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有人嫌棄的正是有人想要的……
王娟一時半會兒拿不定主意， 只能暫且回家細想，一路上神婆的話語萦繞心頭，她不是不心動的， 但她實在沒有那個勇氣和底氣，如今的情況已經不同于以往， 如今的她沒有繼續作妖的資本， 若是被林老實發現， 十有八九會将她趕出了家門。
蝼蟻尚且貪生，求生是每個人的本能，更何況王娟對林老實尚且還有幾分感情， 她心裏的天平搖擺不定，但已經逐漸向從此老老實實收起不該有的心，安安穩穩過日子偏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各種郁郁，努力想調整好姿态将自己最可憐最無辜的一面展現在林老實面前，偏偏走進家門遠遠就聽到正房裏林老實憤怒的咆哮。
“那就是個怪物！因為那個怪物，這幾個月以來我和妙妙受盡了委屈！更是因為那個怪物，我被爹娘嫌棄，被趕了出來！你們家的閨女你們家自己帶走， 我林老實不要了！要不起了！”
王娟爹已經了解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得知自家閨女生下一個怪胎， 他也耍不起什麽岳父的威風來，低聲下氣地好言相勸：
“老話常說一日夫妻百日恩， 你們做了八年的夫妻， 有了妙妙這個女兒，就算已經沒有了愛情也得有親情，女婿啊， 我這個老頭子鬥膽勸你消消火，聽我一句勸：這孩子不能沒有親娘，男人也不能沒了老婆。”
王娟爹不清楚這一年來林老實夫妻倆的相處模式，還以為他們夫妻倆感情仍然和之前一樣，雖然有些小摩擦，但總歸還算是融洽，這才想着好生開導相勸，然而林老實卻已經受夠了王娟。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氣，更何況他這個□□凡胎的男人，他的性格是懦弱，是沒主見，但這不代表他不會不開心，不會疼，他的心也是肉做的，他只是比尋常人更能忍一些，卻遠遠達不到聖人的标準。
王娟仗着自己有孕在身，這幾個月來各種折騰鬧騰，牢牢把控着家裏所有資産，寧願大包小包往娘家送也不願意花幾毛錢送妙妙去念書，別的不說，光是年前往娘家送年禮，她就送了足足三塊多的東西，單這一次就足夠妙妙念兩三年書，更不要說還有平時節禮。
林老實怨氣沖天，怒氣沖沖，理智全無地咆哮：“天底下女人那麽多，随便一個女人都比她王娟強的多，你們以為她是個什麽天仙貨色？當初要早知道娶了她我的日子會變成這樣，哪怕你們家倒貼幾百塊，我也不會娶了這個女人！你們趕緊把她給領回去！從此以後我們男婚女嫁再無牽扯！”
王娟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幹二淨，她以為自己長得漂亮，嫁給林老實已經是林老實占了便宜，更何況她還生下了妙妙，在此前幾年裏一直都在老實本分地伺候公婆，林老實萬不至于如此絕情，怎麽也應該給她一次機會才是，未曾想到林老實竟然就因此厭惡了自己。
王娟痛不欲生，心如死灰地淚流滿面。
當初她嫁給林老實時候，林老實也曾經在爹娘面前承諾會一輩子對她好，會承當起作為丈夫的責任，但他一直在違約，從未有半點進步，生出怪胎并非出于她本人的自願，懷胎十月生出這種怪胎，她比誰都要難受都要自責，可林老實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直接休妻，這讓王娟難以接受。
男人怎麽就能冷漠無情到這樣的地步？
王娟娘也心紮似的疼，她也是女人，自然明白女人的苦，但她明白又有何用，只能聲音苦苦地試圖開導女兒：
