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立時看向大門的方向,奈何這殿堂實在太大了,大門處遙遙的現出人影來,卻模模糊糊看不清明。

逐漸的,在宮燈輝煌燦爛的光線裏,一行人緩步走進。為首的兩人身穿收緊了袖口的類似胡服的服裝。上衣是窄袖束腰的半長衣衫,下身是長褲高靴,那衣料卻是上好的段子,樣式簡潔的腰帶上也裝飾了玉扣。

在他們兩人之後,走着一個身穿銀白色胡服的男人。一張俊逸非凡的臉龐,淩厲的劍眉,修長的雙眼,只是眼神有些冰冷莫測,身上銀白色的半長衫十分修顯身材,看起來高挑英挺,窄袖翻起,上面繡着精美的花紋,手指上也戴着鑲嵌了大塊紅色寶石的戒指,腰間墨玉帶上裝飾着白色的翡翠。一身看起來簡單,實際上卻都是名貴之物。

看這打扮和那有些令人不敢逼視的氣度,這人大概就是朱染王子了吧?

他走得不急不緩,每一步卻都似乎重若千鈞。那端正沉穩的儀态中卻透着高高在上的疏離冰冷,仿佛整個人都冒着寒氣一樣。

靠……看起來很可怕的樣子……這樣的人會好取悅嗎……

我又開始七上八下了,還以為原來見過的紅藥宮侍就已經夠大便臉的了,可是不論是他還是洪酌都比不過這人半分的冷冽啊……

他目不斜視地從我面前經過,那幅高傲逼人的氣度深深地震懾了我……我忽然覺得今晚恐怕是空折騰一場……

誰說祈國人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的……在這種場景還能用自己的氣質壓住腸子的人怎麽可能是土包子……

引路的宮侍将朱染以及他的幾名侍從引到最高的皇座右手邊稍稍矮一些的貴賓席間。那幾名侍衛自發在座位後一字排開,而朱染便在案幾後落座,黑白分明的眼睛掃過整座大殿,頗有幾分君臨天下般得傲氣。

看樣子人都已經到齊了,小皇帝是不是該出來了。

果然,此時禮樂聲倏然一變,變得更加莊嚴盛隆。宮侍行至殿中,甩開大袖,高聲道,“恭迎聖駕——”

随着他的喊聲,另幾聲相似的高呼從大殿的內殿中傳遞開去,宛如回聲一般一直擴散入紫寰園中。群臣起身,一同面向皇座的方向,迎接皇帝的駕臨。

不多時,我便看到小皇帝熟悉的身影從大殿最前方的彩色畫壁後轉出,在衆宮侍的簇擁下登上皇座。他今天穿了一身大紅華服,闊袖如霞,長擺曳地,華麗精致的金色鳳紋刺繡遍布周身,頭上一排長長的珠簾垂落在眉際,映襯着他如冰雪般白皙的面頰。

啧啧啧,這孩子是不是又變好看了?再這樣下去豈不是真的要禍國殃民了?

明明不應該這麽大膽的直視聖顏,偏偏我像是不受控制似的移不開眼睛,好在大殿裏人夠多,沒有誰注意到我這個無名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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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見他,都覺得離他又遠了一分似的……這種感覺,真叫人不安……

後方有宮侍托着他外袍的後擺,我看到其中之一便是多日不見的杜若。他今日一身绛紅绲邊直裾,看樣子沒什麽變化。

小皇帝在皇座的玉案後落座後,所有人便齊聲高喝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也一邊跟着喊,一邊跪下來,甩開闊袖,俯身叩首。一瞬間振聾發聩的喊聲在大殿中數次回蕩,宛如有無數幽冥中的聲音在一同朝拜一般,震撼非常。

等到這喊聲沉寂下來,便聽小皇帝說道,“衆人平身——”

“謝,陛下——”

