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等着我

大年初三陳寅家就沒什麽事兒了,苗翠芝又在堂屋支起了麻将攤兒,各種之前的牌友蜂擁而至,看着陳寅的眼神兒跟以前又有不同,都說他出息了,在帝都電影學院上學将來肯定能當大明星。

家裏每天配着嘩嘩的麻将聲,倒是挺熱鬧,陳寅雖然不喜歡他媽整天沉浸在麻将事業裏,但大過年的圖個樂呵,反正也沒什麽其他事兒,而且據說打麻将能預防老年癡呆,他都沒想到這玩意兒竟然還有這麽一項保健療效。

晚上秦琰又打電話過來催他早點回學校:“等我走了咱們兩年都見不着了,寅哥你不是這麽絕情吧?毛毛他們都知道跟我吃一頓散夥飯呢。”

“你又不是不回來了,吃什麽散夥飯?”說是這麽說,這半年的同學情誼卻是不假,而且就算秦琰将來退伍回來了,也不一定再回電影學院來上學了,上學也未必跟他一個班了。“我争取吧,盡量早點兒回去,家裏忙完了就走。”

其實也根本沒什麽可忙的,于是初四那天陳寅就跑到火車站買了一張初八回北京的火車票。

經過一個春節的相處,豆豆小朋友已經跟他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誼,主要還得歸功于他帶回來的那一大包零食。陳寅走的那天小家夥抱着他的脖子,大眼睛忽閃忽閃泛着淚光:“舅舅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等天暖和的時候舅舅就回來了,到時候給你帶好吃的,別又把我忘了。”陳寅拍了拍他的小腦袋,把他交給苗翠芝:“回家吧,我姐生的時候給我打個電話。”

列車咣當咣當進站的聲音催促着旅人的腳步,陳寅的票是下鋪硬卧,把包放到行李架上之後,他就一頭倒在那張不足一米的小鋪子上閉上了眼,秦琰的信息還在不停的騷擾着他,手機屏幕的亮光在他的羽絨服口袋裏一會兒一閃。

陳寅對床的上鋪是個跟他差不多歲數的小夥子,長相斯文秀氣,就是有一點兒缺陷,是個瘸子,那條裝着機械假肢的腿明顯不太靈活,上床的時候窄小滑溜的梯子讓他的動作變得十分艱難。

陳寅看着他從鋪上坐起來:“咱倆換換鋪位吧?”

那年輕人看了他一眼,感激的笑了:“謝謝了。”

這時候列車已經啓動,走動的人不多,陳寅沒急着上去,而是坐到了走廊靠窗的小板凳兒上,把小燈打開看了會兒書。車廂裏紛擾的聲音源源不斷,打電話的,接水泡面的,鬥地主的……大家似乎一上車就有了好多事兒要幹。陳寅把書又裝回了包裏,正準備上去的時候,下鋪那個年輕人開口了:“你是在北京讀書嗎?”

陳寅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在跟自己說話,于是又坐了回去:“嗯,在北京讀書。你呢?聽口音不像河南本地的。”

“我是北京的,來這裏出差。”

“過年還要出差,太辛苦了。”

那個年輕人笑了笑:“還好,反正家裏也沒什麽親戚,忙起來倒熱鬧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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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聊了一會兒,陳寅爬到上鋪,沒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八點多鐘火車到站的時候,秦琰已經在外面等着了,傻大個兒一臉興奮的朝他揮着手:“陳寅!”

陳寅也朝他揮揮手,示意聽到了別再叫了。

秦琰看到他出來想抱抱他,伸出手卻沒敢,順勢幫他提了行李包,委屈道:“你再晚一天回來就見不到我了,明天早上我就走了。”

“唉,兩年以後還是一條好漢,別整得跟生離死別似的。”陳寅拍了拍他的肩。“你這是去保家衛國,戰士,你要充滿使命感!”

秦琰有點無奈,但也沒再說什麽:“餓了麽?想吃什麽?”

“那家鹵煮吧,再帶你回味一次。”

還沒開學,宿舍的暖氣沒供上,陳寅凍得跐溜哈拉的,去超市買了個熱水袋,然後又買了些牙刷牙膏之類的日用品,他本來以為毛玉衡跟彭安哲也回來了呢,結果一整天那倆人連影兒都沒有。

“你不是說毛毛要請你吃散夥飯嗎?”

“……他是這麽說來着,這不是在老家脫不開身麽?”

陳寅斜着眼看了他兩眼,心裏想着算了,反正他明天也要走了。“行李什麽的都準備好了嗎?”

