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破界
烈陽高照, 被捆成一團丢在地上的魔族們早已曬得口幹舌燥,人和人疊靠在一起,彼此之間都是滿頭大汗,汗濕衣裳。
再加上人族這邊的空氣并不适合他們生存, 各種不.良反應逐漸開始産生, 這些魔族呼吸間越發急促。
先前他們拼命爆料, 到後來無料可爆便絞盡腦汁想一些兵營和街坊中的流言。
一開始的那些還有點情報價值,故事情節還頗為跌宕起伏,當話本聽聽也不錯, 越到後面講出來的事就越是無趣套路,左不過就是些鹿五和牛二老婆有一腿, 牛二和鹿五妹妹噶姘頭等等的豔情之事。
靈霄就不愛聽了,畢竟燕閑也不喜歡聽這種瓜, 沒有轉述的價值。靈霄就揮揮手, 讓劍修們繼續審問, 他自行曬着太陽走起了神。
對于魔修們來說像是炙烤一樣的太陽,對于靈霄來說卻只是稍有些溫度的和煦陽光, 曬在身上暖洋洋的, 不知不覺就讓他睡了過去。
劍修們對視一眼, 都放低了聲音,幾個嗓音粗犷的魔族也被迫捏着嗓子輕聲細語。
短短幾個時辰過去,靈霄還沒在城牆上打上幾個盹, 魔族那邊就陸陸續續送來了幾批菜。
那一小塊廣場此刻人滿為患, 後來的瞪着先來的直運氣, 先來的目光躲躲閃閃,絕口不提自己賣了多少隊友。
拜這些魔族鮮明的個人特征所賜,劍修們從前面人的爆料裏知道了某某魔族的弱點之後, 在後面對戰碰到時就能輕松辨認出來。這讓面對着輪番而來敵人的劍修們減輕了不少壓力,受傷人數也随着對戰鬥的适應以及自身能力的提升,逐步減少。
逮了百來個人,劍修中的傷者也只有五人,多是皮肉輕傷,服了丹藥之後好得挺快。
唯一一個受了內傷的修士,是被黃鼠狼精的臭屁悶了個正着,這會兒正郁悶地躺在病床上直犯惡心。
“老實點!”一劍修輕喝一聲,手中利劍脫手而去,直插蠢蠢欲動的魔修兩腿間,魔修被吓得一滞,不敢再向旁人打眼色。
劍修人數本來就少,還有大部分都在前線守着,此時的廣場上,魔修的數量遠比劍修更多,也難怪他們逐漸開始不安分。
剛剛的劍鳴之聲卻吵醒了靈霄,他睜開一只眼瞄了城牆下一眼,随後伸着懶腰擡頭看了看天色。
“不等了,早打完早休息。”靈霄從地上拔出重劍,招招手喚來底下的劍修,“師侄,拿個渾天響來。”
被喚來的修士雖是不明所以,卻是乖乖地交出了錦囊。
同一時間,魔族邊界數千米處,駐紮軍隊的帳篷裏,二首領怒不可遏,狠狠地将案上盤子摔到了地上。
盤子哐當碎成了幾瓣,碎片四下迸落,底下人又是畏懼又是心痛,都不敢躲,便有幾人被碎片稍稍劃傷了。
這等輕薄好看卻又易碎的盤子是幾年前大首領從一洞穴中挖出來的,總共也就二十來個,至今沒有工匠能仿造出來。二首領這裏被分到了兩三個,平日裏寶貝得很,這次竟是氣得将盤都摔了。
二首領摔了盤,反倒是第一個後悔的,他實在是怒火上頭,忘了手頭用的是那白瓷骨盤,而不是結實耐摔的石盆。
他現在心疼壞了,看着滿地的碎片,眼珠子越發得紅。
“我堂堂魔族第二首領,手下兵将這般無能?!不過去破個邊防,竟然一批批的有去無回?!”二首領的豬鼻孔吭哧吭哧直冒氣,“那裏是有溫柔鄉嗎?讓他們一個個都舍不得回來??”
