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要想得到陛下的青睐,也不是一點機會也沒有。”

眼見話已經說開了,我也就不裝了,忙湊上前去低聲問,“你有辦法嗎?”

他嘴角微微一翹,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今晚你來錦鯉閣找我。”

原本按照宮中的規矩,戌時就不可以出門走動了,所以我要出門必須要小心點,別被紅藥之類的高位宮侍抓到……

我入夜後換上一身宮侍的衣服,小心翼翼從翠微院摸出來。遷易怕我出事,一定要跟着我去。我倆一路小步疾走,裝出一副有事要辦的樣子,好在這銅雀巷守衛并不像紫寰園側門附近那樣多,這個點巡邏的禁衛軍還沒有過來,整條宮道靜悄悄的,只有每座宅院門前的幾名守夜的宮侍。

經過三四座宅院後便是關尚翊的錦鯉閣,夜色中門前的紅色宮燈幽幽地亮着,四名宮侍守在門前。見我過來,其中一名宮侍連忙迎過來,帶着我就進了院門。院子裏堆了很多座假山,高高矮矮的相互錯落勾連,山石上似乎垂挂着許多植物,只不過在夜色裏看不清明。宅子似乎都是建在高高的山石上的,長長的游廊随着山勢起伏,宛如波浪一般,那夜色中的樓閣宛如從波浪中鑽出的一尾紅鯉魚,揚着尖尖的腦袋望着空中的一輪明月。此時園中一副華燈初上的樣子,一排顏色各不相同的彩燈沿着游廊蔓延開來,随着夜風輕搖淺晃,十分夢幻。

一道短廊沿着山石落下來,宛如虹橋一般。侍者帶着我步上階梯,來到一座精美玲珑的樓閣面前,低聲向着門內說道,“楊才人到了。”

門扉立時打開,我一進去,就見關尚翊正迎出來。此時他只穿了一件米白色的單袍,松松散散的,頭發也只是松松挽起,看起來跟平時有點不同。

他看見我一身宮侍打扮,笑了兩聲,“你穿這身衣服倒是挺合适的。”

得,說不定我還真就應該當個宮侍去…要是能混到小皇帝身邊的話比現在這個身份要好辦得多,直接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讓我見老族長就好了…

“得了你就別埋汰我了。”我一邊說着一邊打量他的屋子。格局挺別致的,垂落的帷幔和雕花槅門把空間切割開來,一眼望不到底,頗有點兒意思。

不過這屋子失火的時候可不好跑出去……

“把我藏得酒拿出來一些,再備上點小菜點心,其餘人不必伺候。”關尚翊如此吩咐,之後便引着我推開一扇槅門,走進一間看來像是畫室的屋子。架子上牆上甚至地面上都挂着畫,看手筆和用色的習慣大概都是他畫的。地上一副半卷的長卷上畫的大概是百花圖,菊花修長的花瓣正舒展着,筆觸精致非常。

我蹲下身把畫撿起來看,“幹嘛扔在地上。”

“桌上不夠寬敞,我有時候會在地上畫。”他說着走過來,把畫從我手裏拿走,卷好了放回榻上的案幾。

我跟過去坐在坐墊上,他也坐過來,拿起一根銀簪撥了撥案幾上的香籠,“來的時候,沒有被人看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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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很小心啦。”

他點點頭,此時宮侍把酒和幾樣點心端過來,擺放好後便退下了。屋裏只剩我們兩人。

我迫不及待地看着他,“快說快說,有什麽辦法?”

他看了我一眼,冷不丁問我,“鈞天,你老實告訴我,陛下有沒有寵幸過你?”

