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個也跑不了!
朱芳草懷揣着無限希望回到老宅求助。
事已至此, 她早已選擇性忘記了當初分家鬧出的不愉,忘記了分家時老兩口的警告,她只知道眼前這對老人是自家男人的丈夫, 是自己的公婆,理應為了兒子付出心血, 朱芳草跪倒在老兩口面前, 涕泗橫流:
“爹!娘!求求你們救救我家男人吧!不從他摔斷了腿, 傷口感染了,不得不去做截肢手術,要是不做這個手術, 他就要沒命了呀!爹,娘,求求你們救救我家男人吧!”
朱芳草喊得聲嘶力竭,左鄰右舍都出來看熱鬧,聽到林老三得做截肢手術才能保住性命全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紛紛勸老兩口拿錢給兒子救命。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林山海心口也并不好受,眼眶慢慢紅了,但人心都是肉長的, 林老三兩口子自打分家以後一次也沒回家看望過,在外面碰到他更是裝作看不見, 實在躲不過去才不情不願喊上一聲爹,碰到事情了卻第一時間想到來家裏面要錢, 林山海還是挺介意的。
“老三到底是我兒子, 哪怕自打分家之後他就再也沒上門看望過我們老兩口,哪怕他自打分家以後總也不願意喊我一聲爹,哪怕如今分了家, 理應是他孝敬我和他娘,既然他有了生命危險,我這個當老子的也還是願意拿錢的。”
朱芳草松一口氣,這時候她哪裏能顧得上什麽臉皮,能弄到錢抱住自家男人的性命就已經不錯,她想開口道謝,林山海皺眉。
“先別忙,我們老兩口年齡也是一天大過一天,還有拾柒要養,總不能把這個錢全給你們家出上,我們家可以借出十五塊,剩下的你自己想辦法,是去找親家借也好,還是去山裏面撿了東西賣也罷,反正我們家只有十五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周圍的人聽到都覺得有道理,林山海兩口子确實也是一天大過一天,還有一個閨女得養,再說他一共三個兒子,林老三确實是花錢最多也是最過分的那個,這時候做一個截肢手術二十多塊,老兩口願意拿出十五塊給兒子救命,已經算是相當可以了。
朱芳草卻不覺得滿意,就算有了十五塊,距離做手術還欠缺最少五六塊的缺口,她不想回娘家從自己爸媽手裏面拿錢,只悲聲痛哭。
“爹,不從他可是你的親生兒子啊!”
“所以呢?”林山海眼神微妙,“所以我就應該砸鍋賣鐵,哪怕家裏面窮的吃不起下頓飯,沒辦法送拾柒下學期去上學,也得把那個兒子給救回來?”
林山海黑着臉:“憑什麽?!”
“可他是你的兒子啊!”朱芳草焦急地喊,不懂公公為什麽就是不願意拿出那些錢來,若是家裏面沒有也就作罷,可他們家剛剛賣出了那些豬肉去,怎麽可能沒有積蓄呢,她又沒打算全弄來,只是想要不到一半兒,給自家男人做手術而已。
朱芳草委屈了,眼紅了:“爹,你們家明明剛賣了豬,一頭豬少說也得二百斤,就算和生産隊平分,你們老兩口手裏面最少也得有個五六十塊,我就只要不到一半兒,只要不到一半兒就能救下了不從的姓名來,你們怎麽就這麽狠的心?!”
對哦。
Advertisement
周圍的人恍然大悟,紛紛看向老兩口。
确實,林山海和林大成前幾天把自己家的豬趕到了公社畜牧站賣掉了,應該是換了不少錢回來,兒媳婦兒上門借錢給兒子救命,當爹的确實應該拿錢來才是。
“看也沒用,來瞅瞅我這證明。”林山海從懷裏面掏出畜牧站員工給他寫的證明條,交給了在人群裏看熱鬧的王記分員,“王記分,你來大聲念念,告訴大家這是什麽。”
王記分本來只想混在人群裏吃瓜,沒成想被林山海給抓了去,只能硬着頭皮把證明接了過去,打開來看了一眼,臉色一下就變了,看着林山海的眼神那叫一個譴責,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
可把吃瓜的大家夥給急壞了:“這紙上到底寫了啥?!寫了啥?!”
王記分員嘆氣,把證明的內容給念了出來:“今收到林山海同志暫存豬肉一百六十四斤,林山海同志以一月三毛的價格交于本畜牧站代替暫存保管,需要取出時前來蓋章記賬,豬肉全部取出後證明作廢,XX公社畜牧站XX年X月X日……”
嘩。
人群一下子沸騰了。
“一百六十四斤的豬肉啊,這還是和生産隊平分以後的,林山海家的這頭豬可真了不得,不知道今年還有母豬下崽不,這次咱們家拼了老命去也得抽中它一頭的!”
