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接下來一連好幾天， 林山海兩口子都在為了這個孩子的未來奔波，他們兩口子特意去了相隔很遠的四海公社張家溝大隊走訪調查了一番，确定孫大富兩口子是真心實意想要收養這個孩子， 才在約法三章後将孩子交給了他們兩口子撫養。
林山海兩口子不要錢，甚至願意倒貼兩罐麥乳精， 但他們兩口子可以作為遠親來随時探望。
孫大富兩口子終于找到了一個稱心如意的孩子， 自然不會怠慢了林山海兩口子， 正好張家溝大隊盛産棉花棉布，孫大富兩口子收下了麥乳精，轉頭就給林山海兩口子送來了好幾匹棉布， 因為是自己家染織的，顏色比起城裏買的那些大紅大綠的要暗一些。
林山海舍不得糟蹋了好東西，反正就他這五大三粗的身量穿啥好東西都是浪費，索性就把自己那份兒也分給了老婆孩子，這些棉布雖然不是特別符合這年代大紅大綠的審美，但做成衣服穿在身上卻比大紅大綠的還要漂亮。
老兩口把孩子送走之前多少還對林老二兩口子抱有一些幻想，幻想兒子兒媳會徹底醒悟，喚起了作為父母的那份責任心，回來祈求他們的原諒， 将孩子帶在身邊用心撫養。
然而時間一天天過去，新衣服都做好了， 老二兩口子仍然沒有半點音信，老兩口徹底死了這條心， 老二兩口子對這孩子全然沒有半點為人父母的喜愛之情， 将這個孩子送給了孫大富夫妻，對于這個孩子來說遠比留在他們家要來的幸福。
小錦鯉不太明白林老二夫妻倆到底是怎麽想的，尤其是王娟， 明明之前她是那麽的期待肚子裏的小生命降臨世間，為什麽等到孩子真的生出來之後竟然能如此冷漠呢？
但她怎麽也想不明白，她也不太好意思去問林山海老兩口，老兩口這幾天為了那孩子操心費力，好不容易才松懈下來，小錦鯉想讓他們好好歇一歇，她甚至也不能去找林木林茍，時間一點點流逝，轉眼間寒假就只剩下了最後幾天，這兄弟倆卻還沒有寫完寒假作業，這幾天正在家裏面瘋狂補作業呢。
小錦鯉犯愁了一會也想不明白，只能掏出自己的小本子，在上面一筆一畫連拼音帶漢字地把這件事原原本本記錄下來，收藏在了自己的仙府空間裏面，準備等開學以後再拿去和林木林茍一起研究。
幾天時間轉眼間過去，新學期開學了，拾柒敏銳地發現新學期比起上一學期來發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變化。
教室裏的幾張還算熟悉的面孔消失了，無一例外全是女孩子；霍東陽和李希怡仍然是他們的數學語文老師，但這倆人之間的氣氛明顯帶着幾分粉色氣息，他們看向對方的眼神裏帶着愛意，時不時沖着對方微微一笑；林愛寶變老實了，再也不會想着事事都将自己比下去了，誠然她心裏面還是會把兩人放在一起，但她已經怕了，打從心底覺得她比不過自己了。
小錦鯉如今的目的早就變了，曾經她最大的目的就是事事兒搶在林愛寶前頭，讓林愛寶再也出不了風頭，如今她已經不是曾經的小錦鯉啦，區區一個林愛寶，才不值得她如此關注呢。
如今的她發現了人世間的美好，知道了什麽叫做平凡人的父愛母愛，她上了學，念了書，以後還會寫自己的故事，拍自己的電影，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值得期待，林愛寶算什麽呀，如果林愛寶能老老實實，不再跑到她面前來蹦跶，她拾柒大人也不是不可以網開一面的。
可惜林愛寶雖然老實了，不敢再想着去害人了，但人的本性不是那麽好随随便便改變的，她還是那個事事都想拔尖兒出風頭的林愛寶。
