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三線進展
“這裏有點奇怪。”
燕閑在沙丘上駐足而立, 環視四周。
周圍的一切都平平如常,一望無際的黃沙,熾熱高懸的灼陽,絲毫沒有人存在過的痕跡。就好像她之前看到的都是海市蜃樓, 甩着馬尾扛着劍的靈霄只是個眼花時出現的幻影。
但燕閑總覺得哪裏不對。這種找不到根據的直覺讓她保持着警惕的同時, 又略有些苦惱。
阿鱗從燕閑腕間揚起蛇首, 細細嗅着四周的氣味。
“沒有靈霄的味道了,”阿鱗說完,語氣又有些遲疑, “……你有沒有覺得,這裏的空氣裏好像帶了點毒?”
燕閑凝神, 閉目感知。
幹燥的風裹挾着砂礫劃過她的皮膚,稀薄的靈力無規律地逸散在空中, 漫無目的地四下漂浮, 所有的一切都和過去困守在沙漠中時完全一致。
燕閑卻不認為阿鱗的話有假, 這人雖然語氣很不自信的模樣,但他說出的話一向有的放矢。
因此, 燕閑放出神識快速掠過這些無異常的靈力, 一寸寸地向四周進攻, 逐一掃描,不放過任何一絲角落。
“抓到你了!”
她倏然睜眼,神識的觸角猛地收回, 露出裏面被劫掠而回的靈子。
靈力是由靈子組成, 靈子之小微乎其微, 肉眼完全不可辨,但在燕閑神識的探查之下它無處遁形。
被劫掠而回的這顆靈子猝不及防,起先還嘗試着左右沖撞以突出重圍, 但很快就在燕閑神識的磅礴威勢之下顫顫巍巍,安分地任其施為,不再動彈。
“是這種毒嗎?”燕閑将靈子送到了阿鱗鼻端。
阿鱗嗅了嗅,肯定道:“是的,雖然微弱,但确實是毒。”
燕閑收回靈子,細細端詳。
一顆靈子中的毒自然微弱,但要是所有靈子都帶着毒,那組成的靈力毒性該有多強?
而且,這裏的靈子為什麽會帶上毒,還躲躲藏藏似乎不想被發現的樣子?
“這就有意思了。”燕閑笑了起來。
“報!魔族進攻隊伍已達左前方三千米處!”
“報!魔族進攻隊伍已就地駐紮,着一先遣隊先行出兵。”
“報!已探明,此次進攻共有兩支隊伍,魔族二首領率衆駐守,先遣隊為二十人偵察兵,正在急速靠近中。”
靈霄杵着劍,立在城牆之上,聽着一道道情報飛傳而回,面上神情似乎還頗感無聊。
他揮了揮手,傳令:“按原計劃行事。”
“是!”衆劍修朗聲應喏,一個個不僅不覺得緊張,還很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興奮異常。
劍修實在是太難了。
他們不像是丹修器修等,平日裏累積經驗和學識,邁上新的臺階後就能順帶成功破境;更不像是佛修,一朝頓悟就能立地成佛。
劍修一般都是在實戰中不斷突破,無論是心境還是實力,每一絲的提升都離不開戰與鬥。
他們在戰鬥中剖析自我,錘煉自身,以此鑄就鋼鐵意志。
所以,劍修從不怕戰,更不懼流血和殒命,相反,他們更懼怕寶劍蒙塵鋒芒鈍,一身武藝無用處。
修真界上一代時出了個不合常理的燕閑,一騎絕塵,讓天下第一都沒了懸念,搞得整個環境都變得不似從前,衆宗門之間平和得不像話。
尤其是天衍宗,外面的修士都繞着劍修走,生怕一不小心惹上燕閑的師兄/師弟/師侄……打了小的來了老的,把燕閑召出來,那好好的互扯頭花就要變成惹禍上身了。
