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老淚縱橫

餘隊長定定看着燕閑, 試圖确認她的眼神中有沒有開玩笑的意味。

燕閑沖他笑道:“我的直覺一向準得很,還請師兄信我。若是那巨蟒始終無法溝通,倒時再考慮砍殺它也不遲。”

餘隊長雖不信“直覺”這一說辭,卻也覺得先嘗試溝通無非是多費點力, 并沒有太大的壞處。

于是他點頭, 直接轉身向隊友們下達命令道:“席方凱能力不濟, 舊傷未愈,留在這裏不動,阿孟和琪師妹也留下照看他。其他人随我走!”

衆人應喏, 快速分成兩隊,一隊駐守, 一隊催動法寶向萬安山上的巨蟒飛馳而去。

燕閑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不由感嘆:“餘師兄果然是個老實人。”

“哪有啊?”被留下的琪師妹吐了吐舌頭, 一臉心有餘悸的模樣, “餘師兄一天到晚什麽表情都沒有, 話也少,都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麽, 這哪裏老實啦?”

燕閑向她招招手, 示意她到旁邊來:“老實不老實看的可不是說什麽, 而要看做什麽。”

琪師妹飛到了燕閑身旁,仍是不解:“餘師兄也沒做什麽呀。”

燕閑指了指萬安山巨蟒,那裏餘隊長已經在指揮隊伍結陣施法, 巨大的編鐘罩在空中, 各色陣法攜帶着靈力傾瀉而下, 一層層壓得巨蟒挺不起背,只能擺動蛇尾奮力掙紮,引得大地震動不斷。

但這些對餘隊長他們造成的影響微乎其微。修士們有着制空權, 雖然操縱飛行法寶要消耗些靈力,但形成的空中優勢使得巨蟒的大部分攻擊方法都難以施為,十下反擊中有八下夠不着人,這般的局勢讓精英隊修士們的動作顯得尤為游刃有餘。

琪師妹看了會兒,仍是不解,回頭問燕閑:“這有什麽特別的嗎?”不就是普通的指揮,普通的結陣,普通的戰鬥,這哪能看得出老實?

“就是沒什麽特別才更顯得老實,”燕閑笑道,“你看,你都習慣餘師兄沖鋒陷陣,身先士卒了。”

“可這本來就是執法隊應該做……”琪師妹話說到一半咽了回去,她也想起了,這會兒可不是在飛仙門內,他們也并不是以執法隊的身份參賽。而且秘境中本就存在競争,沒有必須要護着同門的規定,餘師兄就更沒有必要一馬當先。

燕閑這隊人裏還有靈霄這麽個飛仙門以外的人在,但一制定計劃,餘師兄就将作戰攬到了自己身上,把燕閑這隊人都護在了自己羽翼下。

他在想什麽也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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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師妹這隊人裏,除了燕師妹和靈霄,剩下兩個入室弟子,五個靈禽局的輔助修士,都不是什麽擅長戰鬥的人。而自己這隊人,都是武力型的修士,平日裏又一起訓練,有着團隊協作經驗。現在需要作戰,那自然是自己這隊人上更合适。

我比他們強,遇到困難我就應該先上。很直線的思維,不考慮太多利弊和得失。

就同當初想替燕閑擋雷劫時候一樣。不擋這雷她可能會死,我能救她就要救。不考慮自己法寶會不會毀在雷劫中,也不考慮自己能不能從中獲益。

所以燕閑說他是老實人。

“這樣只做不說的老實人可不多,相反,多的是只說不做的,”燕閑一指被壯漢修士阿孟牢牢按在原地的席方凱,問琪師妹,“他答應你的事情,有哪樣做到的嗎?”

