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5)

中愛慕之人,他恨不得用命去護他,又如何舉得起劍呢?于是自刎謝罪,心中想自家妹子已跑到安全之處,他一死,知道乞兒底細的人便都不在了,那人從此便可逍遙自在活下去,他那麽聰明,又有本事,還愛惜自己勝過一切,無論去哪裏,應當都會活得很好、很長、很快活。”

他停了停,聽不見阿箐聲響,便溫柔摸了摸阿箐頭頂,道:“你還這麽小,大人之間的事情,還聽不懂吧。”

“道長這麽說,倒好像我真的什麽都不明白似的。”阿箐看不清表情,道,“後來呢?”

“後來。”曉星塵唇邊露出一抹十分動人,如春暖花開般的微笑,“後來那乞兒也舍不得俠客死,上天入地用了八年時間去救,最終九死一生,舍了自己三十年陽壽,換俠客複生,從此洗心革面,甘願跟在俠客身邊行善救人,以贖罪業。兩人互通心意,結為道侶,現在過得很幸福。”

他拍拍阿箐:“好了。故事說完了。睡覺吧。”

阿箐卻甩開他的胳膊,突然犯病,憤憤不平地道:“哎呀!這個的故事真是氣死我了!一個好得氣死人,一個是壞得氣死人!那個害人害己的乞兒真讨厭!”

她跳起來又要跑走,曉星塵連忙摟住她,口中道:“那俠客的妹子聽聞此事,也是這麽說的。當年俠客讓她跑,她卻沒有跑,多年後重逢是死裏逃生,往事都忘了。阿箐,你說那個妹妹,當初去幹了什麽呢?”

阿箐瞪大雙眼,擡頭看曉星塵,一時不知曉星塵是否已看穿了自己連日來裝神弄鬼想黏着不走的心思。

但白衣道人人淡如菊,看不出一絲破綻。

阿箐揪着曉星塵衣袖,心中喊道:道長,你被他騙了,你又被他騙了!他就是一個惡魔,你怎麽能信他呢?她心中天人交戰,終于鼓起勇氣,擡頭想對曉星塵說出薛洋八年來對義城、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誰知,她剛要沖口而出,後腦勺便傳來的陣陣麻意。

床邊的薛洋,忽然無聲無息地,從袖中抽出了一把鋒芒森寒的長劍。

降災。

他将劍尖對準阿箐的方向,只要她再開口,就會被降災捅穿咽喉。

這樣的場景,在上一輩子的義莊中,阿箐也遇見過。

當年她膽大又鎮定,仍是往前走,薛洋被她騙過,三次試探都以失敗告終。

而這一生,她同樣不會怕他。阿箐定了定神,剛要繼續開口,薛洋卻突然露出獰笑,手腕一轉,将降災放上了身前曉星塵的喉管處。

阿箐渾身大震,看着渾然未察依舊微笑的曉星塵。那劍尖抵到曉星塵咽喉不到半寸,薛洋陰陰在曉星塵身後露出半張臉,以天真無邪的口吻道:“小瞎子,道長問你話呢,你是不是睡着啦?”

阿箐揪緊床單,一動也不敢動,而薛洋的降災卻沉穩有力地繼續刺向曉星塵白皙的脖子,已經割斷了曉星塵幾根發絲,落在了地上。

他瘋了,他是瘋子!阿箐心中尖叫道,薛洋依舊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薛洋的眼神十分清楚,臉上還頂着阿箐下午故意撞出來的紅腫。他在警告阿箐,如果自己得不到曉星塵,那就毀了曉星塵,讓她和宋岚也得不到。

就和前世義城一樣,論對曉星塵的執念,無人是他對手。

曉星塵依舊對阿箐微笑,溫柔道:“睡了嗎?”