衆手下盯着腳尖,都噤聲不言。
二首領怒瞪縮在角落的一人:“狐二利!你倒是給我說說,你怎麽回來的?!”
狐二利正是之前被靈霄喂了屍蠱丹之後被趕回來卧底的“狐貍精”。
他原先想的是找個借口溜回來,只要一回來,就打死也不再往前去,大不了就逃回都城,總比陷在敵營好。
沒想到,回是讓他回來了,卻被迫吃下了聽着就很恐怖的丹藥。
狐二利可不敢去賭靈霄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只要想到可能會生不如死,求死不得,他就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當個真正的卧底。
那幫子有着精深功夫的人類,也不知道是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總之不可能是部落的民衆。
人族的部落怎麽可能養得出那樣健強又細皮嫩肉的人?就是他們魔族最嬌生慣養的公主,也不會有這樣白皙的皮膚!
情報的缺失和太多意料之外的發展,讓狐二利根本無法判斷雙方的勝負可能。他只能選擇拿出投誠的誠意,先保住眼下的命,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大不了就當個雙面卧底,倒時再背叛一次,刀尖舔血也遠比一命嗚呼強得多。
此時被二首領怒喝,狐二利瑟縮着肩膀向前一步,他低着頭不敢看二首領,口中道:“大王,我之前說的皆是真話。我們過了那人族邊界,便看到有一面城牆伫立。那些人族早就肚子都吃不飽了,哪來的能力築牆,我們先遣隊察覺事情有異,就派我回來通報們,而他們則潛行去四周打探情況了……至于之後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他們都沒有回來,我真的是不知道。”
說着說着他指天發誓:“如狐二有一句假話,定有魔尊罰下神雷!”
狐二與我狐二利有什麽關系,要罰去罰那狐二。
但帳中其他人卻是聽得悚然一驚,随後又放下了大半的心。
以魔尊起誓,定然不會有假。
聽到魔尊的名號,二首領就好像被兜頭潑下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冷靜下來,就連眼珠子都沒那麽泛紅了。
他掀了掀唇,兩顆獠牙直往上頂:“現在我們應該怎麽做,你們說說看。”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老狼被推出來道:“狐二說得沒錯,人族能造出城牆來,必然有蹊跷。很有可能是同之前的某次一樣,幾個部落聯合,集齊了所有青壯之力,妄圖挑戰大王的威嚴。”
二首領一拍桌子:“哼,他們想得倒美!看來打得還不夠狠,他們還不夠怕!”
“這是自然,大王的能力遠超他們想象,”老狼恭維道,“之前不過是派遣出的兵馬不夠,才會被他們的人海所牽制。這次我們全力出擊,定能将他們都碾于地下。”
二首領想了想,覺得頗有道理,他冷哼一聲:“我就說,才不需要什麽先遣隊,什麽探查敵情,就人族這點本事,碾壓過去就好了。大首領抱着他那點經驗不放,才會誤我至此!”
他這麽說,底下的人卻也不敢應承,否則這話傳到大首領耳朵裏,二首領不會有什麽事,他們卻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賬內衆人一個個都閉着嘴巴,悶聲不吭。
二首領話一出口就察覺不對,自己說的是輕率了點。但說都說出口了,沒人應聲他又覺得面上挂不住。
他一拍桌子,又要發怒。
正當這時,天空中卻傳來一陣如雷巨響。
“喂喂喂,試音試音。”
這聲音像是從雲端直下,帶着轟隆轟隆的回聲,震得人耳膜刺痛。
怎麽回事?難道是天神傳訓?“試音”又是什麽意思?