這也導致了天衍宗的劍修們經常無架可打,基本上天天悶在宗門裏搞擂臺排名,還有劍修實在厭了這種日子,索性自封記憶和修為,跑凡塵去當武将的。
後來燕閑雖然飛升了,但百年時間實在太短,還不夠讓她的餘威全部散盡,情況并沒有太大的改善。
可想而知,天衍宗的劍修們,有了現在這樣不用豁出去封修為,就能盡情打架的機會是多麽的高興。
靈霄也一點都不擔心天衍宗門下弟子。雖然大家都用不了靈力,對面的魔族體格不弱還能使神通,但戰鬥從來不是單純的武力比拼。
他這次差不多把劍陣隊的全班人馬都帶了過來,如果久經訓練的劍陣隊連二十個偵察兵都搞不定,那還不如早點回去洗洗睡,沒必要在這裏繼續丢人現眼了。
果不其然,還不等靈霄多嗑上幾顆靈石,數個劍修就列隊回來了。
他們的身後一幫子魔族被揍得滿臉青腫,還有幾個鼻子都凹了,一看就是被重劍直接呼了臉。
魔族還當真是長得奇形怪狀,長角的長角,長蹄的長蹄,都被一根繩子綁了,連成長長一串,被劍修們連牽帶扯的拉了回來,遠遠看着就像是放牧歸來。
“報!”一劍修出列行禮道,“不負師叔期望,此行共俘魔族二十人,逃零人,我方輕傷二人。”
他們早就在邊界處埋伏下了衆多陷阱,魔族這些人日常大搖大擺的侵略慣了,壓根沒想到會遭遇到像樣的反抗。
這一隊魔族雖然是先遣隊,卻一點都沒有偵察兵的警惕性,還像往常一樣如入無人之境沖了上來,結果一過來就倒了五六個在陷阱裏,剩下的都被劍修們完全包圍,任憑他們左突右撞都沒能沖出重圍,反倒是多挨上了幾劍。
此刻魔族們一個個都被打軟了脾氣,任憑靈霄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來回掃視,也沒人敢擡頭看看。
揍他們的這幫人都這般厲害了,那他們的頭頭該有多厲害?說不定都能和二首領,不,說不定都能和大首領打上好多回合。
該死,這幫人到底哪裏來的!人族什麽時候出了這等強悍之人!
靈霄看着這些魔族忍不住摸下巴。
嗯……
這個背上有駝峰的好像駱駝精,據說駝峰很好吃,燕閑應該挺喜歡。
那個熊精的爪子也很厚實的樣子,和燕閑以前殺過的那頭為害人間的黑熊有的一比,當初那個熊掌燕閑啃得挺開心的……
一衆魔族在靈霄的目光下瑟瑟發抖。
修真界的一般準則是不會去吃開了靈智的動物的。因為這些動物都有可能成為妖修,成為妖修了就是修士們的半個同類,大部分修士碰到這種動物都會放上一碼,畢竟修士又餓不死,沒必要為了口舌之欲,毀了別人的得道之途,攤上因果并不劃算。
但靈霄和一般修士不同,他的腦回路裏從不覺得得道有多重要,更沒有同類的存在。
別說只是開了靈智,當真是個妖修,惹了他,他也說宰就宰,反正宰完了就變回了原形,和普通的動物并無兩樣。
靈霄的腦回路裏只有親近與否,比如飛仙門後山那只霸王雞,過去的回憶讓他覺得很親近,所以他樂意抱着它同它“咕咕咕”,就算它還只是生了點靈智,靈霄也不願意去吃它。
再比如,燕閑身邊最近一直帶着的那個阿鱗,一看就不止生了靈智,但靈霄就非常想把他扒皮抽筋,然後串火上烤一烤。
哼,誰讓他老是霸占着燕閑,他竟然還撒嬌,完全是吃準了燕閑吃軟不吃硬!