那劍鋒即将碰觸并刺破曉星塵的肌膚。

“沒睡,道長。”阿箐開口道,“我想那妹妹雖然讨厭這個壞東西,但只要哥哥高興,她也勉為其難,會認了吧。”

薛洋主動撤了手,把降災收回了袖中。

曉星塵喜不自禁,将阿箐抱在懷中,道:“我以為她還是個孩子,無法做到原諒的。”

阿箐緊緊摟住曉星塵,看着上方薛洋微笑的臉,眼中淚水落下。

“阿箐?”曉星塵還想說什麽,忽然栖鶴院外卻傳來人仰馬翻之聲。

“三毒聖手息怒啊!”

“江宗主鞭下留情!”

人聲鼎沸,許多人在這麽說。

江澄怒不可遏的聲音漸行漸近:“偷東西偷到我頭上來了,是欺我蓮花塢無人嗎?!”

聶懷桑的聲音懶洋洋道:“不過要江宗主以現金賠償昨日損毀的床帏啊、屏風啊,舍不得錢就直說呗,都說了你可以用別的法子還賬啊,嘿嘿。”

“……”江澄似乎惱羞成怒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冷冷道,“本宗主的錢袋,究竟是誰偷了。”

他聲調不高,但如寒冰刺股。

宋岚的聲音也傳來:“三毒聖手神功蓋世,能從你身上竊走錢袋,整個不淨世,也就澤蕪君、我和星塵能做到了吧。你大半夜的不睡覺,擾人清夢鬧到這裏來,是想搜我宋岚的身麽。”

宋岚上一世說話就冷飕飕的十分不中聽,凡找他勸架的無不都是小事化大、大事開打,人家喝涼粉時随手扯了他的衣袖,宋岚也是毫不留情一記拂塵抽出。聶懷桑本只是逗江澄玩,聽宋岚氣到江澄,也不由開口。

薛洋噗嗤一笑,道:“這麽亂糟糟的,你一句我一句,養鴨子似的,真像當初道長押我去金麟臺的時候。那時候也是金光瑤狡猾,說我就說我呗,非要扯到當年魏無羨的事上去,活活把江澄氣走了。這麽多年過去了,江宗主脾氣一點都沒變啊。”

“不,變了。”他拖長語調,幸災樂禍道,“變得更兇殘了。”

“阿洋。”曉星塵微嗔道,挽起拂塵起身離開,“我去看看情況。”

他一走,窗外劍拔弩張的動靜立刻就得到控制。

可屋子裏,留下薛洋和阿箐兩人四目相對,更是安靜得可怕。

阿箐摸出去疾,雙手舉起,一臉肅然,對準薛洋的頭舉高。

薛洋渾然不怕,睨了頭頂棍子一眼,道:“你若想殺了我報仇,就好好跟着宋岚學本領。十年,二十年,若你争氣,總能尋到我,一棍子戳死我。”

正如他當年,尋到栎陽,報了常慈安戲弄碎指之仇。

他右手握上去疾第一段竹節連結處,眯着眼道:“至少不能如現在那般,長棍還在抖。”

阿箐臉一紅,用力将去疾抽出來,警惕地擋在胸前。

“我不怕你。我雖死在你手上,”少女道,“可你不也死在我的手上麽。”

倘若沒有聶懷桑在義城安插李飛音為暗哨,薛洋早已失血過多,死無全屍。

“你看不起我,覺得我弱小,不足為懼。”阿箐皺眉道,“但迷霧中用木棍敲擊,給含光君通風報信,暴露你位置的恰恰就是我小瞎子。壞東西,你有沒有覺得,天道好輪回啊。”

“你若覺得你在義城裝神弄鬼吓唬人,不讓活人進城,我不管你是看不起你,那随便你吧。”薛洋道,“不過你也看見了,曉星塵現在愛我如命,就算你再裝病裝瘋,他也一心想把你送走,你得逞不了。”

“那,那是你卑鄙下流,不知用了什麽龌龊手段哄騙了道長,才讓道長受你蒙蔽!你這個畜生!白眼狼!豬狗不如的賤貨!你——”

“是啊,我是用了卑鄙下流的龌龊手段,才讓曉星塵離不開我的。實話告訴你,他現在不單愛我,就連身子也被我日日調教,恐怕已經食髓知味離不開我啦。但可惜得很,你年紀太小,這猥瑣而管用的方法,就算我願意分享,你學也學不來呀。”薛洋笑吟吟地打斷她,“而現在,你就是一口痰,道長倒了八輩子黴才被你沾上,甩都甩不脫!”

