等着也只能幹着急,先去把截肢的費用繳了吧。”
朱芳草聽到前面那些本來還挺欣慰,聽到最後一句,整個人都愣住了,不可思議地叫出了聲:“截肢手術也得花錢?!”
“那肯定的啊。”
朱芳草理解不了:“我不是已經交過一次手術費了嗎?那就是來治腿的,現在腿沒治好不得不截肢,還得我們家再出錢?!不應該免費嗎?!”
小護士臉上的笑登時就收回去了,在手術室外喊了一聲:“醫生,病人家屬說沒錢!手術不做了!”
“哎別別別,大妹子,你先讓大夫給我男人做着手術,我這就回我們生産隊去想辦法湊錢。”朱芳草急了,雖然林老三有不少毛病,但是,她是真的沒想過要換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