站起身來,又按照宮侍傳達的旨意落座。小皇帝蜷着手指輕輕托着臉頰,似笑非笑看着殿中的群臣衆妃,一副不怎麽莊重的樣子。我看到皇亞父看他的神情似是有些不滿。

“今日大家都聚在一起了,為了迎接我們尊貴的客人。”他說着,看向貴賓席的朱染,一霎那兩人視線交彙,也不知道有沒有火花四射的效果什麽的,“朱染王子,舟車勞頓,今夜就請盡情飲酒觀舞,也算是我大晏為王子接風。”

朱染站起身來,雙手在身前抱拳,“晏帝之盛情,朱染深表感激。”和他人十分相稱的清冷聲線,低沉而有力。

“不必不必,只願祈國能像王子之前所說那樣,真的安于和平,我大晏就深表感激了。”

這話說得貌似有些太露骨了,畢竟人家是來和談的,在接風宴上說這麽尖銳的話好嗎?

果然,我看到皇亞父看了他一眼,随即自己站起身來,面向朱染。朱染眼見這麽個老人親自起身,便得體地向着皇亞父再行一禮。

皇亞父緩聲開口,“這場宴會,是晏國與祈國期待了多少年的盛事。今晚我們不談政事,只願王子玩得盡興就好。”

朱染應道,“這是自然,如此款待,朱染豈能不盡興?”

“如此便好。禮官。”皇亞父說完,便重新落座。此時一名禮部主客司官員便朗誦了一段開宴詞,之乎者也的聽不大懂。最後當他終于說出“行酒——”時,便有兩隊宮侍從大殿兩側魚貫而入,每人手中都捧着一盞景泰藍描花酒壺,行至每桌旁便有一宮侍停下來,将酒壺交給每桌旁服侍掌燈的宮侍,便又倒退數步轉身退下。行膳令下來後,又有數隊宮侍一一而至,仍然是由身旁的宮侍将一盤盤的菜擺放的每桌上。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眼見一疊疊珍馐美味落在眼前,我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不對不對……我今天的目的不是來吃的……

照規矩,第一杯酒要敬天地,第二杯酒要敬先祖,所以都是要灑在地上的。我一邊跟着撒一邊覺得心疼得不行,那酒的香味已經刺激到我的中樞神經了……

第三杯酒要敬小皇帝,我終于有機會喝上一口,甘甜溫純,雖然沒什麽勁兒,不過卻是很好喝的。

又敬過皇亞父和祈國王子之後,諸臣才終于落座,宏圖宴正式開筵。無數舞者歌者穿着別致的衣服在大殿中央載歌載舞,樂師們在一側用絲竹奏出美妙的天樂。那是很美好的舞蹈,我都不知道男人跳舞也可以如此好看,帶着陽剛的力道和優美的姿态,寬袖長擺又襯托出幾許飄逸空靈。可惜由于心裏面裝着事,以至于精神一直集中不起來,時不時地眼睛就往皇座和貴賓席那邊瞟。

筵席開始一段時間後,衆人便不用都恪守在自己的席位上了。大多數的大臣們都在小範圍內走動談笑,後宮的眷屬們也開始三三兩兩的交談,還有一些在努力向皇座那邊暗送秋波。而小皇帝卻不知什麽時候把惠公子叫上高臺,正把人擁在身邊,不知道說了什麽笑得跟花一樣。皇亞父的臉色并不好看,大概是沒想到有客人在場時小皇帝居然還明目張膽地跟自己的寵妃調情。

而另一方的皇後卻一直看着貴賓席上靜默飲酒的朱染,眼睛裏有幽幽的思念。

而貴公子則微微笑着,端起酒杯走向高臺,先和皇亞父交談了幾句什麽,引得皇亞父原本嚴肅的臉上也現出幾分笑意,随即又向貴賓席上的朱染微微欠身,敬了一杯酒。他的姿态雍容得體,非常有後宮之主的氣度。

我看着小皇帝的樣子有些奇怪,我認識的他,不是如此耽溺美色的昏庸之人啊?怎麽一回宮,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感覺皇座那裏暗潮洶湧的,叫人心裏不踏實……