我正端起酒杯喝酒,結果就嗆着了,差點噴出來,“……這是個人隐私……”

他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兒,看得我渾身發毛,饒是臉皮再厚都有點尴尬的感覺,“你看我幹啥?看我我也不能告訴你啊。”

下一秒,他忽然身形一動,我只覺得眼前一黑,便感覺有什麽輕盈而柔軟的東西印在了我唇上。

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連發生了什麽事兒都沒鬧明白。一股力量托住我的頭,而嘴上的觸感,正嘗試着深入……

卧槽!!!這貨是在親我麽?!!!

我掙紮起來,沒想到這關尚翊看着瘦不拉幾的,勁兒還不小,我正打算幹脆一腳踹過去,他卻放開我了。

我大口喘着氣,驚魂不定,胸口心跳得飛快。

什……什麽情況?!

我瞪着他,他卻沒事兒人一樣,輕輕地拭了拭唇角,“這種反應,看來是沒有過了。”

“你……你tm有病啊?”驚恐過去之後,便有怒氣湧上來,我一下子站起來沖他吼了一句。

他仍舊彎起嘴角,笑得很甜,“幹嘛發這麽大脾氣?我吻你你很吃虧麽?”

“你你你……你怎麽能……怎麽能這樣啊??”我氣得話都不會說了,那是老子的初吻吶!!!

他輕輕嘆了口氣,搖搖頭,“你現在這樣,是吸引不了陛下的注意的。”

“別轉移話題啊你!”

“你以為我願意吻你啊?既然你不想說,我就只好試你一下了。”他還是一副“這根本沒什麽嘛”的樣子,還指指坐墊,聲音挺溫和,“別這麽大動靜,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對你做什麽了,坐下。”

“我不坐了!”

“呵呵,你是怕我再吻你麽?”

“誰怕啊?有你這麽試別人的麽?!”

“親一下,又不會少塊肉。你這麽大反應,該不會是對我有意思吧?”他施施然看着我,笑容一如既往的溫純,可惜現在看來比狐貍還奸詐……

誰對他有意思啊?!

我現在是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總不能就這麽出去吧?我今天要來的目的還沒達成呢……

最後沒辦法,我只能坐下……

面前的酒杯由于剛才的動作被碰灑了,他拿起白玉酒壺為我重新斟了一杯,雙手捧起看着我,“好了,別生氣了,我給你賠罪。”

我看着他那張讓人讨厭不起來的俊臉,雖然心裏還是很不舒服,不過人家都已經低頭了,我也不能再胡攪蠻纏。

算了……只是親了一下而已……如果要勾引小皇帝,将來要幹的比這還刺激呢……

我接過來一口飲盡,“你最好給我說清楚,為什麽這麽幹。”

“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有沒有侍過寝,我好決定要用什麽方法。”

“靠,那你問我不就行了!”

“我沒問麽?”

……好吧……那你就不能多問幾遍啊?幹嘛這麽直截了當啊?

“總之,你沒有侍過寝。說實話,這挺讓我吃驚的。”他輕輕托着臉頰,晃着手裏的酒杯,“陛下為什麽要把你帶回來,卻又不碰你呢?”

“……我年紀又大長得也沒這兒其他人這麽閉月羞花的,他當然對我沒興趣……”

“那當初幹嘛要帶你回來,還用你的族人們威脅你?”

“……我怎麽知道……他有病……”

“你太膽大包天了,敢這麽說陛下。”他輕聲斥責我,“即便是在私下,說話也要注意的。”

我聳聳肩膀,“那現在怎麽辦啊?”

“我現在擔心的,不止是你能不能引起陛下注意的問題,還有引起後能不能伺候得好的問題。”他看我的表情好像在看一道解不出來的數學題一樣。

“行了吧……咱先說第一步,怎麽才能讓陛下注意一下我?”

“這個相對來說比較簡單,你的機會還是在宏圖宴上。向來宴會的策劃籌備都是由弘文館和禮部負責,不過由于宏圖宴是在宮裏舉行,所以內務司也會參與。我和蔡捷豫的關系還不錯,會想辦法讓他通融通融,給你安排一個獻禮給陛下或祈國皇子的機會。”

獻禮?“就是遞個禮物嗎?那能有什麽用啊?”

