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預備高考生

張勝男家是縣城的， 她爹娘怕她升上初中不适應，當天下午特意雙雙來學校裏接她回家，他們兩個早就知道女兒被分到了一班， 這可是縣中學最好的班級，驕傲激動地夫妻倆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同樣驕傲的女兒， 萬萬沒想到女兒竟然垂頭喪氣， 宛如被霜打過的茄子一般。

張勝男媽當時就急眼了：“閨女， 班級裏有人欺負你了？”

張勝男爸往學校裏面瞅，想找一班班主任了解情況。

“沒人欺負我，咱們趕緊回家吧！”張勝男一點也不想讓爸媽知道了自己的尴尬事兒， 推着兩人就往家裏走，知子莫若父，張勝男爸媽對視一眼，沒在外面詢問張勝男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給孩子留了臉面，但剛剛回到家裏，張勝男爸媽就把她給叫住了，嚴肅地詢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張勝男已經上初中了，是個稍微大一些的孩子了， 已經要臉了，這麽丢人的事情她壓根不想讓家裏人知道， 死犟着不肯開口，但她的爸媽都不是吃這一套的人， 夫妻倆知道孩子什麽時候可以寵， 什麽時候得教育。

“你要是不說，一會兒我們就去找你們班主任打聽。”

大家都是生活在一個縣城裏面的人，只要肯用心打聽， 肯定能打聽出來情況，張勝男沒法子了，這才吞吞吐吐地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今天老師點名了，第一名不是我，是一個下面生産隊裏來的女孩子，本來她應該就是班長的，結果她說不想要，我就成了班長，她肯定是在施舍我，看不起我；而且在別人看來，這個班長是她讓給我的，我坐的名不正言不順，肯定不會聽我的，我就想着給她一個下馬威，先讓同學們知道我不是好欺負的，然後再在接下來的考試中堂堂正正贏過她。”

張勝男覺得，截止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是好好的，但想到接下來的發展，她委屈地哽咽了：“但是，但是那個女孩子竟然說我是縣城裏的，而且已經預習過初中的知識了，本來就談不上什麽堂堂正正；緊接着她又申請了跳級考試，直接跳過了初中階段進入了縣一中高中部，整個下午大家都在笑話我。”

想到同學們一個下午都是怎麽看自己笑話的，都是怎麽議論她的，好強的張勝男再也忍受不住，眼淚滾滾流出。

只是出乎張勝男的預料，父母并沒有開口哄她勸她，他們倆就那麽靜靜地看着她哭，一直等到張勝男漸漸察覺到不對了，止住了眼淚，張父才開了金口，出乎張勝男預料地肯定了她的錯誤。

“勝男，這次确實是你做錯了。”

滿腔委屈的張勝男目瞪口呆，匪夷所思看着張父，又看看張母，張母臉上同樣挂滿譴責。

“你只想過讓自己坐穩班長的位置，讓同學們信服自己，希望事情都按照你的想法發展，你以為自己是誰？！憑什麽其他人要配合你的劇本表演？！”張父的聲音滿是威嚴。

“勝男，我和你媽給你娶這個名字，就是為了賦予你挑戰世俗觀念的勇氣，我們希望你好強好勝，勝過天下的男兒，但我們不希望你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無所不用，罔顧其他人的感受，你懂這個道理嗎？”

“我沒有……”張勝男想要辯解。

“勝男！”張母也開了口，她對自己的女兒更是了解，直接打蛇七寸，“你是我的女兒，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大聲說，你完全，一點也沒有利用那個小姑娘，看不起那個小姑娘的意思？你敢說班主任按照成績順位把班長讓給你的時候，你的心裏面沒有一點點竊喜？你敢說你如此針對那個小姑娘不是害怕她會變卦，把班長的榮譽給搶了回去？不是因為你在縣城小學的排名裏從未聽說過她，知道她是下面公社裏來的，想着她肯定好欺負？”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張勝男下意識不願意承認，想要替自己的行為找到合理的開脫理由，但她冷靜下來這麽一想，額上瞬間冷汗直流。

因為她的內心深處真的就是那樣想的。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自己竟然一直沒有發現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直到被父母點出來才恍然察覺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太看輕了拾柒，太看重了自己，太想要坐上班長的位置才引發出來的，當下大受打擊。

她向來好勝好強，總以為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是性情耿直直爽的，如今驟然直面自己的內心，小姑娘有些接受不來。

這要換成朱芳草這種糊塗娘，看到自家閨女這幅模樣肯定就心軟了，這件事就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但張勝男爸媽不一樣，他們兩個就是要讓女兒認識到自己做錯了，就是要讓女兒從此記住，不會再犯錯了。

“你只覺得其他人笑話你，讓你沒臉面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人家跳級考試沒有通過，或者人家因為不适應中學的教學進度，真的被你超了過去，人家到底是什麽心情？！沒有，你只考慮了你自己，勝男，你太讓爸媽失望了！”

張勝男雖然已經知道自己錯了，但聽到自家爸爸這麽說，她還是有些不服氣的，小小聲嘀嘀咕咕：“這不都是沒影兒的事嗎……”