此時身旁的侍者又給我斟了一杯酒,我不知不覺好像已經喝了不少杯了,肚子裏暖融融的,非常舒服,連帶着臉頰邊也有點發熱。眼前的景物好像比剛才更加明亮華麗起來,不知道時不時喝得有點多了……

此時一曲歌罷,樂聲也逐漸漂隐而去,舞者們最後收了勢,暫時地退了下去。

我腦中徒然一醒,看來關鍵的時刻到了……

果不其然,禮官再次走到皇座前得空地上,宣道,“太尉連钰,司徒付問桑以及司空章涵洲率百官向祈國王子進獻賀禮。”

我打起精神坐直身體,便看到三名身穿绛紫官服的官員從席間走出。三名官員中為首一人雖然上了年紀,但眉眼間和惠公子非常相似,看起來應該是惠公子的父親連钰了,他帶領另外兩人行至殿中,先向着小皇帝和皇亞父叩首,随即面向朱染道,“自景平年間,戰禍不斷,乃至神州一方無所安平,卒役負重,民不聊生。今祈王子攜求和之心遠道而來,欲終此禍延,實乃晏祈之幸萬民之幸。今臣連钰,付問桑,章涵洲三人,率百官進獻此禮,以謝王子心系蒼生之慈。禮薄言輕,但聊表心意,望王子笑納。”

朱染起身還禮道,“三公之情,朱染謹記于心。但願此回本王來使果真能如太尉所說,終一方戰禍。”

随後禮官便開始捧着絹帛報出禮物清單,同時有一隊宮侍從殿外魚貫而入,每兩人擡着一只鑲嵌了寶玉珍石做工精美的箱子。我一聽那單子還真是不得了,除了黃金啊錦緞之類尋常的禮品,還有好多聽起來很神奇的東西比如龍脯什麽的……難道真的是龍的肉?怎麽可能?

小皇帝此時也不再同惠公子玩鬧了,坐直身體,笑呵呵地看着朱染,“看大臣們送了這麽多東西,朕除了那些平常的東西外,還準備了一樣特殊的禮物獻給王子。”

小皇帝這麽一說,似乎引起了朱染的興趣。他的聲音雖然依舊冷凝,但語調稍微揚起了一些,“哦?不知是什麽稀罕之物?”

“不能說是稀罕吧。不過朕宮中有一美人,畫技天下一絕。朕聽說王子對于我大晏的書畫一直很感興趣,就令他畫了一幅,王子要是不喜歡,朕再去罰他。”

“既是晏國最出色的畫師,倒真叫本王好奇了。”

小皇帝便看向對面的席位,“尚翊,把畫拿出來吧。”

估計是那副百鳥朝鳳圖吧?雖然之前一直看小關在畫,不過還真沒見過成品的樣子。

此時我忽然察覺到身後的立柱後似乎有一點騷動,但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我回頭一看,竟然是遷易正和一名掌燈的宮侍争執,似乎想要過來。

我連忙給那宮侍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帶遷易過來。

遷易臉上神色不太對勁,額頭上都帶着些冷汗,我心裏忽然一緊。

“才人,不好了!剛才內務司的宮侍來問我您的畫在哪裏,原來他們根本沒有收到您的畫!”

我愣了幾秒,看着他又問了一遍,“你說啥?”

“內務司根本沒收到您的畫,還以為您要自己呈上去!”

沒收到我的畫?怎麽可能?我明明交給關尚翊了啊?

我腦中轟然一聲,怔然望向正在大殿中央向小皇帝下拜的關尚翊。他一襲雪衣,宛如從畫中走出的仙人,看起來善良溫和的面容,此時卻變得有些模糊起來。

忽然心裏隐隐知道了答案。我整個人一片茫然。

怎麽辦?畫現在在哪裏?就算現在去找也來不及了。更何況,這畫只怕已經不存在了……

此時關尚翊已經展開了那足有五米長的百鳥朝鳳圖,引起陣陣驚嘆之聲。不得不說他确實厲害,那鳳凰畫得栩栩如生,竟然好像真的一樣。我注意到他用了不少油畫的畫法,用顏色一點一點覆蓋住了所有線條,一百多只鳥兒幾乎要從紙卷上揚翼而起,似乎能聽到它們動人的歌聲。