新學期仍然發放了嶄新的課本，之後是上交寒假作業，随後兩位老師讓大家自習，先大概翻閱翻閱新學期的課本，他們兩個坐在講臺上批改大家的作業，每當發現錯誤的地方就會将那個同學叫到講臺上方，溫聲細語和他講解，這麽一上午下來，唯一一個沒有被叫到講臺上的竟然只有拾柒，大家夥都可羨慕可佩服了。
“你說說人家這頭腦到底是這麽長得，怎麽就能厲害成這樣？”林愛寶的小同桌偷偷地看着拾柒，忍不住地感慨，他以為自己已經很不錯了，可是和人家一比，就不夠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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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愛寶抿着唇坐下，她剛剛被霍東陽叫過去講解了習題，其實那道題她會的，不應該錯的，可就是做錯了，雖然霍東陽也誇獎了她，誇她其他題目全部正确，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她也還是開心不起來，聽到小同桌這麽說，忍不住就刺了他一下。
“人家有老天爺喜歡呗，咱們普通人哪裏能和她比啊。”
小同桌覺得林愛寶這話說的不對，拾柒确實是聰明，但是她自己也很努力，他仔細觀察過拾柒，老師每次講課的時候，她都聽得特別認真，小同桌性子直，有什麽說什麽，當下就搖頭：“我覺得這和拾柒平時的努力應該也有關系，她每次聽課都很認真。”
林愛寶聽了心裏越發難受，因為林老三變成了瘸子的緣故，她對拾柒是又怕又恨，越發聽不得旁人誇獎拾柒，小同桌的話明明只是普通的感慨，在林愛寶聽來卻是背叛了自己的證明。
她的臉色驀地陰沉下來，捧起了書本：“你要是覺得她厲害，以後就不要和我講話了。”
小同桌蒙了，不懂林愛寶究竟是在為了什麽問題鬧別扭，他也不覺得自己有啥地方做錯了，無辜地搔搔頭皮：“愛寶，我，我哪裏說錯了嗎？”
“你沒錯，是我錯了行了吧？”林愛寶陰陽怪氣。
小同桌為人只是耿直了點，不代表他是傻子，聽不出來好壞，自習時候不好說話，下課之後就到操場上找林愛寶，想要和他道歉，雖然他不知道林愛寶到底因為什麽生氣了，但，他其實是有幾分喜歡林愛寶的，願意為了那幾分喜歡主動向林愛寶低頭。
“愛寶，我錯了，我不該說拾柒好，拾柒不如你好，你別生我的氣了，我們還是朋友吧？”
換成是那些單純陽光的小朋友也許就借坡下驢，互相道歉重歸于好了，但林愛寶內心并不光明，如今的她內心裏充滿了對拾柒的羨慕和嫉妒，恨不得将拾柒取而代之，卻偏偏礙于拾柒被老天爺庇護着不敢下手。
越是聽着周圍人對拾柒的誇獎，她心裏面就越是難受，憋屈的簡直想要爆炸，冷不丁聽到有人說拾柒不如她，林愛寶的雙眼騰地亮了，露出了自打林老三受傷以來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你真的這麽認為？真的覺得我比拾柒要好？”
她那笑容太燦爛太好看了，小同桌愣了下，臉上悄悄染上一抹緋紅，雖然他還是覺得拾柒更厲害，但此時此刻對于這個單純的小男孩來說，哄愛寶高興要比堅持實話實說重要的多，他堅定地點頭：
“恩，在我心目中，你比拾柒要好。”
林愛寶開心地笑了，笑的得意，笑的張揚，小同桌看着她的笑容，只覺得整個人都輕飄飄地，仿佛踩在了棉花上，心裏面暖洋洋，說不出的高興，也跟着咧嘴笑了。
但林木林茍不高興了。