“老實他心裏面肯定還是有你的，只是一時半會兒有些接受不了，兒子沒了他心裏面也難受，你不要和老實一般見識，男人需要哄，你低頭做小好好哄哄他，把他給哄開心了，他就不會休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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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娟娘一輩子就是這樣過來的，這是她一輩子的心得，她前前後後生了六個丫頭，換在普通農家早就被婆家給休了，她正是因為會低頭做小，會伺候男人才一直沒有被男人抛棄的，這般的秘籍，一般人王娟娘都不願意告訴她，正因為王娟是自己的閨女，王娟娘才會将自己珍藏的秘籍和盤而出。
但王娟聽着卻只覺得悲哀到了極點。
她到底做錯了什麽了？她想要一個兒子難道是什麽不可饒恕的過錯？倘若林老實能夠撐起作為丈夫的責任來，她難道會自讨苦吃，非要拼死受罪的生兒子？她這樣做還不是為了她們那個家，為了她們兩口子能過得更好？
林老實從頭到尾發自內心勸阻過她了嗎？沒有。
他一個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兒，力氣那麽大，如果他發自內心不想争取，完全可以用力量強迫自己屈服，但他沒有，他就那樣用理所當然的态度将自己從所有的事情中摘出來，仿佛全天下就只有他一個幹淨人，他是被逼的，是非自願的，一切都是別人的錯，他林老實最大的過錯只是過于心軟懦弱了而已，是沒有壞心思的。
林老實尊重過她的意願了嗎？知道她到底想要什麽嗎？
王娟神情複雜地盯着正屋，雙拳漸漸握緊，藕斷絲連的脆弱感情随風而散，王娟終于下定了決心。
憑什麽同樣遭受了苦難的折磨，同樣失去了可能出生的兒子，林老實卻能果斷收身重新開始，而自己卻只有被逼下堂深陷泥沼的下場？這不公平！她要讓林老實也嘗嘗來自生活的毒打。
王娟深吸口氣，畢生的演技此時此刻達到巅峰，她推開門脆弱不堪地跌進去，跪倒在林老實面前，孱弱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絲絲淚珠沾濕眼眶，憔悴虛弱的模樣像極了暴風雨中逐漸凋零的花朵。
愛美乃是人類的天性，好色是男人的本能，林老實雖然嘴上說着早知王娟的本性倒貼也不會娶她為妻，見到王娟如此楚楚可憐的模樣，到底是猶豫心軟了。
只是他暫時也忘不了那兩個雞寶帶來的震撼，神情複雜地盯着王娟，聲沙啞：“……我們兩個的日子終究是過不下去了。”
王娟娘立馬給王娟瘋狂使眼色，她是有經驗的過來人，自然能聽出林老實心裏面已經軟和下來，果斷讓王娟乘勝追擊。
王娟接受到了信號，演技更是瘋狂飙升：“老實……是我對不起你，我，我沒資格再做你的妻子，但妙妙還小，她不能沒有娘照料，我能不能先繼續和你生活在一起？等到你找到了新人，我，我就……”
她似是傷心到說不出話來。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林老實對王娟也不是真的全無半點感情，眼看王娟這幅可憐凄慘的蒲柳之姿，到底是沒再說啥難聽的話來，這個老實懦弱沒有主見的男人皺着眉頭，狠狠抓亂了自己的頭發，最終頹廢地一屁股坐下，語氣滄桑卻又蘊含着解脫。
“……要是你真的知道錯了，收心好好過日子，不再作天作地的作妖了，咱倆口子也不是不能過。”
畢竟王娟長得确實好看，是當時願意嫁給他的女人裏最周正的，人們總是對好看的人要多幾分縱容。
王娟似乎是不敢置信地擡起頭來緊盯着林老實，仿佛林老實就是她的天，她的太陽，林老實被這麽一雙眼睛盯着，漸漸飄忽所以了，竟然真的以為自己的“鐵漢柔情”感動了王娟，王娟從此對他死心塌地了。