還不待衆人反應過來,又一陣巨響傳了過來。
“對面的朱蒜頭你聽着!人族這裏我護着,有膽你就來試試!”喊話的聲音裏滿是挑釁,一股子瞧不起人的意味。
朱蒜頭也就是二首領,氣得按在石案上的手都陷了進去。
他朱大将這輩子最讨厭就是被人叫出原名,尤其是喊出話的人聲音聽着不過是個毛頭小子。
見他動怒,帳內人紛紛勸道:“大王冷靜,情況不太對,人族那似乎有人也有了神通。”
朱大将大喘了兩口氣,狠狠将氣憋了回去。
對,大首領說的對,做事不能沖動,遇事要三思……
但還不待他徹底做好心理建設,天邊再次傳來一聲巨響。
“你兒子朱小姜在我手上,你要不敢來你就是個孬種!孬種!孬種!”
“砰——”
沉重的石桌被狠狠砸在地上,朱大将猛地站起來,面上漲得通紅,胸口起伏得厲害。
他怒吼道:“點兵!全軍随我出擊!”
賬內衆人眼底一片遲疑,卻也知道此刻再勸不動,只得紛紛退下,各自召集人手。
城牆上的靈霄眯眼遠眺,滿意地看着敵營裏一陣兵荒馬亂。
他将手中喇叭狀的渾天響交還給身邊的師侄,扛起劍就打算走人。
師侄目力遠不及靈霄,自然看不到敵營的動靜,此時見靈霄準備走人,忙問道:“師叔,是要準備開始打了嗎?我們怎麽辦?”
他指了指留守在廣場上看着俘虜的幾個劍修。
靈霄一揮手:“你們繼續守在這裏,等着師兄師弟們回來。”
說完,他也不等師侄答應,直接就扛着重劍一躍而下,幾個起落間沖向了邊界。
邊界處備戰的各修士也聽到了渾天響的傳音,做好了作戰的準備,此刻見到靈霄到來,立刻抖擻起了精神。
靈霄重劍狠狠插進地上:“別的不多說,敢輸你們回去就等着加訓!”
“是!”不過數十人硬生生喊出了震天之響。
當天衍宗的劍修,相當耗嗓子。
“此處确實非同尋常。”
班師妹所帶領的隊伍中,有人在大殿中四周環顧,不由感嘆道。
這雕欄畫壁,龍隐雲吞之勢當真讓人驚嘆,比起從未受到過靈力洗滌的部落群衆,他們這些修士對于靈力的感知更為敏銳。
這一方殿堂裏,無論是柱上雕刻的祥雲,還是壁上的筆走游龍都有着缥缈的靈力逸散而出,彙聚在這一方大殿內,就仿佛天然的聚靈場所。
先一步探查到宗廟的是一對姐妹,因為宗廟肉眼可見的異常,她們人手又不足,便先行發訊回去,然後等在了宗廟外,直到與班師妹帶來的人彙合,才進入了大殿。
此刻其中的姐姐忍不住開玩笑道:“早知道是這樣的光景,我們倆就先進來了,打個坐也好。靈力枯竭這些天,我的經脈都要萎縮了。”
衆人跟着笑鬧了兩句,卻也沒有人當真就地打坐。
畢竟此地安危難測,她們現在吸收靈力、運轉功法護體就已經是冒着很大的風險了。
衆女修四散探查,沒能發現殿內有其他出入口。
一女修卻突然扯了扯班師妹的袖子。
“師妹,牆上剛剛好像有光澤閃過。”她盯着牆上畫着的鱗片狀的圖案,目光警惕。
班師妹轉頭看去,卻見牆面平平如常。她想了想,将靈力運上了雙眼。
同她一樣想法的女修還有好幾個,殿內霎時響起了壓抑着的驚呼。
運上靈力之後,當真能看到細碎的光澤在鱗片上滑動,看着就仿佛鱗片都活了起來,它們的載體正在破雲斬霧,奔騰穿梭于殿堂之中。
“這裏……該不會當真有龍存在吧。”女修喃喃出聲。
不知為何,殿內的靈氣漸濃,凝結在一起後形成了類似于霧氣般的存在,缭繞于地板之上,粗粗看去,更像是在雲間。