這是在操場上，學校裏的孩子們都在操場上玩耍，高年級的同學只有那麽三個兩個，不樂意和他們一年級小屁孩一起玩，所以整個操場幾乎都被一年級的小孩子占領了，林愛寶她們在操場上搞這麽一出，其他人當然也是能看到聽到的，聽到有人說愛寶比拾柒要好，這兄弟倆不幹了。
世界上怎麽可能有人比他們的小姑姑更好？
小姑姑長得好看不說，學習也好，還有神奇的本領，最最重要的是不記仇，願意帶着他們一起玩兒，給他們分野雞野兔吃，可比林愛寶要強多了。
林木倒是還好，他畢竟八歲了，是當大哥哥的，不好和愛寶一般見識，但林茍就沒有那麽多顧慮，說他是記仇也好小心眼也罷，反正林愛寶去年害他挨打，除非林愛寶主動誠心道歉，否則他是能記一輩子的。
小心眼的林茍轉了轉眼珠，當下大聲誇獎起拾柒來。
“我們小姑姑一次都沒有被老師叫上講臺，是唯一一個所有題目都正确的，小姑姑是我們班級裏最聰明的，長得還特別好看，小姑姑才是最好的！”
小錦鯉是不會感覺不好意思的，在她心裏林茍說的都是實話，她就是頭腦聰明長得也好，不光是她自己這麽覺得，從小到大，錦鯉家族裏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爺爺奶奶大伯大娘們也都是這麽誇她的，小錦鯉挺胸擡頭理直氣壯地站在那裏，都說自信的人最美麗，本來在外形上她的優勢就比林愛寶要超出太多太多，這會兒又加上那自信的氣場，誰看了都不會相信林愛寶能比拾柒更好。
就連林愛寶自己都不這樣覺得，她抿着唇瞅瞅拾柒，瞅瞅拾柒頭上紮着的新頭花，瞅瞅拾柒身上穿着的那件嶄新的棉衣，終于忍不住跺跺腳，轉過頭嗚嗚哭着跑遠了。
小同桌喊了她兩聲，沒把人留住，氣哼哼看着林茍，猛地沖進了教職工辦公室：“老師！林茍同學把愛寶同學欺負哭了！”
霍東陽和李希怡正在教職工辦公室裏讨論林愛寶家的情況，他們倆也是生産隊的一份子，自然是知道林老三因為傷口感染不得不做了截肢手術的事情。
林老三出事當初，他們兩個就在知青點讨論過，說林老三家出了這事兒，朱芳草肯定不會再讓林愛寶念書了，未曾想她竟然寧願頂着別人的罵名也要送愛寶來念書，對于朱芳草這番用心良苦，這兩人是敬佩的，這會兒就是在讨論如果有人欺負林愛寶，他們應該如何引導學生的問題，這還沒讨論出什麽結果，就聽到這個消息，兩人對視一眼，沉着臉站出去。
“林茍同學，請到老師辦公室來一趟。”
林茍傻眼了。
其實之前不是沒有人因為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去找老師告狀的，但往往都是女孩子，他還是頭一次碰上男孩子因為這麽點小事兒去找老師告狀的，天底下大部分學生在老師面前都本能地犯怵，林茍縮了縮脖子，唯唯諾諾地。
“我沒欺負她，我就是說我小姑姑比她要更好……”
林茍平日裏雖然調皮了些，但總歸還是個誠實的學生，霍東陽沉思片刻，點頭道：“你先進來；曹常青，你也先留一下。”
曹常青就是小同桌的本名。
林茍扭扭捏捏進去了，霍東陽将教職工辦公室的大門反鎖，要求兩人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講述一遍，兩人都覺得自己沒錯，自然是大大方方地講了，前面都還好，唯獨到了最後階段，兩人又吵了起來。
“你們就是在欺負愛寶！”
“誰欺負愛寶了？！就說一句我小姑姑比她好就是欺負她了？！她怎麽就這麽事兒的？！”
“不準你們欺負愛寶同學！”
“都說了不是在欺負她了，我小姑姑比她好不是實話？！既然是實話憑啥不讓說？！操場是你們家的？！只許你們倆胡扯說愛寶比我小姑姑更好，不準我說小姑姑比愛寶更好？！”