琪師妹順着望去,吶吶難語。

席方凱同她在一起的這些日子裏,甜言蜜語說了不少,山盟海誓也發了不少。

他說過不會讓她後悔,他也說過再不讓她流淚;他說過愛她直到天地混沌,他還說過此生只愛她一人;他說定不會辜負她,他還說日後要保護她,讓她安心待在他身後……

他說過很多很多,但細細想來,該拿的好處他都已經拿了,承諾過的事情卻是從未有真正做到過的。

就連現在,他本應該同師兄們一起在前面戰鬥保護她,卻反而變成了她站在他身前守着他。

琪師妹看着席方凱,一時怔怔。

席方凱從一開始見到燕閑,就感覺自己五髒六腑都在被火燒火燎,滿心的怒氣随時都要蓬勃而出。可偏偏他口不能言,還被人一左一右制得死死的,像個階下囚一般,絲毫掙紮不得。

我席方凱為何這般狼狽?

說到底還是那燕婉的錯!

雷劫那時候,他分明看到燕婉故意撲向自己,如果不是她,自己又怎麽會被撞出防護範圍,被雷劈個正着?!

他現在記憶莫名丢失,還每說一句話就要損一年壽命,凄慘至此,全部都是燕婉害的!

最氣人的是,燕婉害他至此,竟然沒有受絲毫懲戒,像個沒事人一樣,大搖大擺就來參加比賽了。

飛仙門到底在做什麽?執法堂的人都死了嗎?把他看那麽牢做什麽,去捉那燕婉啊!

還有琪師妹,她怎麽回事?她竟然還同燕婉談什麽玉面乳很好用?她瘋了吧,她見到燕婉不應該上去扇上兩巴掌嗎?

丢失記憶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席方凱百思不得其解,只覺得所有事情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直到燕閑突然将矛頭指向他,頂着琪師妹怔楞又帶着質疑的目光,席方凱悟了。

原來都是燕婉搞的鬼!她竟然趁着我昏迷期間,洗腦我身邊人!

這一套一套竟是連環相扣,從渡雷劫那時候就開始籌劃。

席方凱不寒而栗,滿肚子質問的話都想噴灑而出,偏偏喉嚨上的那根銀針讓他用盡全力都說不出一句話。

嗚嗚咽咽的聲音又從席方凱的鼻腔裏響起,他身邊的壯漢修士阿孟大掌一拍,猛地擊在他背上,痛得席方凱聲音都斷了。

這孟師兄還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大大咧咧對琪師妹道:“師妹也不要太傷心了,男人嘛,油嘴滑舌之輩本就特別多。”

琪師妹:“……可師兄們就不這樣,答應我的都有做到。”

孟師兄一擺手:“這不是師妹你眼光不行嘛,都有師兄珠玉在前了,非得瞎眼看上這麽個東西。”

琪師妹:……

瞎眼……原來師兄們都是這般看我的。

孟師兄的話雖然太直了些,戳的心肝肺都疼,卻也是讓琪師妹第一次知道了外人對她這段感情的真實看法。

她一直以為這是一段能讓他人豔羨的感情,就算爹爹有提過反對,她也只以為爹爹是舍不得她,故意鬧脾氣。

沒想到別人都這般不看好……

……為什麽?

難道真的只有自己身處其中,執迷不悟?

琪師妹思緒紛亂,越發迷茫,求助的目光不由自主往燕閑身上去。

雖然琪師妹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什麽要求助自己的前情敵,可能是看她已經先一步脫離了自己這般境地,有了經驗适合求助,也可能是燕閑身上獨有的氣場讓她下意識的信賴。總之,當她意識到的時候,她的手已經被燕閑握在了掌中。

燕閑輕嘆一聲,擡手揉開她眉心:“皺着眉就生了苦相,這可不适合你這樣的嬌貴小美人。”

琪師妹鼻腔一酸,淚珠子突然斷了線一樣掉。

她忙低下頭擡手擦臉,一邊還慌張解釋道:“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我不是很想哭的,也沒什麽好哭的……就是、就是突然沒忍住……”

她自己分不清自己情緒從何而來,燕閑卻能猜測一二。

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小公主,被路過的侍衛迷了心失了智,抛棄一切跟着去勇闖天涯。