這是他們上一輩子,阿箐最終成功激怒薛洋的話。薛洋一生惡名無數,從來不把萬人唾罵放在眼中,唯有一件事情,無論是曉星塵說,還是阿箐說,還是魏無羨說,他一聽就會動怒,忍不住懷恨在心,非要還嘴回擊。

阿箐奪舍以來裝瘋賣傻,仗着曉星塵袒護,不知讓薛洋吃了多少暗虧。如今撕破臉皮,薛洋猛然上前,重重一掌拍在牆上,陰測測看着阿箐。

阿箐微微顫抖,卻抱着去疾,忍着沒有出聲。

“道長救我的時候,你明明知道草裏有人,卻不想讓道長看見我。義城三年,我自認對你不錯,你卻總想趕我走,引來宋岚的人也是你,挑破我身份的人也是你。”薛洋道,“阿箐,你一直是我幸福的破壞者。”

“你們都覺得道長幹淨,現在他的心、他的人,連他的陽壽都是從我身上分出來的。他裏裏外外全是我的了,無論你們再不甘心,我們都是一體。”薛洋道,“要麽,他被我弄髒。要麽,他将我洗白。沒有第二條路了,阿箐。”

阿箐無法忍耐,沖上去對薛洋哭着吼道:“那我呢!我和道長生活在一起,日子過得好好的,你一來他就全變了,難道你不是我幸福的破壞者嗎!”

“只要我和我的心上人幸福。”薛洋偏頭,十分認真地看着阿箐崩潰的情緒,不解地道,“旁人幸福不幸福,與我有半點關系嗎?”

阿箐抱着去疾哭倒在床榻之上,薛洋垂眸看着她,臉上沒有表情。

那是勝利者居高臨下的風采。

阿箐哭了幾聲便收了音,胡亂抹着眼角,又坐起來,問薛洋道:“壞東西,你當年想說什麽?”

薛洋沒反應過來,道:“你說什麽?”

“我說你拿着道長的劍,而你說,”阿箐道,“現在,是我的了。你以為你的道長現在有多幹淨嗎?今後還不是我的——你當時想說的是什麽?”

“哦,你說這個啊。”薛洋道,“我當時想說的,現在已經做到了。道侶,今後還不是我的道侶。曉星塵會是我的道侶,從他給我那顆糖起,我便下決心了。”

【她探出個頭,向宿房裏望去。薛洋坐在桌邊,不知在想什麽。】

【一顆糖靜靜地卧在桌子的邊緣。】

原來從那時,薛洋坐在桌邊,想的便是這件事了。

他要讓曉星塵成為他的道侶。

上窮碧落下黃泉,他果然最終做到了。

阿箐瞪大眼睛道:“可是當時,道長已經死了呀。”

“煉成兇屍,以你為人質,如果你激怒了我,就殺了你,裝在鎖靈囊中,扣為魂質。我不怕曉星塵不屈服。”薛洋語調依舊少年般快樂張揚,漫不經心道,“不就像現在,有他為人質,你再不情願,也只能乖乖走人麽?”