“你再給我說一句？！”張爸這下是真惱火了，打定主意必須先把閨女的性子給扭過來，否則後面絕對得出大事兒，他雖然是縣城本地人，但也是有鄉下親戚的，這年頭誰家還沒有幾個鄉下親戚呢，橫豎現在初中才剛剛開始，況且張勝男之前也已經預習過上學期的內容了，張爸當下就打定了主意。

“明天我去找你們老師請假，你先別去念書了，先跟着你娘到下面生産隊裏去，去給我下地幹活，看看人家下面的女孩子都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然後你再代入一下你自己，想想如果你是從下面生産隊裏千方百計好不容易才考出來的孩子，中學第一天就碰到這樣的事兒到底是什麽心情！”

張勝男低頭不說話，她就是這種好勝好強的性子，雖然已經知道确實是自己做錯了，也是不願意開口承認的，比起來開口承認自己的錯誤，她更寧願接受懲罰。

于是很快地，張勝男和張母一起到了鄉下生産隊的親戚家，和親戚家的姑娘一起生活勞動，因為張母提前說好的緣故，親戚家并沒有特意招待，仍然是鄉下常見的清粥小菜。

張勝男從小就是在縣城裏面長大的，張父張母又都是正經工人，看着桌子上的清粥小菜，張勝男着實吃不下去，炕也睡不習慣，第二天還要跟着親戚家的姐姐妹妹們一起勞動，看着親戚家的姐姐妹妹們辛苦勞動的樣子，張勝男笨手笨腳地過去幫忙，卻被姐姐妹妹們給嫌棄了。

“哎呀！你都不會幹活的，一邊兒呆着吧，別給我們添亂了。”

張勝男面紅耳赤，她再怎麽好勝好強也無法在這件事上面争辯，只能紅着臉坐在一旁看她們勞動，不知道怎麽的，就想到了同樣從生産隊考上來的拾柒，張勝男抿唇，試探地問道：“你們這裏的女孩子都是要做這些事情的嗎？”

“肯定的呀。”那些女孩子聽到她這麽問都忍不住笑了，“別說是姑娘了，就連男孩子長大一些也都是要給家裏面幹活的，大人們都是要下地上工，賺工分養家的。”

“那你們上學怎麽辦？難道你們這裏上學的時間和我們那裏的不一樣？”

“上學？”女孩子們面面相窺，不知道張勝男怎麽會産生她們有學可以上的想法來，但想到眼前這位是從城裏來的，應該不知道鄉下的風俗人情，也就細細和她說了她們鄉下默認的規則。

“生産隊是有自己的小學的，但上學要花錢，大人們都說，女孩子以後早晚是要嫁人的，比起送到學校裏念書，還是跟着賺點工分，或者學學怎麽縫補衣服做家務才好，否則嫁到別人家什麽都不會，娘家可是要被人笑話的。”

“對，我們家就是這樣的，只有男孩子才能去學校裏念書。”

“我們家也是這樣的。”

……

張勝男張目結舌，第一次親身接觸到鄉下女孩子的艱難，她感覺喉嚨裏仿佛有一把草在刺撓，刺撓得嗓子隐隐作疼，想想林拾柒竟然能在對女孩子如此不友好的鄉下地方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縣城一中，張勝男不得不由衷産生了敬佩。

當天晚上她咬牙咽下了拉嗓子的粗茶淡飯走出門去，背對人群無人知曉的地方，張勝男落下了羞愧悔恨的淚水。

高一上學期的內容難不倒拾柒，短短幾天時間，小錦鯉已經徹底将高一上學期的知識掌握貫通，小錦鯉實在不想在無關緊要的方面浪費時間，她上了高中，知道高中不能成立自己的科研項目，只有上了大學，才能在導師的帶領下開啓研究項目。

因此拾柒不顧高一班主任的好心勸阻，堅持要求跳級高二，和這一屆的考生一起參加高考。

縣一中高中部因此緊急召開了全體教職工會議。

好不容易出來這麽一個肯定可以考上大學的好苗子，所有教職工都把她當成了寶貝，自然是想要讓她以最好的狀态迎接高考的，小錦鯉自己知道自己的本事，這些老師們可不知道，他們的的确确在替她擔心，擔心她倉促迎接高考，準備不充分，影響發揮。

“小孩子年齡小不知道輕重，她這年齡上高中已經算是很驚世駭俗了，最好是讓她穩一年，明年再參加高考。”

但是也有那麽很少一部分年輕老師覺得可以一試，孩子本人意願強烈也有這個本事，年齡不應該成為阻止孩子上升的障礙，他們力争理據：

“年齡小不是問題，我們大家不是都已經對林拾柒的成績達成了共識嗎？她的成績在高一新生裏面也是遙遙領先的存在，甚至和比那些省尖子生還要出彩，她的學習能力這麽強，未必就不能創造出奇跡，她年齡小，就算今年沒有考上也還有明年，我們覺得可以讓她試一試！“

當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雙方吹胡子瞪眼誰也不肯相讓，最終校長看不下去了，決定采取折中方法，讓雙方各退一步：“這樣，我們呢，各退一步，同意她成為高二準考生，但是要和她先說好，她必須在每次考試中都取得年級前十的成績才能參加這次高考，要是無法達到這個要求，就得等到明年才能參加。”

這個說法雙方都能接受。

于是拾柒搖身一變，成為了這一屆的預備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