“當然不是那麽簡單的。不過具體要獻什麽怎麽獻,我只能給你建議,具體還要你自己去想。”

“那你快給我點建議啊。”

他想了想,似乎是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說道,“像陛下這種身份地位的人,即便現在在皇亞父的控制下,自尊心和占有欲也是很強的。你還沒有侍寝,雖然名義上是他的人,但是他還沒有完全擁有你。只要你能在齊國王子面前出出風頭,引起對方的好感或贊美,陛下心裏定然不舒服,必然會注意到你,不出意外的話,說不定當晚你就會被傳召。”

……聽他這麽說,雖然有道理……不過好奇怪啊……

占有欲什麽的……對我?

好詭異……

“尤其這回來使的是祈國的王子,據說是很受現在祈國的老皇帝喜愛的孫兒,雖然年紀和陛下相仿,但是手裏握着實權,對着這樣的對手,陛下的争鬥之心很容易就會被挑起來。因此,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你要做的,就是要想辦法給祈國王子留下深刻的印象。祈國是個粗野的小國,要吸引祈國王子,應該比吸引陛下容易很多。”

好奇怪啊……我明明是要勾引小皇帝的,怎麽又改成齊國王子了?

萬一把小皇帝惹生氣了,更加不搭理我了怎麽辦?

可是關尚翊卻告訴我不會,說得還挺肯定。

可就算如此,我除了畫畫什麽都不會,怎麽給那祈國王子留下深刻印象啊?難道對着他跳鋼管舞嗎?

關尚翊見我一副苦惱的樣子,抿抿嘴唇,說道,“你給貴公子畫得畫不是得到了陛下的稱贊麽?不如還是從這方面下手。”

我擡眼看他,“你是說,給祈國王子畫一幅畫?”

“不錯。”

“畫什麽啊?”

“都說祈國王子朱染能騎善射,是個骁勇善戰之人,對于我們晏國的兵法更是十分感興趣,研究了許多年。我看你不如投其所好,畫一些跟戰場有關系的東西給他。”

畫關于打仗的東西……恩……這倒不是辦不到……

“還有不到十日祈國王子就要進京了,這幾天你就在文書司專心作畫,我會幫你打理獻禮的細節。只是這事蔡喜同意了,洪酌自然也會知道,到時候他少不得會來找你的麻煩,你自己小心,別落下什麽把柄在他手裏。”

我連連點頭,近乎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關尚翊,“小關吶,你真是太仗義了!這次要是成功了,我一定天天給你燒香!”

“我還沒死,香就不用燒了,再說這是為了你那些族人,等你将來得了寵,記得給我點方便就行了,”他笑起來,笑得分外溫潤好看。

“……得,天色不早,我也該趕緊回去。不然碰上巡查的宮侍就不好交代了。”我拈了塊點心放到嘴裏,然後就站起身,回頭又沖他咧嘴一笑,“趕明兒你有啥需要幫忙的,盡管說!咱給你湧泉相報!”

他仍然那樣微笑着,沖我擺擺手,“快去吧。”

我把關尚翊幫我想的辦法彙報給瑾叔,本以為他會高興,可誰知他仍然臭着一張臉,眉頭深鎖。我就問他還在擔心什麽。

他卻說沒什麽,只是擔心過程中出什麽纰漏,要我格外小心些。

大體的計劃定下來後,我也就放了一半的心。每天按時到文書司善畫部上工,把需要的顏料一一調制齊全,将畫布釘在框架上,便開始思考構圖。

如果是畫整個一個戰争場景,似乎很難有非常吸引人的主體,而且時間有限很難畫得精細。我決定畫一名士兵為主角,面部着重表現風餐露宿的滄桑和疲憊,可以畫他正在吃飯的樣子,從側面表現戰争帶給人們的傷害。我想了,如果是故意迎合着祈國王子的愛好去畫一名威武的将軍什麽的,說不定反而不能引起他的重視,畢竟這些地位尊貴的王子什麽馬屁沒見過啊,說不定把他畫成玉皇大帝的都有……