“要我說,是人家老林家會養,你瞅瞅同樣是一只母豬生出來的豬崽,聶家那頭豬就是不如林家的長得壯實。”
“老林家可真是舍得,一百多斤豬肉留着慢慢吃吶……”
林老三得做手術才能保住性命對大家來說其實沒啥具體概念,生産隊的大家夥想象不出來為啥只斷了條腿就得做手術才能保住了命,但一百六十多斤的豬肉到底是什麽樣子,大家夥是能想象出來的,光是想想那麽一堆豬肉堆在那裏等着他們慢慢吃都讓大家紅眼,大家夥可算明白了為啥王記分露出那副表情了,誰看到這麽一百六十多斤的豬肉還能冷靜的下來啊。
“行了,這證明都見着了,你就曉得了吧?我們家的豬肉一點沒賣,全準備留着自己吃呢,家裏面哪裏有更多的錢,反正我們老兩口是盡力了,剩下的你自己想辦法吧,找親家借也成找旁人借也成。”
說話間燕秋進屋拿錢出來,林山海數出十五塊塞給朱芳草,不由分說将人拎起來趕出了院子,朱芳草還想說什麽,院門砰一聲在她身後閉緊,朱芳草傻眼,愣怔過後立馬整個人飛撲到門前,将木板拍的啪啪作響。
“爹!娘!你們開門啊!不從可是你們的親兒子啊!你們不能見死不救啊!”
她壓根不相信老兩口拿不出錢來,她也不相信老兩口能将那半頭豬都留下慢慢吃,在朱芳草看來,一切都是陰謀,一切都是詭計。
院子裏的林老實露出不忍的神色,猶豫地看向老兩口,王娟立馬黑着臉抱住了肚子:“哎呦呦,我肚子疼!老實,快點扶我進屋。”
王娟的肚子如今已經很大了,算算日子,孩子也差不多該出生了,她這麽一嚷嚷,林老實哪裏還能顧得上朱芳草,趕緊攙扶着朱芳草進了屋子。
老兩口更是不會再打開門放朱芳草進來,之前放朱芳草進來還給她拿錢那是生怕他們真的一毛不拔,懷恨在心的朱芳草四處亂說拾柒的閑話,敗壞拾柒的名聲,生産隊的其他人也因為自家不願意拿錢來信了朱芳草胡說八道,聯合起來排擠欺負自家拾柒。
他們兩口子能護着拾柒的日子肯定很短,小閨女以後肯定還是要找一個好配偶相伴一生的。
若是小閨女被毀了名聲,還能找到什麽好男人?
出于這樣的原因,老兩口才甘願讓朱芳草進來,放任朱芳草将事情鬧大,演上這麽一出。
和朱芳草不相信他們倆是真沒錢一樣,老兩口也不信三房一家拿不出做手術的錢來。
都在一個院子裏面生活了這麽多年,他們對林愛寶這孩子到底有多受老天爺偏愛還是有些了解的,當初幾大家子全都住在一起,三房家不好發揮,但如今三房家已經搬了出去,在老兩口的設想中,按照老天爺那偏心程度,三房家肯定是已經發了小財,最起碼能做四次五次手術的。
特意跑到他們家來借錢,只是為了故意惡心他們家,看他們家前幾天把豬送去了畜牧站紅眼罷了。
“這老三當真是白生了,都算計到他親爹媽頭上來了。”燕秋心底是化不開的失望,以及幾分傷心。
她雖然并不太喜歡兒子,但兒子怎麽也是從她肚子裏面爬出來的,也是從小喝她的奶長大的,兒子這麽對待她,她心底當然還是會難受的。
小錦鯉心虛了那麽一丢丢,趕緊上前去哄燕秋開心。
“媽,別傷心了,三哥他肯定不是故意的。”小錦鯉輕輕給燕秋捏着肩膀,她用上了靈氣,因此雖然力氣挺小,燕秋卻覺得格外的舒服,仿佛箭頭的重擔一下被卸了下來似的,她的心情重新愉悅起來。
“哎呦,果然還是閨女會心疼人,拾柒這麽一捏啊,我這肩膀就仿佛一下輕快了好幾斤似的。”
“媽要是喜歡,我以後天天給你捏。”小錦鯉嘴巴甜甜地。
燕秋咯咯咯地笑,寵溺地點點拾柒的小腦門:“我可舍不得,咱們家拾柒啊,是媽的寶貝蛋,媽就盼着你能幸幸福福一輩子,嫁給一個疼你寵你,不讓你幹任何家務的男的,然後生幾個和你一樣好看的孩子。”
要是真的能親眼看到那一天就好了。
燕秋不舍地嘆氣。
小錦鯉更心虛了,手下的動作更殷勤了。
她可是打定主意,以後不要嫁人,不要結婚,不要生孩子的,自己一個人快快樂樂高高興興不好嗎,為什麽要嫁人生孩子呀?!