他這麽快就學到了我只展示過一兩次的畫法,不得不說十分厲害。

朱染似乎十分贊賞,小皇帝也笑着在說些什麽,我卻有些恍恍惚惚的聽不清了。我看着站在場中的人,不明白他怎麽能一邊笑得那麽單純善良,一邊卻淡淡地将人推入絕境。

“鄙人才疏學淺,若論這筆法的獨特,其實在下是跟楊才人學的。”我聽到關尚翊的聲音遙遙傳來,“聽說楊才人也為王子準備的一幅畫作為兩國友好之賀禮,想必與他的畫比起來,在下這副只是雕蟲小技罷了。”

我一聽就懵了。

“這樣啊……”小皇帝臉上的笑意似乎變淡了些,第一次将視線落在了我的身上。一霎那,我動彈不得。

“鈞天的畫朕倒是見過一次,确實令人印象深刻。”

“這樣說來,本王就一定要見識一下了。不知這位楊才人是在坐哪一位佳人?”朱染也問道,眼睛掃向這邊的席位。

怎麽辦?怎麽辦?我該怎麽回答?說畫被弄丢了?

在祈國的王子面前丢這麽大的人,只怕宴會一結束我就會被打入冷宮了吧?

就算小皇帝不懲治我,皇亞父也絕對不會繞過我…

我看到關尚翊在對我微微的笑着,那笑容裏帶着幾分平日裏看不出來的森冷,令得我寒毛直豎,冷汗直流。

“楊鈞天?朕在問你話呢。”小皇帝等了一會兒不見我回答,微微挑起了眉梢,露出些許不耐。

此時整個大殿的視線都集中過來,我覺得自己就快要被這些芒刺一般的目光吞沒了。

心髒跳得飛快,指甲死扣進掌心,好不容易才壓制住鋪天蓋地漫湧上來的恐懼。我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邁出席位,走到殿堂中央。四下曠冷的風悠悠吹來,從四面八方向我圍剿,我立時便有種四下無着無落的恐慌之感。

眼前高高的皇座,皇亞父逼人的目光迎面逼來。小皇帝和朱染都在看着我,我覺得自個兒簡直快要崩潰了……

“回陛下……我……”我垂着頭,猶豫着開口,“我的畫……出了些問題……”

“問題?”這一回問話的竟然是皇亞父,聲音裏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什麽問題?”

我感覺自己手腳冰涼,害怕到極致的時候,竟然突然開始冷靜下來了。

我擡起頭,看向側席的朱染,對上他審視的目光,微微一傾身,“原本已經為王子準備了一幅畫,但是如今一見王子這般氣度,便覺得我那副畫太過庸俗,不好污了王子雙目。”

“放肆!”皇亞父冷聲喝道,“此處豈是你拿喬的地方,還不快将畫呈上來!”

“不礙事。”朱染卻說道,聲音裏帶着幾分看好戲的嘲弄,“如果才人覺得不想送,也不必勉強。”

我知道此刻我已經在風口浪尖上了,往前一步往後一步都是一個字,死。

只有拼一把了……

我再行一禮,說道,“王子息怒,在下只是想,關美人已經畫了如此卓絕的一副畫作,在下再送一幅畫,實在無趣。不如在下今日就現場,以一首歌謠為限,為王子作一幅肖像,雖然技藝粗鄙,只求給王子看個新鮮。”

“現場作畫?這個倒是新鮮。”小皇帝托着下巴,一臉興致盎然,“還以一首歌謠為限,你真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畫完?”

