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班主任劉小軍

在劉小軍選無可選的情況下,陳寅搖身一變成了這個班的班長。周圍登時一片起哄聲,吹口哨的、大喊大叫的、拍手的,反正沒一個人的态度是預備服管的。他有些無奈的站在那兒說:“老師,我不行的。”

劉老師站在臺上也很無奈,初來乍到時的豪情壯志早被現實打擊得一點兒不剩,被派到這個班的原因也是因為此班素來風評最差無人敢管。進了班他才發現,事實果如傳言所說,這整個班的人都沒個學生樣兒,就陳寅一個看着還正常一點。

其實他心裏也知道,這個班根本就不用管,也沒法兒管。就剩最後一年了,願意學的學,不願意學的你管也沒用,有的學生人家有自知之明幹脆就省事兒不來,還有的學生比老師還橫,你敢說他一句,他就敢操翻你全家,保不齊連牌位都不放過。

之前有個老教師,都五十多歲了,因為上課說了一個學生兩句,放學被堵在胡同裏威脅,心髒病都犯了,差點兒就交代在那兒。雖然那個學生後來被開除了,但從那以後再也沒老師敢教育班上的刺兒頭了,誰也不想再來那麽一出。

劉小軍那一點兒桃李滿天下的小心思在看見這滿屋子的人以後被澆得一星兒火種都沒了,他看着陳寅,軟綿綿的聲音好像帶着點弱勢的撒嬌:“沒事兒,你肯定行的。”

陳寅嘆了口氣,希望這老師可千萬要拿他這個班長當擺設,沒事兒別布置什麽任務,這一屋子中二少年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早讀下課之後,劉小軍夾着教案和課本走出了教室,雖然下節就是他的語文課,但他一分鐘也不願意在這屋裏多呆了,強裝出來的氣勢在進了辦公室的那瞬間就像被戳了洞的氣球,滋兒得一聲就跑完了。

陳寅趁着這幾分鐘時間去小賣部買了張雞蛋餅,三兩口給幹完了。

上課鈴響起來的時候,學生們懶懶散散回了教室,劉小軍也夾着教案心不甘情不願的重新走了進來,無論如何課還是要上。

陳寅在最後一排看着他動作,覺得這個老師有點兒意思,以前他從沒仔細觀察過老師,即便觀察也是秉着一種壞學生挑刺的原則,像現在這種情況真是少之又少。首先,這個老師長得挺好,眉清目秀的一張臉,就是個兒有點兒矮;其次,對待課堂挺認真的,就算底下那群人全趴着睡覺,他也還是很認真的履行自己的職責。“‘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盡折腰’,這一句除了歌頌祖國山河的壯美,還有一個作用是承上啓下......”

陳寅用圓珠筆在那句詞下面畫了條線,标上:山河壯美,括號,承上啓下,括號完。

“好,下面有哪位同學能幫我解釋一下這首詞主要表達的思想感情?”劉小軍圓圓的眼睛在教室裏搜尋了一圈兒,看見陳寅記筆記還挺認真,就說:“陳寅同學來回答一下吧。”

“那個......那個......”陳寅猶猶豫豫的站起來,半天說不出話,就在劉小軍準備放過他讓他坐下的時候,他咬了咬牙張嘴了:“表達了作者的壯志豪情,英雄情懷!”

“非常好!非常好!”劉小軍激動地給他鼓了鼓掌:“這首詞反映了我國革命曲折而豪邁的歷史進程......”

接下來的內容陳寅沒怎麽聽進去,他緊張的臉都紅了,自中專畢業以後他就沒進過教室沒翻過書,更別提在課堂上發言了。他跟人交流最多的時候就是在工地上聽那群大老粗瞎逼逼,而且說得也不是什麽有意義的內容,最常聊得是女人、工資,工資、女人,偶爾有人會揪着在新聞聯播上看來的一個新聞熱點說個不停,但內容大多是天馬行空的胡亂猜想,國家領導人也不過只認識出鏡率高的那幾個,而且話題最後的結語往往會是:“國家大事哪是咱們幾個平頭老百姓能胡說得?”

升鬥屁民陳寅坐下來平靜了一會兒,默默告誡自己:你是要成為高富帥的男人!怎麽能因為發個言就被打敗了呢?你還想回去搬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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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發言之後的感覺不像他想象的那樣糟糕。因為全班除了他就沒幾個人在聽課,好不容易有一個人能配合劉小軍的課堂,劉老師就往死裏鼓勵陳寅,經常抽他回答問題,下課還把他拎到辦公室去說話,再後來,甚至給其他幾科的老師打招呼關照他,讓陳寅十分感激感動。

中午放學陳寅騎着車回了家,多多卧在門口翹首以待的歡迎他,堂屋裏是嘩啦嘩啦搓麻将的聲音。他停好車摸了摸多多的腦袋,走進堂屋裏,跟打牌正打得熱火朝天的媽說:“媽我回來了,做飯了沒?”

