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入宮已經一個月了,期間我從未踏出永巷一步,每天除了跟着瑾叔學規矩外還惡補了一下這個國家的歷史,總算是有了大致的了解。

晏國曾經是這片大陸上最強盛的國度,地大物博,資源豐富,但是也因此變得日漸驕傲自大,又因為鮮少與別國來往,越發的因循守舊,尚文輕武。而祈國則沒有晏國那麽悠長的歷史,而且地處晏國西北,土地貧瘠,國土狹小。然而這個年輕的國度卻積極派出使臣與元國夏國以及一些其他的小國來往學習,在短短時間內通過貿易的手段與許多國家建立了穩定的關系,愈發的強盛起來。

既然強盛了,他們也就愈發意識到自己國家貧瘠的資源是阻礙自身發展的最大弊端,為了得到更多資源,他們把注意力放到了晏國這塊肥肉上。晏國閉關鎖國多年,曾經的輝煌早已在塵埃中黯淡,徒留堂皇的名聲,卻早已是外強中幹。于是祈國故意示弱,派出進貢的使臣,誰想到使臣在晏國境內被殺,雖然很明顯這是祈國人自己幹的,不過卻是一個絕好的出兵借口。兩國打了三年的仗,晏國領土屢屢失陷,好在後來出現了很多名将,杜若的爺爺就是其中之一,将晏國死死地守住了。結果後來祈國的皇帝也不知道中了什麽邪,突然同意締結和平契約,于是兩國的戰争終于告一段落,換來十數年的和平,直到近兩年,祈國也不知道是以什麽原因突然開始進犯晏國,兩國僵持了許久,各自都有兵力的損耗。在這樣的背景下,晏國的老皇帝病逝,小皇帝趙雁書即位。

當然晏國的歷史書自然是不可能寫自己國家的不是,更不可能誇獎自己的敵人,這些都是我看了史書後加上了點自己的yy後的猜測。

恩…看史書另一個最大的收獲,是我終于知道了小皇帝的名字。

雁書,鴻雁傳書麽?這起名的人是在懷念誰啊?

已經入夏了,窗外有螟蛉在斷斷續續地鳴叫着,竹葉雕花的窗扇微微洩開一條縫隙,對着外面爬着藤蔓的高牆,和牆頂那一線布滿星子的夜空。夜風如靈魄,推着紙窗輕輕搖晃着,撒了一地寂寞斑駁。

戌時快要到了吧?我得開始收拾一下了,聽瑾叔說,冊封的聖旨終于下來了,今晚庭訓就會有宮侍來傳旨。

聽封原來就是接個旨,我原來還以為有什麽特別繁複的儀式呢。結果瑾叔埋汰地嘲笑我,說是只有四公子和九賓主聽封才會舉行隆重的儀式。

看來我最多也就是個“夫人”了。真是,還以為小皇帝會讓我走走後門,給我個高點的段數…

真是要懷疑在宮外他流露出來的那些屬于少年人的活潑和天真是不是裝出來的…

然而不論有沒有儀式,接聖旨前一定要沐浴淨身,穿上正裝。我提早去了禦少們每天洗澡的水容齋把自己從頭到腳搓了個遍,然後回到屋裏換上了正式的深衣。這件衣服還是前幾日幾名宮侍來為我量了身材後做好了送來的,寬大的袖口,深綠的顏色,領口和衣緣都繡着精美的蓮花圖紋,後面的領口微微向後立起,穿上後會露出後頸,總是讓我感覺脖子後面涼飕飕的…腰帶很寬,上面鑲着幾枚綠玉,長長的帶子會垂在曲轉纏繞的下襟前。

頭發雖然長長了些,不過要梳成發髻還是太短了,所以瑾叔要我戴上一頂黑紗制成的帽子,上面嵌着一枚祖母綠寶石,帽子後面還垂着長長兩條飄帶,大概是這裏的男人在較為正式的場合會戴的頭冠吧?

穿完這一身後我在不甚清晰的銅鏡裏照了照,還真挺像古代人的。

眼看時辰要到了,我推門出屋,便看到其他屋子裏的禦少也都出來了,自動排成一列往永巷最後一排走去。每天的庭訓都是在那裏的繪松閣進行,所有的禦少都要在那裏聽一名名叫蔡喜的捷豫訓話。據說他是負責管理所有禦少的夫人,算是二十六名夫人裏地位最高的了。

永巷的最後一排房屋中間最大的那一間是一座兩層的樓閣,整齊的黑色檐瓦,欄板上描繪着彩色的鳳鳥圖案,兩根粉刷一新的朱紅色廊柱上挂着一幅對聯:綠樹岩前疏複密,白雲窗外卷還舒。正中的牌匾上寫着繪松閣三個字,秀麗的字體,大約是這兒的哪個娘娘腔提的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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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所有禦少邁步而入,所有人都靜悄悄的,用最輕盈的步子邁過門檻,不發出一絲聲息。