“沒什麽可準備的,到部隊都統一發,帶了也不讓用。”

陳寅想想好像也是這麽回事,就沒再說什麽。中午吃飯的時候本來準備找家好點兒的酒店請秦琰挫一頓,死也要做個飽死鬼不是?結果這家夥就看上學校後門兒的蘭州拉面了。“吃出感情了,到那兒就吃不到這味兒了。”那敢情好,我也省得花錢了。

半下午的時候陳寅一直催他回家:“最後一晚上了,不跟你爸你媽說說話?你對咱們學院的感情也忒深了點兒吧?”

宿舍裏只有他們兩個,陳寅剛剛把自己的被子從陽臺上晾了抱回來,室外的冷風吹得他的鼻頭眼睛都紅紅的,看起來有點可愛。秦琰坐在對面的床上看着他咽了口口水,蠢蠢欲動的小心髒咚咚地敲打着他原本就脆弱不堪的意志力。

陳寅撅着屁股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的樣子實在有點……誘人,他悄悄站到他身後,想抱一抱。陳寅一扭頭差點栽到床上:“你幹嘛?!”

“我……”我想幹嘛來着?秦琰被他吓得不自覺後退了一步,我沒想幹什麽特深入的事兒,就……抱抱,要是能親親就更好了。“我……沒幹什麽啊,你這床單兒挺好看的。”

“送你了!回去仔細看,給,抱着回家吧。”陳寅把還沒來得及展開的床單兒胡亂疊了疊塞進秦琰的懷裏,沒留神還推了他一把。剛才那場面實在太可怕了,你說這孤男寡男的,以秦琰那不要臉的流氓勁兒萬一出點兒啥事兒可咋整?

秦琰最見不得他這種立馬要跟他撇得一清二楚的樣子,剛剛熄滅的小火苗又死灰複燃了,他拽着陳寅的胳膊一把摟進懷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他嘴唇上親了一口,然後把懷裏的床單蒙到他腦袋上兩步跳到門口,大聲喊:“我就是想幹這個!你來打我吧!”

陳寅頂着一頭床單整個人都有點兒懵,許久才在心裏爆發出一句:卧槽!!!然後三兩下從腦袋上拽下床單,暴躁的甩在了地上,沒想到秦琰那個臭不要臉的竟然還沒走,腦袋扒在門縫那兒看着他。陳寅二話沒說抄起離自己最近的暖水瓶砸過去,秦琰哎喲一聲躲開了,一邊跑一邊回頭喊:“陳寅!我喜歡你!等着我!”

整個耍流氓的過程帶上醞釀的時間也不過才三分鐘,相當驚心動魄,秦琰一路跳着就走了,嘴裏哼着跑調兒的歌,心裏頭美得都冒泡兒了。

回到家的時候劉玉華看着他那樣兒,嚴重懷疑他是不是精神失常了。“放假的時候記得給家裏打電話,別只顧着自己潇灑,我說得話你上點兒心,在部隊別亂來。”她想了想又把手裏的衣服撐摔床上了。“你爸也是老糊塗了!把你這麽個東西送進部隊裏,也不怕霍霍了別人孩子!”

秦琰聽着笑了,開始的話他沒怎麽聽進去,後面這句倒是聽見了:“那您趕緊跟他說說,快別讓我去霍霍別人了。”

“你就不能給我保個證?我那是擔心別人嗎?!還不是擔心你這個小兔崽子?!”劉玉華說着坐到床沿兒流起了眼淚。

秦琰嘆了口氣,挨着她坐下來,一手攬着她的肩膀:“我保證行不行?我保證!決不在部隊亂搞男男關系!如有違反,就是小狗兒!”

他媽撲哧一聲樂了,抹了抹眼淚兒。“琰琰,媽媽是醫務工作者,對性向這個事情看得很開,我兒子喜歡男的還是女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得到幸福,你懂嗎?”她嘆了口氣。“你爸爸當初沖動了,他做得不對,但他絕不是有意的。這件事我也有責任,我對你的成長有疏忽,如果當初是我先知道了你的性向,事情絕不會走到這一地步……試着去原諒他,好嗎?”

秦琰抿了抿嘴,似乎是試着發出了聲音,有點沙啞有點艱澀:“媽……這不是我原不原諒爸的問題,而是……孟哲能不能原諒他……那是一條腿啊……”

劉玉華的淚順着臉往下淌,她當然知道那是一條腿,她當然知道那是一筆還不清的債,每次給孟哲彙錢的時候她都在心裏想:我寧願自己斷一條腿給那孩子安上……可是除此之外,她又能做些什麽呢?

窗外的柳枝又添新綠,天氣漸漸暖和起來。

陳寅下班之後坐在廚房後面的更衣室喘了口氣,衣兜裏的手機锲而不舍的響着,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誰的,秦琰每個星期的這個時候都會給他打電話,相當規律且執着,傻得連電話號碼都不換,除了第一次接起來聽了兩句,之後他再也沒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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