班師妹看了會兒,謹慎上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牆上的鱗片,并無異狀産生。
她想了想,又将靈力凝在了指尖,輕觸而上。
風雲變化不過一瞬之間,滿地的霧氣忽地升騰而起,牆上繪着的鱗片極速游動。手指放在牆面上的班師妹,甚至有了種指尖産生了摩擦熱度的錯覺。
還不待衆人反應過來,牆面上突然現出一雙青色豎瞳狠狠瞪向衆人。
殿內吸氣聲四起,班師妹踉跄着後退。
“是龍神大人嗎?”班師妹捂着胸口,緩過神來,強撐着上前詢問道。
沒有任何回應。
那雙眼睛還在方才的一瞬間之後再沒了神采,徒留下豎瞳的影像挂在牆上,仿佛衆人剛剛被瞪的感知都只是錯覺。
班師妹擰眉深思,摸不着頭腦。
此時此刻,沙漠中的燕閑正盤膝而坐,仿佛不知疲倦的神魂仍在不斷地掃描篩選靈子。
自之前那顆有毒的靈子被燕閑發現之後,陸陸續續她又找到了幾十顆。
這些靈子都拼命躲藏在各個角落,在燕閑神識即将到達時,還會變化位置,試圖掩蓋行蹤。
“最後一個,”燕閑收回神識的觸角,将帶毒的靈子甩給阿鱗,“坤位。”
阿鱗立刻甩了甩尾巴,在地上圖紙的西南側點上了一個小點。
這張圖紙上已經被阿鱗密密麻麻戳了不少的點,乍眼一看,什麽都看不懂。但燕閑卻依靠着它逐漸摸出了一點門道。
先前看到靈霄那一刻,阿鱗聞到了類似靈霄的味道,之後又聞到了帶毒的靈子。
燕閑在沙漠中穿行這麽多時日,只有在這裏碰到了這種情況,這讓她不由有了一種判斷——
這裏就好像是一扇連接兩邊的門,靈霄剛剛當真在這裏出現過,但通道又很快關閉,這些掉隊的帶毒靈子就被遺留在此處。
雖然不知道這門到底在那裏,但是可以通過毒靈子們所在的方位進行一番推論,不過靈子們還會四處逃竄,這給燕閑的歸納推測帶來了一定程度的麻煩。
燕閑不怕麻煩,只要有任何一絲可能性,她都會一試到底。
在這過程裏,她也經歷了不少困難。比如說,消失好久的對靈霄的感應突然出現在了另外一個方位,這讓燕閑有一點點懷疑自己的方向是不是錯了,正在進行的是不是無用功;再比如說,她所在的沙丘曾經不知不覺中移動了位置,幸好始終外放神識的燕閑對距離的感知非常精确。
這種類似的幹擾事件出現的越多,反而越讓燕閑堅定,出口應該就是這裏!
燕閑最後看了眼圖紙,折疊收進懷裏後站了起來。
她撈起阿鱗,細細地纏在腕上,又從錦囊中掏出了星隕天扇,輕聲自語道:“是時候了。”
她騰身而起,飛躍至半空,手中一人高的扇子以萬鈞之力狠狠砸下!
與此同時,人魔邊界的靈霄突然擡頭望天。
正同他交戰,但被穩穩壓在下風,甚至被戲弄着追逃的朱大将立刻抓住機會。他停下腳步,三齒釘耙帶着兇橫之氣,以陰毒的角度耙向靈霄的天靈蓋!
然而他眼中得意之色剛剛泛起,看似專注看着天的靈霄反手就是一劍。重劍狠狠扇在朱大将臉上,将他打出數十米遠的同時,連一口牙都被打碎飛了出來。
扇完臉的靈霄頭也沒回,看也沒看,腳下一個用力,直接飛身而起,揮舞着重劍對着虛空便是一整套連招,招招都帶着無比的兇悍,沖天的劍意引得劍修們手中寶劍嗡鳴附和。
宗廟中,衆人幾乎屏息。
在女修們的視線裏,牆上那雙豎瞳再次緩慢地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