倆小男孩吹胡子瞪眼，眼看就要打起來，霍東陽輕輕拍了幾下手，提醒他們他和李希怡這倆老師還在旁邊，這倆孩子瞬間老實了，但身子老實了，靈魂卻不服輸，仍然在嘗試用眼神殺死對方。
霍東陽先看向林茍：“你應該喊愛寶同學的爸爸一聲三叔，他發生了什麽事情，你應該也是知道的，你三叔他截肢了，三嬸她為了籌借手術費得罪了不少人，愛寶同學能來學校念書不容易，好歹也是你的堂妹，你們之間就算有什麽恩怨，這種特殊時期，我希望你都能盡量放下。”
林茍當時也沒想到這麽多，林老三截肢的事情，林大成兩口子沒瞞着他，但也沒帶他上門去探望過，林茍只知道林老三截肢了，卻不知道截肢到底意味着什麽，也就沒有完全放在心底，這會兒被霍東陽點出來才想起這茬，頓時就頗為心虛。
他本質不壞，只是做事容易沖動，卻不是不講道理的。
霍東陽看出他知道錯了，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曹常青：“你是愛寶同學的同桌，和愛寶同學的感情應該是最好的，愛寶同學最近一段時間在情緒方面也許會有一些問題，你盡量多謙讓她一些。”
曹常青自然是連聲答應。
能正大光明和愛寶在一起，關心愛寶，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霍東陽和李希怡雖然只是擁有半年教學經驗的新老師，但他們絕對是真心對待每一個學生的，林茍的情況給他們敲響了警鐘，下午放學之前他們特意舉行了一場小小的班會，向班級裏面的學生們簡單講述了愛寶能夠坐在教室裏和大家一起學習來之不易的道理，希望學生們不要受到家裏影響排擠林愛寶。
聶一山和李大牛他們本來确實是有幾分那種想法的，此時此刻被老師教育了，都羞愧地低下了頭。
還有好些同情心旺盛的小姑娘悄悄咬着耳朵：“林愛寶好可憐哦。”
“原來她能上學這麽不容易啊……”
“我們以後對愛寶稍微好一些吧……”
曹常青看見了大家的反應，聽到了大家的嘀咕，打從心底裏替愛寶高興，他挺着小小的胸膛：“愛寶，這樣班級裏就不會有人再敢欺負你了。”
林愛寶卻高興不起來，她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樣，一般孩子也許會高興，會欣慰，會願意老師替自己出頭，但林愛寶此時此刻卻恨極了霍東陽和李希怡，他們憑什麽将自己家的情況拿出來說？憑什麽要多管閑事，将她的爸爸變成了瘸子的事情拿出來說？就算大家其實早已都知道了又怎麽樣，她就是不想聽別人提起這件事來，就是不想回憶起爸爸變成瘸子這件事和自己有關系。
媽媽都已經原諒了自己，都已經不在她面前提起了，區區兩個被下放的知青老師而已，憑什麽要戳她的心窩？！
林愛寶狠狠咬了口舌尖，強迫自己不要流露出憎恨，紅着眼擡起頭來看向霍東陽和李希怡。
這對不明所以的老師對着林愛寶露出鼓勵的溫和笑臉，李希怡更是憐愛地走下臺去撫了撫林愛寶的頭：“愛寶同學，以後碰到什麽事情了都可以去教職工辦公室找老師商量。”
林愛寶貌似羞澀地低下頭，聲音已經染上了鼻音：“恩，謝謝老師。”
林愛寶心底有惡意的火在燃燒。
這可是你說的。
有什麽事情都可以去找老師商量。
她想要小姑姑頭上那種新頭花，想要小姑姑身上穿的那種新衣服，想要打扮的比小姑姑還要漂亮，還想吃肉和其他點心，她如此可憐，能來上學已經是來之不易的結果了，只是想要這麽點東西而已，不過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