畸形兒沒有喝上王娟的奶，林山海兩口子給他沖了點麥乳精，送走了接生婆，用小被子把他給包裹緊了，和拾柒簡單交代了兩句。
“我們帶他去縣城醫院裏看看，看看醫生能不能給他做個手術，讓他恢複成正常人，醫院裏面髒，你身子弱，就在家裏面帶着吧，要是實在無聊，就去找你大哥大侄子他們玩，別忘了鎖門。”
拾柒脆生生應下了，站在門口看着林山海兩口子帶着剛出生的小孩兒出門去，雖然她并不喜歡這個小孩兒，但眼看他就連親娘的一口奶都沒有喝上，還是早夭的命，又覺得他有些可憐了。
到底也算是她的侄子侄女輩來的。
小錦鯉悄悄将王娟的部分氣運轉移給了小孩兒。
王娟曾經是那麽的期盼他的降生，甚至願意為了他委屈妙妙，想來應該是很愛這個孩子的，既然很愛這個孩子又沒有給他喂上一口奶，那分他部分氣運讓他避免早夭肯定是樂意的吧？
畢竟，雖然多了那麽一個雞寶，也是王娟心心念念的兒子呢。
林山海兩口子自然料不到小錦鯉的所作所為，匆忙趕去了縣醫院，他們以為城裏的醫生應該能給孩子做手術治好，但兒科醫生看了卻連連搖頭，告訴他們這個情況自己這裏看不好，也許只有首都為首的幾個大城市醫院才能想出辦法來。
“主要是他這兩套器官功能全部正常，如果其中一個發育畸形，我們可以直接通過手術切除；但是兩套全部正常，就必須做很複雜的開腹手術，我們沒有這麽好的條件和技術；而且這情況太複雜了，就算去了首都那邊，估計也做不成這樣複雜的手術，這已經遠遠超過當前的醫療技術了；所以我建議你們保守觀察，他的兩套器官都挺成熟的，應該不會影響壽命。”
林山海兩口子也是真的沒了辦法，他們兩人一輩子也沒有出過縣城，壓根不知道如何去首都，更不知道怎麽找到首都的醫院，最重要的是，就算他們千方百計去了首都的醫院，聽醫生的口氣，好像也無法給這孩子做成了手術，看着懷裏皺巴巴的小孫子，林山海長嘆一聲。
“帶回去我們自己養吧，以後不要讓他娶媳婦禍害別人家的姑娘就是了。”
“只能這樣了。”燕秋愁眉苦臉地嘆氣，越發後悔當初怎麽就生了三個兒子，除了老大還算省心，後面這倆一家比一家鬧騰，她如今已經上了年齡，想要清靜清靜，這倆家卻天天給她找事情，想到這裏燕秋忍不住就捶打林山海，“都是你兒子鬧騰的！”
“嘿！我兒子不也是你兒子？”林山海好一陣好笑，悄悄在燕秋耳邊低喃，“當初生完老大我說要不就這樣算了，你還不願意呢。”
燕秋老臉一紅，掐林山海一把：“死樣！我那是為了生個閨女！”
林山海皮糙肉厚，燕秋掐的指甲都疼了，對他來說也和撓癢癢差不多，嘿嘿笑着和燕秋走出醫院，準備回家去，未曾想半路裏突然竄出來對三十多歲的夫妻，看他們的穿着打扮，應該不是什麽有錢人，但也和窮沒啥關系，夫妻倆臉上陪着笑，竭力釋放友善的信號，小心翼翼地試探。
“這位大哥大嫂，你們懷裏這孩子，是姑娘還是兒子？”
“是男人中的男人。”林山海大大咧咧回答，這對夫妻應該不是什麽壞人，就算是壞人他也有自信能一拳一個将他們撂倒。
聽說是男娃，那對夫妻的笑容明顯僵硬了，眼神裏不可避□□露出失落和羨慕，女人低頭撫了撫肚皮，暗自落淚，男人笑容苦澀，聲音更是透着說不出的苦味兒：“啊……是，是男娃啊……恭喜大哥大嫂了。”
燕秋是當過娘的，女人偷撫肚皮的舉動沒有逃過她的眼睛，她眼神閃了閃：“大妹子，你想生男娃還是女娃？”
“生男娃還是女娃？”那妻子恍惚了一下，眼底飛快閃過一絲憧憬，很快又被苦悶占據，她苦笑着搖搖頭，“不管是男娃女娃，是個娃就行。”
是個娃就行？
燕秋聽出了這句話的不對，她的心跳突然開始加速起來，一個大膽的猜測湧上心頭：
眼前這對夫妻莫非不能生，想要領養一個別人家的孩子當做自己家的孩子養大？不知道他們是住在哪裏的，如果就住在附近，能夠接受他們偶爾探望的話，将孩子交給他們撫養也很是不錯，最起碼比讓孩子跟着他們老兩口生活要強。