“在下自當竭盡全力。”

“胡鬧。送王子之禮豈能兒戲?”皇亞父冷冷地盯着我,看樣子我已經被這個國家最有權力的人讨厭了……

“朕倒覺得值得一看,朱染王子,你看呢?”小皇帝笑着問道。沒想到朱染竟然也點了下頭,“本王也十分好奇,願得一觀。”

朱染都這樣說了,皇亞父也不好說什麽。我大着膽子繼續說道,“請陛下賜予筆墨紙硯,另外,臣下還鬥膽請琴師彈奏一曲。”

“都依你。”

筆墨很快被端了上來,一副長長的畫卷被挂在架子上,立在我面前。琴師也抱着琴在一側坐好,準備為我一會兒即将吟念的歌謠配樂。

人物速寫什麽的,我已經練了十多年了,只不過這回是用毛筆畫,而且要一邊畫一邊誦詩,還要注意動作的優美性,着實非常具有挑戰性……

高中的時候校慶時雖然也表演過一次現場作畫,不過在皇帝和文武百官面前表演跟在一群毛頭孩子面前表演是完全不同的感覺啊……

阿彌陀佛……我這回要是平平安安活下來了……我一定天天燒香拜佛……

我閉了會兒眼睛,穩定一下心緒,不斷催眠自己忘掉周圍的環境,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畫紙上。

只不過是一張人物速寫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給琴師打了個手勢,對方一擡手,素弦輕顫,沉緩的古音蕩漾開來。我提筆蘸墨,看了一眼側席上的朱染,随即高聲吟念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一句落,我已經在紙上點下幾筆,大致勾勒出他的頭型,定出身體各個部位的比例位置。

“曰歸曰歸,歲亦莫止。”勾出臉型肩頸的輪廓,他此時的動作是正端着一只酒杯,微微眯起眼睛看過來,我大致記住了他的姿态。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啓居,玁狁之故。”這兩句間我勾出他身體的外輪廓,大致定出他的動作。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憂心烈烈,載饑載渴。我戍未定,靡使歸聘。”雙腿長靴也定了出來,我開始集中精神描繪衣紋和細節。

“采薇采薇,薇亦剛止。曰歸曰歸,歲亦陽止。王事靡盬,不遑啓處。憂心孔疚,我行不來……”我一路吟念着,每一筆都盡力精準到位。好在失業後沒事兒在家經常畫畫速寫,所以手沒有生,一路下來還算順暢。

我盡力将他衣飾的華麗表現出來,但是只留出了他的五官最後再畫。此時采薇已經快要吟誦到結尾了,我開始描摹他的雙眼。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細長的雙眼,不知道見證過多少的殺戮死亡才會有這樣的冰冷。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堅毅的眉梢,不知道承受了多少國家的責任負擔。

“行道遲遲,載渴載饑。”無情的唇,不知道可曾關心過那些在沙場上拼命的兵員。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最後一筆添在他眉心,立刻曾出幾許凝重綢缪。

完成之後我定了一會兒,才緩緩放下筆,慢慢呼出一直梗在胸口的一口氣,往後退了三步。

我隐隐聽到從百官之中傳出不少贊嘆的聲音,心裏的石頭才慢慢地從半空中降下來落了地……

我向朱染再一行禮,“請王子觀閱。”

他從座位上站起身,走下貴賓席的高臺,一路向這邊走來。我退到一邊,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上上下下打量我的畫。

畫上是他一身華服正舉酒欲飲的樣子,只是眉心糾結,眼中帶着幾分暗潮洶湧,似有重若千鈞的心事隐藏其中,卻又森冷無情,嘴角緊緊抿起,看起來整個人都緊繃着,宛如伺機而動的獵豹一般。

他看了許久,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年一樣長,我低着頭等待他的評價,感覺全身都僵硬着……

忽然,他擡起手,緩緩拍起來。

一下一下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在安靜的大殿中。随即宛如一顆石子激起千層浪,掌聲從四面八方的席位間響起來,宛如澎湃的浪潮洶湧而來,瞬間将整個大殿淹沒。

我腿一軟,差點就坐地上了……

親娘啊……貌似又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似的……

我呼出一口氣,忍不住笑起來。這種劫後餘生一般的感覺,真是太美好了……

掌聲中,我看到高臺上的小皇帝卻沒有再笑了,他看着我,不知道目光裏是什麽意味。

還不等我多想,便看到朱染轉過身來看着我,問道,“這位才人,可否告知你的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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