他,他當年想煉成一具兇屍,還要和這兇屍結為道侶。阿箐沉默着,等心中驚濤駭浪過去,握緊去疾,口中道:“壞東西,我會學好本領,用去疾來戳你的。”

“恭候大駕。”薛洋竟學着曉星塵樣子,拍了拍阿箐腦袋,直把阿箐驚得僵硬了,才道,“阿箐。去疾棍我方才握住的地方,你可以作個機關。日後遇敵,一旦遭遇兇險,将機關觸動,便從棍子一端冒出一柄薄刀刃,刀刃淬上劇毒,關鍵時可以殺人活命。”

這想法極端兇險狡詐,定當被自诩正義之士的人所唾棄。阿箐被薛洋的陰毒驚得發抖,本想義正言辭駁斥拒絕,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卻縮了回去。

“你看聶懷桑給你制造兵器的時候,中間就是空着的,你不用來藏鋒,豈不浪費。何況你以後跟着宋岚,出身名門正派,少不了做些降妖除魔之事,去疾又是竹子形狀,竹子乃君子所喜,大家一定都将你看成俠義之士,誰也想不到你還留着這樣的後手。”薛洋笑吟吟道,“當你轉動機關時,去疾便從長棍變成了長槍。棍掃一大片,槍挑一條線,你可攻可守,能殺得敵人措手不及啊。”

阿箐呆呆看着手中玉竹棍。

薛洋勾起唇角。

第二日,宋岚領着想通的阿箐從不淨世告辭,起身回幽州,重建白雪觀。

他在不淨世滞留的這些時日,聶懷桑以貴賓相待,兩人相處融洽,談妥了很多事宜。白雪觀有仙督相護,很快變成了一大門派。

宋岚是死過一次的人。死過一次的人,很多前生堅持的事,今生都會變通。

魏無羨、曉星塵、薛洋和阿箐,莫不如此。

曉星塵下山時,夜獵成名,拒絕天下大派相邀,是多麽的且放白鹿青崖間,需行即騎訪名山。

薛洋和阿箐,也曾天真地以為,義城能成為與世隔絕的桃源一隅,粗茶淡飯平淡此生。

這樣的天真,他們都不會再有。天下仙族林立,勢力分割,部分權貴之位已排到三世之後。聶懷桑賢明懷柔,江澄雷厲風行,兩人正值盛年,足以保這個朝代四十年太平。自诩高潔的藍氏,三代顯赫的金氏,說敗也就敗了,何況沒有氏族背景的人。想要一世長安,伸張抱負,便需要審時度勢,正如重生後的這四人,已都找到最合适的依附之處。

這是十五歲當家主的江澄,和十八歲便死了兄長的聶懷桑,老早想明白的事情。

“像我這種人,是沒有随心所欲的資本的。”大紅大紫的兩人立在高臺,風吹得二人衣袖獵獵作響,看樓下阿箐走時纏着曉星塵撒嬌,讓曉星塵連連許下逢年過節必來白雪觀看望的承諾。阿箐年少可愛,那模樣甚為喜人,逗得聶懷桑和江澄都笑出聲來。笑完之後,這兩位當今世上修真界最身份顯赫、位高權重的男人皆默然無言,已做到統領百家的仙督高位的聶懷桑先開口道,“兄長當年死在我眼前,我沒有辦法救他。明日前去南陽,無論要做什麽,我都一定要救他出樊籠。”

江澄道:“好。”

聶懷桑垂眸半晌,摸着腰間長刀若愚,娓娓道來:“兄長一生為人剛烈,有萬夫不敵之勇,能讓他擔驚受怕的,只有我這個弟弟。”

“是啊,溫氏當年橫行霸道,世家子弟個個拼命修煉本領,生怕一不留神就被溫氏所害。唯你天資平庸,抓周時抱着扇子不松手的事我父母常常跟我說,赤鋒尊急得提前五年就硬把你塞去雲深不知處讀書,不惜拔苗助長也要讓你早日成才。”江澄摟住聶懷桑肩頭,微笑道,“我第一天去雲深不知處上學,一眼就看見你坐在教室最後,趴在書案上呼呼大睡,口水都流出來的樣子,忍不住便笑出聲來。當時魏無羨和我站在一起,還開玩笑說,能讓師弟當衆樂不可支,這聶家小懷桑本領不小呀。”