不如趁此機會呼籲一下和平,表現一下底層士兵的辛苦可憐。這幫吃慣了大魚大肉的皇家子弟說不定還就覺得老窩瓜新鮮呢…

拿定主意以後就開始打底稿。可是大體形态定好後,我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我沒見過古代士兵的樣子……

沒見過的話,怎麽能傳神地表現出他們的神态呢……

這是個很嚴峻的問題,直接關系到這幅畫的成敗。我把這事跟關尚翊說了,他給我的建議是,找個看起來滄桑些的禁衛軍當模特。

眼下在這深宮大內裏呆着,自然不可能看到真正的剛剛從沙場下來的士兵,看來這是唯一的方法了。

我聽瑾叔說禁衛軍中有一些人是上過戰場,後來由于厭倦戰争便托關系調進宮來的。這些人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從瑾叔那裏要到了名單,我就讓遷易去把這些禁衛軍請來。

可誰知到不久遷易就拿着名單哭喪着臉回來了,說是遇上了內務司的巫宮侍,不讓他進禁衛軍在皇城西南角的營地。

巫宮侍不就是洪酌每次帶在身邊的那個宮人?

靠……果然讓小關說中了,這個洪酌怎麽就這麽不省心吶…

一籌莫展,眼見期限越來越近了,我心煩得不行,便從文書司走出來透透氣。折橋下有幾尾紅魚緩慢游弋在浮萍下,撞得一朵朵小蓮花漂來漂去的。

“鈞天?”

聽到有人叫我名字,我擡頭,卻見橋對面緩步而來的人,陽光灑在他的微笑裏,帥氣得一塌糊塗。

我幾乎要揉揉眼睛了,這不是段熙和麽!

我倆快步走向對方,他拍着我的肩膀,“好久不見啊鈞天!”

“是啊!你怎麽在這兒啊!”

“我在禦藥司供職啊!你呢?”

“文書司,畫畫兒的!”

我倆相視而笑,感覺有點兒像多年不見的老友似的,其實才不過兩個月而已。

他身上彌漫着一股淡淡的中藥香味,其實以前也聞過這味道,不過現在知道了他在禦藥司工作,這感覺就越發明顯了。

原來這小子是個大夫啊?

我看他懷裏抱着一筐不知道什麽植物曬幹了的樣子,就問他急不急,他讓我幹脆跟他去禦藥司串個門。我見到他心情好了許多,幹脆就偷偷曠了工跟他溜出文書司。

禦藥司和文書司中間只隔了個制香司,很快就走到了。那是幾座古色古香的木質樓閣,都沒有上什麽華麗的彩漆,但是門窗上的木雕都十分精致美麗。幾座樓閣四周種滿了茂盛的海棠樹,現在花期似乎已經過了,不過依然十分葳蕤動人。

禦藥司到處都彌漫着一股藥香味,這兒工作的人一個個也都看着挺治愈的,各司其職的樣子,一片和諧場景。

段熙和放好了藥材後就拉着我到後院的竹亭裏去喝涼茶,他往茶裏放了些蜜餞,喝起來也不怎麽苦澀,十分可口去火。相互聊了聊近況。我和他說了我作畫中遇到的難題,不過沒有說那畫是為祈國王子畫得,只說是惠公子要的。我對着他大罵了洪酌幾句,連祖宗十八代都捎帶上了,他聽得直樂,一個勁兒給我順氣兒。

等我罵夠了,停下來喝了口茶潤潤喉嚨,卻聽他說道,“其實你遇上我了就不用急了。他們禁衛軍裏最近有人弄折了腿骨,我時常要帶人去送藥的,和那裏的管事關系也不錯。你把名單給我,我幫你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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