孩子的親生爹娘明顯是不願意養育他的，但生産隊的大家夥都見過了王娟大着肚子的模樣，王娟的肚子消退下去，他們家突然多了個小小孩，社員們肯定會想到這孩子就是王娟生的，這孩子畢竟和普通孩子不一樣，一天兩天也許能隐瞞住，卻不能隐瞞過五年十年甚至一輩子；
等孩子長大了，能聽懂大人們說話了，知道自己長了兩個雞寶，和普通人不一樣，知道親爹親娘因為他長了兩個雞寶不親近他，甚至不願意讓他活下來肯定會難受，肯定會受到影響，誰知道到底會變成什麽樣。
她不願意讓林老實将孩子送走，完全是因為知道按照林老實對這孩子的嫌棄和厭惡，他肯定不會給這孩子找什麽像樣的人家，甚至有可能就直接打着将孩子送走的旗號将他扔到大山裏頭，但如果是他們老兩口親自找到的，認為可以交付的人，那麽将孩子送走其實比留在他們身邊對孩子要更好一些。
燕秋沉吟了下，決定實話實說：“大妹子，我看你們兩個攔住我們好像是有什麽話想說，我先和你們說句實話，這個孩子他是我們老兩口的孫輩兒，天生和普通孩子不一樣，雖然醫生說不會影響正常壽命，但總歸是有些異常，兒子兒媳已經抛棄了他，我們老兩口看不過去，才帶他來醫院看看，看看能不能讓他變成了正常孩子。”
那對夫妻躊躇了又躊躇，期待又緊張，很明顯也是聽懂了燕秋的意思，當丈夫的那個激動地搓着手，啞着嗓子小聲道：
“我們兩口子都是四海公社張家溝大隊的，我叫孫大富，俺媳婦兒叫趙菊花，有不孕不育症，我有啥……啥玩意兒活力不足，我們這輩子注定不能有孩子，但我們倆都是真心喜歡小孩兒，也是想要以後有個能給我們養老的，所以就想着，想着在醫院轉轉，看看能不能找到哪家扔小孩兒的，好帶回去養着。“
不能生孩子在這時候可不是能随便告訴外人的，孫大富既然這麽說，就說明他确實是有誠意的，确實不在乎孩子的問題，想要□□的，林山海兩口子對視一眼，背過身去，悄悄把被子揭開一角，把孩子的兩個雞寶展示出來。
“這孩子天生就長了兩個這玩意兒……醫生說不影響正常用，不影響正常壽命，但畢竟是兩這玩意兒，你們在乎不？”
孫大富兩口子當然是不在乎的，甚至還挺欣喜的。
他和自家媳婦兒十七歲結婚，十九歲雙雙檢查出來不孕不育，年輕時候還好，還能用兩口子感情好，不想那麽早生孩子來隐瞞過去。
如今三十五六，生産隊裏面已經開始悄悄流傳起他們兩口子的閑話了，也就是他孫大富的親爹是大隊長他三爺爺，閑話才沒有傳的太過分，但孫大富知道，要是他們倆再不弄回個孩子回去，等他爹沒了以後，那些流言蜚語能要了人命。
他們兩口子不敢在自家生産隊領養孩子，也不敢在附近生産隊領養，畢竟周遭都是沾親帶故的人家，容易說漏了嘴，到時候人家孩子親爹親媽私下和孩子接觸接觸，把孩子給哄過去了，和他們親近了，等他們年齡大了以後不管他們把他們給趕出來咋辦？
所以只能想着到縣城醫院附近碰碰運氣。
但無論是男娃還是女娃，健康的還是不健康的，願意帶孩子來城裏看病的都是家裏面稍微闊綽一些的人家，他們兩口子能拿出的籌碼不足以讓人家放棄了孩子，好不容易才碰上了這麽一個，不就是長了兩個雞寶，只要不給孩子穿開裆褲就成，他們願意成天裏給孩子洗褲子，旁人家總不能硬把孩子褲子扒了去看他的雞寶。
要是有人說他們傻，他就回他們，他都三十五六了才這麽一個兒子，願意寶貝着，咋了？
不就是兩個雞寶嗎。
旁人家想多長一個還沒有呢。
更何況……
孫大富咽口唾沫，小心翼翼打量林山海，越打量越覺得滿意。
孩子他親爺爺長得多壯實啊，一拳頭能打死兩個他這樣的，瞅瞅這孩子才剛下生哭的就這麽有勁兒，以後肯定也是五大三粗能打能抗的，不用擔心他們就“生”這麽一個，孩子會被旁人家孩子欺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