靈霄看着面前的魔族,眼神漸深。
被他盯着的魔族身上布滿了細碎的鱗片,一雙眼睛是豎瞳,看着就像是修煉不精的蛇精,籠統的變化了個人樣出來。
“蛇精”被靈霄的目光看得遍體生寒,鱗片下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本來就不大的膽子此刻更是快破了。
對于生死危機的獸性直覺讓他膝蓋一軟,跪倒在了地上,鄰近的幾個魔族本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被繩子一扯,都帶得東倒西歪,就像是多米諾牌一樣,一個帶一個,瞬間倒下了一排。
最後就連能站穩的幾個魔族都對視一眼,跟着跪倒在地。
“大仙饒命,”蛇精壯着膽子瑟縮開口,“我還能有其他用處。”
靈霄升起了點興趣:“說說看。”
“我知道出征隊伍的具體人數和布防,我、我有個好兄弟就在二首領賬下聽命。”蛇精賣力地扯出一個讨好的笑容。
靈霄卻興趣寥寥。
魔族這次出兵就是沖着找回失蹤的“豬兒子”來的,只來了兩個隊伍,幾百個人馬,并不能算是正規的劫掠式出征,搞不好還是魔族二首領自作主張,領了自己的人馬就跑了過來。
就好比是哪家将軍家裏丢了人,将軍領着家裏的護衛到處去搜人,這和帶着滿營士兵出擊有着天壤之別。
這些魔族都被常年的勝利慣得自大非常,這會兒見先遣隊沒了回應,魔族那定然還會再派隊伍前來探查狀況。
這種情況下,來一個逮一個,直接武力碾壓就夠了,等對面的人數優勢不再,再将他們一網打盡,所以靈霄壓根不需要知道對面的布防狀況。
靈霄直接擺了擺手:“沒興趣,下一個。”
蛇精面如死灰委頓在地,一旁長着長尾豎耳的狐貍精連忙搶過話頭:“我能為大仙卧底,只要讓我回去,我能把他們都騙過來。”
靈霄瞄他一眼,伸手一翻,掏出個丹藥來,然後毫不留情地彈入狐貍精的口中。狐貍精驚愕地捂住了喉,丹藥卻已經化作苦澀液體自行灌了下去。
“被當成先遣隊派出來的你能有這麽大話語權?我怎麽不是很信呢,”靈霄挑眉一笑,“不過既然你投誠的心願那麽強烈,讓你去試一試也無妨。剛剛你吃下去的是屍蠱丹,一日內得不到解藥,立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遠比被你們俘虜的人族更慘更痛。”
狐貍驚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恨不得縫上自己瞎說話的嘴。
“你且去吧。”靈霄揮了揮手,便有劍修将狐貍精身上的繩索解開,拖着他往邊界處走。
留在原地的魔族們更不敢動歪腦筋,一個個争先恐後的老實交待。
“我知道上一批被俘虜的人在哪裏,我可以帶路。”
“我、我我知道這次糧草的儲存位置,我我也可以帶路……”
“我可以帶你們找朱少将的小金庫!就在邊界不遠處,他怕老婆發現,埋在外室的院子裏了!那個外室是我遠方親戚……”
朱少将就是二首領那豬兒子,将外室養在邊界不遠處的操作就等于為了不被發現,在貧民窟養了個小三,靈霄聽着都覺得髒耳朵。
魔族衆人之間也是被彼此爆出的料驚得目瞪口呆,但為了能在衆多爆料中脫穎而出,他們搜腸刮肚,一個比一個爆得狠。實在沒什麽可爆的,便将各種聽聞的傳言都一五一十說了出來,還有幾個人因為聽到的傳言不同,為了争論誰對誰錯而吵了起來。
別說,很多時候群衆的情報搜集能力堪比間諜,一時之間,靈霄聽得津津有味。
嗯,回頭轉述給燕閑聽,她最喜歡這種話本和瓜了。
靈霄那邊在悠悠閑閑吃瓜聽書,留守在東平部落的白羽真人卻是忙得一個頭兩個大。
劍修們都被抽去駐防後,東平部落的勞動力一下子少了大半,很多任務的進度都趕不上預期,需要重新安排。
這把白羽按在帳篷中沒日沒夜的籌謀。
待她重新規劃好一切,又一份文書放在了她的案頭。
“關于山洞那頭的宗廟,弟子們從東平部落的人那裏收集到了這些情報。”
班師妹說完,遞上一杯清茶又柔聲問道:“師姐可要先歇會兒?”