放下自己的尊嚴,愛着他護着他守着他,一心為他。為他嘔心瀝血,為他跌跌撞撞,不敢怨一聲,更不敢道一聲苦,生怕刺痛了侍衛的自尊心。

驀然回首,卻發現所托非人,自己做的一切都像無用功,所得的一切都像鏡花水月,而自己蹉跎許久,再不是從前那個小公主。

這眼淚不是為了渣男,而是為了自己。

為自己感到不值。

燕閑長嘆,傾身向前,将琪師妹攬入懷中:“哭吧,索性哭個痛快,哭完了可能也就想明白了。”

琪師妹揪着燕閑的衣擺,将臉埋進她胸口,剛開始還是默不作聲的流淚,不久便號啕大哭,哭得肩膀不住抽搐。

燕閑攬着她,拍着她的背,随手起了個結界,隔絕聲音的外傳,順帶還瞪了一眼百生。

百生默默停下了不斷記錄的筆,翻到前幾頁,将記載剛剛情景的紙張盡數毀掉,然後眼觀鼻鼻觀心,同百曉一起,垂眸端坐一旁。

靈禽局的五師兄弟互相看了一眼,繼續埋首蛇群,只當自己什麽都沒聽到,什麽都沒看到。

只有靈霄盤着腿,托着腮,看得一副興起的模樣,被燕閑瞪了好幾眼才噘着嘴轉開眼去。

最辛苦的是阿鱗,為了保持燕閑同琪師妹的飛行法寶高度一致,他保持着蛇首不動,整條蛇都快僵住了。

而另一邊的孟師兄已然是懵了,以為自己一句話惹得琪師妹哭成這般模樣,抓耳撓腮半晌也不知道該怎麽補救,急得一掌一掌狂拍席方凱。

席方凱:半死不活。

飛仙門的大殿裏,氣氛相當凝固,一群長老護法供奉都不敢講話,只小心翼翼用餘光去瞥元長老。

此次聯賽除了觀察自己門下弟子以外,還有觀察其他兩宗門弟子的作用。

靈霄在上次酒宴時引起了各長老的注意和忌憚,再加上燕婉也是門內最近争議頗多的弟子,因此從聯賽一開始,大殿內便有一塊影幕專門跟蹤直播燕閑的隊伍。

執法堂精英隊那裏同樣也是,他們是飛仙門這次比賽裏最拿的出手的隊伍,所以也是全程直播。

兩只隊伍一碰面,眼看着就要共同對敵,步入高潮情節,關注他們的人數就更多了,于是就有供奉提出将這兩面影幕提到中央大屏幕上。

他是想賣元長老一個好。

這場景裏又是元長老的高徒們,又是元長老的愛女,還有元長老近日關注頗多的兩個人。那巨蟒又不難對付,左右出不了什麽糗,将影幕提到中央,讓元長老面上光彩一下,這不挺好。

本來是蠻好的主意,誰能想到劇情突然轉到了兒女情長,元長老的閨女哭得淚流滿面,這不就尴尬了嘛。

那元詩琪和席方凱的□□突然被揭開時,元長老面上就瞬間黑了,提了那馊主意的供奉低着腦袋恨不得時間倒轉。

元詩琪一哭那更是不得了,誰不知道元長老有多愛護自己這閨女。元長老那一身低氣壓,壓得衆人恨不得眼耳鼻通通不存在,也省得這會兒尬在原地,都不知道能說點什麽。

供奉護法們是萬萬不敢開口的,長老們面面相觑,最後看向七星掌門,偏偏七星又是一派沉思的模樣,完全不打算開口。最後,還是珍肴院的谷長老反複斟酌着開口:“老元吶,你別往心裏去,兒女自有兒女福……”

他話沒說完,看了眼元長老就倒吸了口氣。

殿內其他人循聲望去,都只覺眼前一黑,恨不得記憶立刻消失。

元長老卻是顧不上他們。

他老淚縱橫,雙眼只盯着影幕中的愛女,口中喃喃道:“琪琪,我的琪琪……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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