“唉,我的記性啊,本就在娘胎裏被狗啃過,兄長又早早讓我去姑蘇,那三年過得可真夠雞飛狗跳,連剛入學的師弟都會欺負我。好在将你盼來了,我同你交好,你又足夠兇,我才有人罩着,也能支使別人做些事了。”聶懷桑回憶少年事,也笑出來,随後逐漸收斂神色,道,“兄長走火入魔而死,死前見人就砍,四下尖叫亂起。我當時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那麽大的力氣和勇氣,甩開藍曦臣,撲上去抱着兄長,慘叫道大哥啊。”

“按照哥哥當時的情狀,本會将我一刀砍死,可不知為何,他将人砍死了滿地,卻僅僅是砍傷了我一條手臂、一條腿。我聶氏祖祖輩輩,修煉刀道者,死前走火入魔絕不會清醒,但哥哥聽到我的聲音,一個激靈,竟然稍稍冷靜了點,轉頭望去,終于模模糊糊從一地的屍體裏,認出了我。藍曦臣要沖過來,金光瑤拼命攔着他,他便沖我失聲尖叫,說大哥已經認不出我了,讓我回來。但我看懂了哥哥的眼神,他認出了我,他一定認出了我。”

聶懷桑說話依舊帶着笑音,似乎在說別人的故事:“當時我拖着流血的身子,努力地朝哥哥這邊挪,見他忽然不動了,含着眼淚喜道——”

“大哥!大哥!是我,你把刀放下,是我啊!”

那是聶懷桑對聶明玦說的最後一句話。

聶懷桑還沒有挪過來,聶明玦便倒了下去。

江澄當時在場,也被聶明玦砍傷,倒在地上,幾次想撐着身子去拉聶懷桑這個不怕死的笨蛋,但實在無法動彈。

他還記得聶明玦倒地身亡的瞬間,聶懷桑那張從來無憂無慮的臉上,有什麽東西迅速流失了。

他從那個少年的身上,看見了孤舟上的自己,被紫電牢牢綁住,瘋狂地用雙腳蹬踹船板,對岸蓮花塢沖天的火光,将他的臉也照成了血色。

他們是最能彼此理解的人。也是最旗鼓相當的人。

聶懷桑是個哭包,自己當年在船上嘶吼哭叫,幾乎哭盡了一生眼淚。江澄當時趴在地上,看聶懷桑眼睜睜望着最後的親人慘死面前,心中不知為何,想到的是:糟了,懷桑又要哭了。

可聶懷桑沒有哭。

藍曦臣後來在聶明玦的葬禮上怒不可遏,沖上去要對扶棺下葬途中突然逃離的聶懷桑用家法,金光瑤擋着他不讓他打聶懷桑,藍曦臣罵的一句話便是:“瑤弟,你讓開!大哥死後,你看見這小子流過一滴眼淚嗎?!”

他罵聶懷桑不流淚傷心,自己卻流下兩行清淚,神态傷心不已。

當年的聶懷桑,看着聶明玦的屍體,稚氣的臉上無悲無喜,只是非常冷靜地轉頭,看着站在聶明玦屍體前七步之處的金光瑤。

江澄順着聶懷桑的目光看過去,只見金光瑤身上一絲血跡都沒有染上,他正望着聶明玦,兩道淚水奪眶而出,可是他胸前怒放的金星雪浪,仿佛在代替他微笑。

少年聶懷桑就這樣看着金光瑤。他沒有哭。

青年聶懷桑現在以同樣的表情看着江澄,伸手溫柔而深情款款地撫摸江澄俊美的容顏,開口道:“阿澄,到了南陽,你要自己護着自己啊。”