“我還可以,只是稍有些累而已。并無大礙。”
白羽真人抿了口茶,搖了搖頭又道:“世人都道,女修心雜,難成大才。我紫霄宮因為是女修掌門,門內又是女修居多,明明實力占先,卻硬生生被壓在了十大宗門之末,外人談及時多有嘲諷不屑和旖思……越是這樣,有些事上我們便更不能放松一步。不過是少歇一會兒,我得讓他們看看女修能做的遠比他們更好。”
白羽不知道此時有沒有人在看他們這個秘境的直播,但這話她想講便也就講了,并不在意其他人聽到了會怎麽看。她的語氣也并不激烈,帶着一種看透的淡然和平靜。
班師妹卻越發心疼。
白羽師姐身上擔子太重了,又要處理紫霄宮的衆多事務,将整個紫霄宮擔在肩上沉在心裏,還要兼顧着自己的修煉。
偏偏她還是個要強又不認輸的人,從小就立志要成為閑逸道人那樣的女修,無論是在修煉上還是處事上,都絲毫不曾放松過。
看着她總會擔心彈簧崩得太緊,會有一天崩斷掉。
可班師妹也知道,自己勸不動師姐,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她分擔一點。
白羽真人抿了兩口茶,便放下了茶杯,拿起了那份情報。
情報彙總了東平部落原住民對那宗廟的描述,上到傳說,下到見聞。
從先前東平部落老幼婦孺們躲藏的山洞裏,一路向前,然後在各種迷宮一般的岔道中找到正确的路,就能從另一個洞口出去。
出去之後再步行約五百米,就能見到一座宗廟。
宗廟由青磚琉璃建成大殿,殿脊上各色神獸栩栩如生,殿內柱上遍布祥雲。這種建築工藝遠不是只會搭帳篷用石器的東平部落人能建立起來的,而絲毫不受風雨腐蝕的手段更不是凡塵之人能做到的。
這座宗廟的來歷已不可考,但東平部落的祖祖輩輩間皆有傳說。
說這座宗廟曾經是龍神大人在人間的居所,殿內牆壁上環繞四周的鱗紋便是龍神大人的标記,而現在空空蕩蕩的大殿曾經是龍神大人駐足休眠之地。
東平部落之人皆信仰龍神庇護,認為終有一天,龍神大人會重新回來,這也是他們始終猶豫着不願遷徙的原因之一。
每逢春祭之時,部落中會對龍神進行供奉,供品的或多或少取決于當年是否有天災,部落中又有多少富餘。但無論是多是少,部落民衆都滿懷着虔誠之心。
并且因着敬畏之心,雖然他們屢遭魔族迫害,東平部落人也從沒有想過直接住到龍神殿中乞求庇護,只有在這次可能要遭受滅族之災時,為了部落的延續,他們才想護着族內的幼兒去往龍神殿,求得一線生機。
同樣的故事在修士這邊看來卻是不同的意味。
龍這種生物,無論是在人間還是修真界,現實還是傳說中,都是閃閃發光自帶光環的存在,天然的信仰吸收體,天道的親兒子。
之前靈霄真人講到他們先前的秘境裏出現了螣蛇,只是螣蛇這種似龍的生物,就能引得凡塵跪拜,修士們驚呼一片。
如果是龍,那這排場更加大。
白羽敢打賭,頃刻之間,這消息便會傳遍全修真界,閉關的老祖們說不定都會得到傳訊。研究形修士們更是會争先恐後擠上前,試探一睹龍的真容。
比如飛仙門那個秦長老,出了名的沉迷研究,定然會第一時間沖上前去,若是能讓他拿到個鱗片研究研究,指不定都能樂得死而瞑目。
更重要的一點是,這個秘境是叫“蒼龍秘境”,雖然之前的傳言都說是先輩留下來的傳承,但真假并不可考。
如果這真的是“蒼龍的秘境”呢?
先前已經出了個螣蛇,再來個蒼龍又有何不可?
這麽一想,就連一向沉穩的白羽都有點心頭火熱。
她深呼吸,靜下了心。
東平部落正是基礎建設疊起更替之時,無論是指揮管理還是震懾,都離不得她。她是肯定不能親自前去探個明白的。
但去一定是要去的,就算沒有蒼龍,那裏很可能也有着秘境通關的線索,這樣一來,便只能……
白羽看向了班師妹,鄭重道:“班師妹,此事交托于你,抽一小隊前去探一探,安全為上。”
“是!”班師妹清脆應道,“師姐放心,我定全力以赴!”
白羽摸了摸班師妹的臉,欣慰道:“師妹長大了。”
班師妹退出帳篷時耳朵還是紅彤彤的,幸好有着發絲的遮掩,看得并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