屋子裏面一派歲月靜好,院子外面的朱芳草可就恨不得撲進去咬下老兩口的一塊塊血肉,她撲在門上敲打了半晌也沒有聽到屋子裏面有什麽動靜,心裏面那個恨,那個絕望。
老兩口不給她錢;二房兩口子和老兩口生活在一起,還有那個王娟,更是不可能給她掏錢;至于大房兩口子,當初鬧出了那種事兒,她實在不好開口,況且她在這邊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大房那邊肯定得了消息,不會讓她進了院子去。
朱芳草掃一眼周圍的人群,眼底閃過一絲沉痛和堅定。
周圍人正覺得她可憐,突然,朱芳草猛地扭過頭來,咬牙:
“醫生說我們家不從是因為被發現的太晚了,傷口被感染了才不得不做手術截肢的!那天和我家當家的一起上山砍柴,看見我家男人追着兔子進了山裏面的那幾個肯定有責任!他們是親眼看着我家男人進了山沒出來的,為啥不趕緊就去找?非得等到下了山以後,我等他吃飯等了半天才說,要是他們能及時上山找人,我家男人到不了這個地步!你們幾家也得拿錢!”
周圍人都呆住了,沒想到她竟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紛紛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
但很快地,人群裏沖出來兩個憤怒的女人,她們正是那天和林老三一起上山砍柴的男人們的妻子,這倆女人指着朱芳草破口大罵。
“你家男人是三歲娃還是傻?一個正常大老爺們兒,追着個兔子進了山,誰能想到他會掉到水溝裏頭摔斷了腿?!我們家見你急着找人才說的,要是不承認,不告訴你你家男人追着兔子從哪裏進了山,你家男人這會兒八成都已經喂了狗了!你不說感激,但凡有點良心,都做不出來這種恩将仇報的事兒!”
“臭不要臉的狗東西,诓人诓到你姑奶□□上來了,也不看看姑奶奶是誰?!姑奶奶不打掉你兩顆牙,你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你打!你打!”為了能救自家男人,朱芳草也是真豁出去了,竟然站起來直接沖到了那兩個女人的拳頭底下,把頭使勁兒往她們懷裏拱,倆女人本來只是想意思意思吓唬吓唬她,哪成想她會突然來這麽一出,等她們倆反應過來匆忙将人推開時候,朱芳草已經被揍了好幾下,她跌坐在地上,一張臉蒼白得近乎透明,眼裏淚光湧動,無助狼狽又可憐。
好些人看的心有些軟了,想想朱芳草剛才說的,林老三是因為被發現的太晚了,傷口感染了才不得不做手術截肢,便主動勸那兩家的女人。
“她說的也有些道理,要是發現的早,估計林老三還真能保住了腿;咱們都是一個生産隊的,吃點虧就當吃點虧吧,幸好差的這個錢也不多,你們倆家湊湊,先借給朱芳草去繳納了手術費,做了手術再說。”
兩個女人這個氣啊!
最少五塊,這叫不多?!
借?林老三截肢了,瘸了,以後都不能下地幹活了!就朱芳草一個女人,這筆錢得猴年馬月才能還上?!那根本就是把錢白送給林老三家!
倆女人根本不樂意,力争理據:“憑啥就只讓我們兩家出啊?!當時山上一起砍柴的那麽多人,翠花嫂子,張小嬸子,王五媳婦,你們家男人當時也在山上砍柴呢,看見林老三往林子裏面去,你們家的男人還跟着一起追進去了呢,誰知道是不是你們家誰家的男人半路上使壞害林老三斷了腿的?”
“你胡扯八道!”被點到名的幾個頓時急眼了,恨不得撸袖子打死她們兩個。
但朱芳草比她們反應更快,當下裏噗通給她們跪下了,砰砰砰就是幾個響頭:“嫂子我求求你們了,我求求你們了,當初的真相到底如何我不追究了,我就想再借五塊錢給我家男人做手術,是瘸子也好是瞎子也好,只要能留下一條命來就好,我求求你們了!”
幾個嫂子們:……
就,好他媽憋屈啊。
但是,這錢還真不好不出,這麽多人盯着呢,雖然責任并不在她們家男人身上,可她們要是真的直接拒絕了,背後頭肯定少不了難聽的閑話,孩子們的名聲肯定得受影響,她們還指望兒子女兒們結婚成家,生孫子孫女呢。
再說了,她們現在有五家人了,五塊錢,一家一塊還是比較能接受的,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以後可千萬得教育好自家男人,再看到林老三家出事兒,千萬憋在心裏頭,省的被人反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