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楊舟輕傷得比他自己想象的還要重一些,也不知這個惡蛟先前是個什麽毒蛇,楊舟輕回別院後不久就開始發熱。
張嘉聞精通醫術,尤其在祝由術方面造詣頗深,雖然不懂人和龍醫治起來有什麽差別,但仍是按照常理為他解了毒。
楊舟輕昏昏沉沉地醒來,就見張嘉聞正在對着爐子煉化什麽東西,又察覺自己的傷似乎被清理過了,剛要掙紮着坐起來,就聽張嘉聞道:“別動。”
楊舟輕乖乖地躺回去,“你都不怪我騙你?”
張嘉聞盯着爐子,時不時往裏添一點什麽,“為何要怪你?”
“也是,你早就看出來了。”楊舟輕擡頭看着天花板,“你是不是覺得我挺沒出息的,每日渾渾噩噩也不知道要做什麽,幹脆賣身為奴找點樂子……”
他仍在自我剖析,張嘉聞突然起身,将一丹藥直接打入他口中,然後将他下巴合上。
楊舟輕胸腔內真氣來回流竄,趕緊端坐打坐,只覺自己功力暴漲。
張嘉聞看着他,自己服了湯藥喝下,也覺得剛才那場大戰有些耗費真氣。
二人默默無語地各自運功,過了約莫一個時辰,楊舟輕才緩緩地睜開眼,見張嘉聞在一旁喝茶,幽幽道:“你把那孽障的內丹給我了?”
“經我煉化,邪氣蕩然無存,你放心。”張嘉聞給他也倒了杯茶,“所以你本名是?”
“敖青。”楊舟輕無奈道,“你一開始就看出我的真身了?”
張嘉聞搖頭,“我只覺你衣衫綠得過甚,像顆揚州青。”
“唉,咱們對對序齒罷,看是你大還是我大。”楊舟輕陡然來了精神。
張嘉聞瞥他一眼,“我原先不過一介凡人,哪裏能比得上你們動不動千兒八百年的道行。”
“大哥不說二哥,你這就沒意思了。”楊舟輕嬉皮笑臉,“我呀,我想想,我生在升元元年,就是李昪建南唐那一年。那年正好金陵王氣再起,其實就是有真龍降世的意思啦。”
“搞了半天還是個南京地産龍。”張嘉聞取笑他,“那我想想,那就是後晉天福三年,石敬瑭割讓燕雲十六州的那年,也就是公元937年。”
“是啊,再過九年我就滿千歲了,可以成年履職了。”楊舟輕快活地說。
“履職?”張嘉聞蹙眉,“你還有神職在身?”
楊舟輕點頭,“對呀,先前也和你說過了,我們龍族人丁衆多,不可能都靠四海龍宮養着,總得為天庭當差,自食其力。”
“你總不能是巷口的那個井的……”張嘉聞作恍然大悟狀,贏得楊舟輕一眼刀。
“南京河湖多的是,為啥就要當井龍王?”
張嘉聞笑笑,打量他,“嗯,雖然靠的近,但是你沒什麽文化,實在不像是編出昭明文選或是皇家藏書的地方,所以不是玄武湖;莫愁湖嘛,你又實在差了點婉約雅致;至于秦淮河,早在明清時就達到全盛,那時候你還是個孩子……固城湖的蟹屬實好吃,不如你還是去當固城湖龍王吧。”
楊舟輕冷冷地看着他,“取笑夠了?”
說罷,便氣鼓鼓地不說話了。
張嘉聞心裏一軟,伸手順了順他的頭發,“在下有眼無珠,竟然不識得金川河龍王,冒犯冒犯。”
金川河水系較為年輕,明初才有了今日的雛形,但之後仍是幾經更改,就是到了清末也未最終确立,直到民國初年才有了些模樣,想不到竟是因為龍王年紀太幼,未能定型之緣故。
“想起來每日可見,可卻也真的不太了解,不如你給我說說金川河?”
楊舟輕瞥他一眼,有如背書一般道:“明初,金川河作為京城運輸航道,有小型運糧船只進城,河道東達獅子橋,南至陰陽營,西抵古平崗……”
“行了,知道你是我們西流灣的父母官就行了。”張嘉聞往後靠了靠,“你們河龍王也管降雨麽?”
楊舟輕搖頭,想了想又點了點頭。
“這作何解?”張嘉聞蹙眉。
楊舟輕老實道:“咱們的封地一般都是由父神,就是四渎龍神決定的,同理,如何落雨也是由父神決定。基本上一般大小的雨,主城區內,比如夫子廟那一帶、還有外秦淮草場門那一帶就由大哥也就是秦淮河龍王負責;咱們這一片,是二哥玄武湖龍王代勞。除非天庭降旨,有特別大的雨,才需要咱們這些小河龍王出力。順帶說一句,我們母妃是庶妃,這裏的序齒指的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龍後和其他妾室所出不算。”
“這次這麽厲害,你們都沒動手?”張嘉聞不可思議。
楊舟輕搖頭,“還是上游厲害,南京這都是上游那邊沖過來的,咱們自己沒下什麽。”
張嘉聞點了點頭,也不想再追問太多,“既然真相大白,你在凡間也玩夠了,不如就回你的龍宮去吧。”
楊舟輕苦着一張臉,“咱們說是管降雨,其實最關鍵的還在于水族,金川河多小一條河,裏面別說蝦兵蟹将龜丞相,就是泥鳅都沒幾條。我之所以去貴府做工,就是想買幾條魚苗放進去,待水族繁衍壯大了,才有人給我修龍宮啊。”
他說的可憐巴巴,直把張嘉聞逗笑了,“你不是四渎龍神的兒子麽?直接讓他從長江裏給你送一點啊。”
“那麽多兄弟,哪裏就能一碗水端平了,他也沒特別喜歡我,不然就不分這麽小一條河給我了。”楊舟輕黯然。
張嘉聞想了想,卻道:“父母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我倒是覺得四渎龍神對你頗為寵愛。”
看着楊舟輕明顯不信的目光,張嘉聞笑笑,“再過些年,興許你就懂了。”
“咱們其實已經夠幸運了,生而為龍,生而為神,”楊舟輕感受着憑空多出來的功力,仿佛也能感到那種不甘與嫉恨,“你看那蛟,不管什麽方式,修煉不可謂不刻苦,從蛇到蛟,最後就差一線就可以成龍……功虧一篑,咱們說是替天行道,你覺得它會覺得天道公平麽?”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修行也是一樣,別說是吃人,就是房中術之類的歪門邪道,我也覺得是有違天道。”張嘉聞神色冷峻,“你比它不僅強在出身,更強在心性,別胡思亂想左了性子。”
見楊舟輕仍是悶悶不樂,他軟了腔調,“回去我便買魚苗蟹苗蝦苗為你壯聲勢、修龍宮,好不好?”
第五卷:松柳異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