一進門便有四張太師椅,但是禦少們是不許坐的,各自向着兩邊拐開,排在椅子後面的空堂中。正前方還有兩張太師椅,牆上挂着一幅國畫,畫得是一顆長在懸崖邊的松樹,一幅搖搖欲墜的樣子。

瑾叔還有紅藥都站在最前面的兩張太師椅旁邊,一左一右。不多時有六名穿着不同顏色花紋的大袖紗羅衫的男子走進來,各個墨發高绾,戴着華麗的發飾收拾,面容都好看到雌雄莫辯的地步,貌似是有擦脂抹粉的樣子,奇怪的是看起來到沒有我想象中那麽惡心,除了有些像女人之外,其實挺漂亮的……

哎……我怎麽感覺自己越來越彎了……

走在最前面的兩人便是蔡喜和洪酌這兩名捷豫,中間的是兩名美人,最後的是兩名才人。根據我這兩天學到的知識,二十六名夫人分外三等,最高的是捷豫,中等的是美人,最末等的是才人。每一等中有九人,但這九人中只有最有地位的兩人可以掌管禦少。

美人和才人各自在那四張太師椅上落座,而兩名捷豫則徑直走到最前面的太師椅上坐下,旁邊的宮侍立刻奉上茶水。

此時我則按照禮儀跟着所有禦少一起微微向前欠身行禮,“見過兩位捷豫,見過四夫人。”

此時坐在右首身穿深藍蝴蝶錦袍的捷豫說道,“諸位免禮。”這位捷豫總是笑嘻嘻的,看起來比較溫和,他便是蔡喜。而左邊的洪酌據說是非常嚴厲的,凡是有違反了規矩的禦少,常常會被他教訓的很慘。

一個月來我每天都會看到這六個人,但是我十分懷疑他們到底知不知道有我這個人……即使是第一天我參加庭訓時他們都沒有多看我這個新人一眼。

不是據說後宮明争暗鬥神馬的很嚴重的嗎?為毛這幫人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裏……

是說我一看就沒有競争力麽……

這樣被小看,我還是小小的不爽了一下的……但是仔細一想,我不爽個什麽勁兒啊……我又不是真的相當小皇帝的妃子……

我一定是最近角色扮演太久,導致入戲太深……

“今日尹宮侍要過來,要冊封一位新入宮的同僚。”蔡喜微笑着說道,目光忽然一轉,準确地落在站在隊伍最末的我的頭上,“恭喜你,楊少。”

看來他是知道我的存在的……

我趕緊往右邁了一步出列,雙手抱拳躬身行禮,“謝捷豫,在下必當盡心盡力服飾陛下和諸位夫人。”

這一套回話的方法都是瑾叔交給我的,說完我朝他看了一眼,他沖我不着痕跡地點了一下頭。

可是于此同時,我看到洪酌微微皺了一下那雙修剪得十分整潔的眉毛,不悅之色一閃而逝。

……為毛要不悅啊……我有說錯什麽嗎……

蔡喜說完便不再看我,開始像往常那樣訓話。過了大約一刻,忽然聽到一名宮侍回報,說是尹宮侍已經到了。

尹宮侍全名尹端青,是專門在小皇帝身邊伺候的老宮侍,算是這偌大後宮的總管,貌似就連四公子都要敬畏他三分。

果然一瞬間所有夫人都站起身來,垂下頭顱。禦少們也都微微彎折了背脊,整個繪松閣鴉雀無聲。

我忽然開始緊張起來,連手心都在滲出冷汗……

雖然接旨的動作我已經跟着瑾叔練了無數遍,但是仍然怕哪裏做錯了,得罪了這位老總管。畢竟他是唯一能夠直接接觸到小皇帝的人,我要向見到小皇帝,一定不能給他留下壞的印象。

此時三道人影從外面進入,都穿着宮侍的服裝。為首的一人穿着紫色绲邊的直裾,大約五十來歲的面容盡顯被歲月雕琢的痕跡,但是卓然的氣質仍然令他盡顯高貴沉穩。他右手莊重地托着一卷明黃色錦緞,另一只手拿着與紅藥相似的垂着長長紫色流蘇的折扇,不急不緩的步子一路向前,雙目也平平直視前方,仿佛世間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這就是掌握了後宮大權之一的人吶……看起來果然和我平時見過的宮侍不太一樣……

這氣場,說他是王爺我都信吶……

蔡喜和洪酌等人都向他行禮致意,所有禦少也齊聲道,“見過尹宮侍。”

他向所有人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後忽然高聲說道,“楊鈞天接旨——”

我深吸一口氣,平穩自己的心緒,然後邁步出列,垂着頭走到他身前大約五步遠的地方,上身直立着跪下,然後打開手臂,讓寬大的衣袖向着兩邊甩開展平,随即俯身叩首在地面上。

他似乎緩緩展開了聖旨的卷軸,用抑揚頓挫的聲音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巫謝族楊氏鈞天,端合慈憫,常存大義,且心性真良,竟此戰亂疾苦之中實難得見,特冊為才人,賜居翠微院。爾其常懷初心,溫檢恭敬,莫失上訓。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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