他媽剛摸了一張牌打出去:“三條。”百忙之中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去廚房看看,你亮哥應該做了。”

“好。”

他媽的牌友們都認識他,還有幾個坐在旁邊兒觀戰沒上場的,看見他說:“大學生回來了?”這等諷刺挖苦,自大家知道他中考只考了三百來分兒之後就源源不斷,雖然他們自己家的孩子也不見得有什麽大出息,但人們總是更樂于奚落別人家的不堪。

陳寅心情好,不跟他們計較,笑着說:“還早,等我考上了給你們發糖。”他繞過堂屋跑到廚房,竈上果然放着半鍋湯面條,還冒着熱氣,他盛了一碗又從旁邊的筐裏拿了個燒餅,端着碗回了自己屋。

認認真真學習的時候體力消耗就是快,他早上塞那一張餅兩節課就消化完了,這個時候即便是張亮做得湯面條都沒那麽難入口了。要說湯面條,還得數他媳婦兒的手藝好......想到這兒,陳寅的心裏又不自在了,他暗暗罵了自己一句不長心,又啃了幾口燒餅,勉強把心裏那股難受勁兒給壓下去了。

要說陳寅上輩子跟他媳婦兒結婚的時候也算是金童玉女羨煞旁人,俊男美女的組合光是靠顏值就能秒殺一片,但結局卻是那麽的讓人痛心疾首。陳寅空有一張臉,沒錢沒權沒背景,他媳婦兒不願意跟婆婆住在一起,當初他倆結婚時候的婚房都是租的,他搬磚每個月就掙那麽仨瓜倆棗兒,倆人平時連館子都不敢下。這麽想想,陳寅也挺理解他媳婦兒了,誰不想過好日子啊?

他默默吃了一大口面條,把淚水憋回眼眶裏,心裏暗暗發誓以後要成為高富帥的男人,娶白富美的老婆!

吃完飯把碗筷送回廚房裏洗了,他回屋趴到床底下把初中前兩年的課本兒找出來,上面都已經落灰了,瓤兒倒是保存的很好,基本沒什麽閱讀痕跡。他把要考試的那幾門兒找出來放在桌上碼好,計劃着每科每天看一課,然後趁着中午的這點兒時間又把上午講過的內容大致複習了一遍。

本來還想眯五分鐘覺,一看表時間來不及了,他蹬上車就走了。

中午走的時候碰見陳宇,倆人打了個招呼一起騎車上學。陳寅問了句:“小寶兒走了?”

“走了,剛吃完飯就走了,也不知道天天去學校忙啥。”

陳寅心說,忙學習呗,還能忙啥?跟你一樣忙着玩兒?他腦子轉了個圈兒,說:“她們學校老師管得嚴,估計作業多吧。”要擱以前,倆人見面不管有事兒沒事兒陳寅都能跟他亂七八糟的侃上半小時,但他現在不是那個真正十五六歲的少年,那些有關成人世界的猜測與幻想他也不再憧憬。他張了張嘴,沒話找話:“你中午吃得啥?”

“紅燒排骨、大米飯。”陳宇說完又嘿嘿笑了:“大娘又沒給你做飯吧?”他學習比陳寅強點兒,而且家境也好一些,心裏一直隐約有那麽點兒不知所謂的優越感。

陳寅心想:我沒吃飽飯你就那麽高興?嘴上說:“亮哥做了湯面條。”

幸而他們倆的學校地址南轅北轍,騎到村口兒兩人就分道揚镳了。

陳寅一路哼着歌到學校,半路買了個面包,預備課間餓的時候墊肚子用。

到底是初中生,開學前幾天也不敢太張狂,教室裏的人基本還是滿滿的。陳寅到班裏的時候他的座位上已經坐了個穿着粉紅裙子的姑娘,一見他進來,那群牛鬼蛇神又開始起哄,口哨都吹出高低聲部了。他仔細定睛一看,發現還是熟人,他前前前前不知道第幾任前女友,好像叫什麽薇薇。

陳寅背着書包越走越近,那姑娘坐得穩如泰山的,他都已經走到跟前兒了,她還是一動不動,沒辦法只好開口:“你想跟我換座位?”

姑娘捂着嘴笑得花枝亂顫:“坐一會兒都不行啊?”

“......”他努力回想着從前的年少時光,卻怎麽也記不起當初是如何跟這個薇薇勾搭上的了,于是說:“行,行,你坐。”然後自己背着書包走到講臺那兒坐下了。

王薇薇一下子就尴尬了,臉都氣紅了,蹭得站起來,揚着臉哼哼得故意繞着講臺走了出去。

陳寅見她走了,就背着書包又回到了自己位子上,把下午第一節課的課本兒拿出來放好,捧着英語書開始背單詞。周圍人議論的聲音漸漸大起來,不過自那以後也給他擋掉好多桃花,校花王薇薇都看不上,還能看上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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