江澄握住他的手,閉上雙眼,俯身吻住了仙督。

“你擔心我做什麽?你自己陣不會畫、刀禦不好,還是乖乖讓我護着你吧。”纏綿的一吻結束後,江澄把聶懷桑擁入懷中,覺得他嬌小柔弱,心中愛憐之情大盛,有些僵硬地傾吐情話道,“我動情已深,總是要在自保前先護着你的,自己也沒有辦法。

聶懷桑柔柔攀上江澄肩膀,甜蜜道:“好。”

宋岚禦劍帶着阿箐離去。阿箐在宋岚懷中頻頻回頭,看地上薛洋和曉星塵并排站在一起,一個神采飛揚,一個出塵脫俗,望之都是少年模樣,說不出的般配。

直到再也看不見兩人身影,阿箐才轉過頭來,悶聲對宋岚道:“宋道長,我奪舍時,看見了這女乞的一生。”

“哦?”宋岚道,“那她一定是生前過得極其凄慘,死不瞑目,所以還殘存生前執念在屍體裏。”

“她孤苦伶仃,借着乞讨在街上當扒手,竊人錢袋為生。別的孩子都有家人寵愛,可她只能眼巴巴看着,沒有人陪她。別人刮風下雨都回家,可她沒有家,總是被淋得瑟瑟發抖。別人能穿好看的裙子、梳好看的辮子,吃好吃的糖,發脾氣有人講故事,可她什麽都沒有。”阿箐道,“她十二歲那年,偷到了當地仙門望族家主的錢袋,被當場揪出來,要砍斷她的手。她不願意被砍手,慌不擇路地奔逃,那家主禦劍在後追她,她失足掉進河裏就淹死了。”

宋岚是修道之人,聞之不忍,素來沉默寡言,心中沉重,默不吭聲。

“從她身上,我看見了自己上一輩子,也看見了壞東西上半生。”阿箐摸着早上曉星塵給自己編的辮子,笑道,“如果沒有遇見道長,我也會和她一樣,到死也沒有家,沒有哥哥,沒有辮子沒有糖。總有一天,偷錢袋偷到一個又兇又有權勢的人身上,被發現了,大難臨頭,或許變成她,默默無聞地死去,或許變成壞東西,不顧一切求條生路。”

她邊說,邊從琵琶袖中摸出一個錢袋。這錢袋看似輕巧,其實裏面全是數額驚人的銀票,足夠白雪觀買地買房招生過上個一年半載。紫色的錢袋做工精良,上面繡着九瓣蓮花。

宋岚道:“所以你沒有告訴星塵,你是怎麽死的。”

“遇見道長那天,”阿箐道,“我就注定說不出口了。宋道長,你不也是到死都緊緊抱着拂雪劍,生怕道長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嗎?”

宋岚嘆息一聲,仰面道:“或許他就是對誰都那麽好,才叫人又是慶幸遇見了他,又是巴不得,自己從來沒遇見他吧。”

阿箐點頭道:“早知會變成如今這樣,殺害自己的仇人就站在面前,我還要将血海深仇都放下,從頭開始新生……我也不知自己,如果重來一次,是想遇見他,還是不想再遇見他。”

她和宋岚都十分矛盾。

同時心中十分清楚,無論多麽令人不堪,多麽受盡折磨,哪怕苦難重演一百次,那個壞東西始終是牢牢抓緊道長不放,不允許任何人不讓他遇見道長的。

可這樣的瘋魔偏執,她是做不到的。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傾城色。

=====================================第五章.不遇·完========================================

本章劇情梗概——讓宋道長複活!讓阿箐複活!讓宋道長和阿箐成全薛曉!

本章補充原著腦補——薛洋被阿箐打斷的那半句話是什麽;薛洋那晚看着糖在想什麽;為啥聶懷桑留級三年還要喊魏無羨“兄”;宋岚為啥換眼睛後一年才下山;聶明玦死前藍曦臣為啥不沖過去表示表示情緒、維持維持局面。

本章最喜歡的劇情——薛曉雙道修羅場,桑澄舞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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