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金寶珠想起她和桓墨的上輩子。
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她在等。
等着桓墨打完仗,等着桓墨回來,等着桓墨忙完他所有的公務,然後又開始等桓墨繼續打仗……
如今的她甚至不太記得清最後一次桓墨得勝回來是哪一年。
只記得芝兒興沖沖的回來說侯爺的隊伍班師回朝了,然後她便匆匆出門迎接。
印象裏,那天日頭很好,百姓很多,桓墨抱着白依依坐在馬上,後面是長長的行軍隊伍。
他的眼神專注又溫柔,仿佛身邊其他的所有都不能引起他絲毫的注意。
金寶珠看着衣袖下二人緊握的雙手。
看着兩人相視而笑,眉目含情。
才驀然明白那樣慌張趕來的自己,只不過是個多餘的人。
直到快要擦肩而過的時候,桓墨才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那一瞬間男人眉目中的不悅清晰又模糊,和眼前這個笑意清淺的男人恍然間重合在一起。
讓金寶珠看得有些微怔。
“夫人怎麽總愛看着為夫發呆?”
桓墨端起碗吹了又吹,然後嘗了下,最後覺得不燙了才放在金寶珠面前。
金寶珠突然被這麽問也不知道作何回答,總不能說是想起上輩子你和別人相好。
擡眼間與男人的目光撞倒一起,金寶珠便匆忙垂眸應了一句。
“因為侯爺長得好看。”
這話說得倒不假。
桓墨唇角微揚,支着下巴看着低頭喝粥就是不看向他的金寶珠。
“後面車廂還有果幹和糕點,夫人要嗎?”
金寶珠聞言抱着碗偷偷瞥了眼面前的男人。
實在不明白他怎麽做出一副任她差遣的樣子,思量了片刻,金寶珠斟酌道。
“若是有的話……”
金寶珠話還沒說完,便見桓墨突然湊近了幾分。
“夫人想要?”
金寶珠被問的微微蹙起雙眉,明明是他先提的,怎麽還來問她。
“若是有就要。”
桓墨雙手抱懷,身體突然向後仰了仰,那雙微挑的眼眸微微眯起。
“叫聲夫君就給你拿。”
金寶珠聞言便放下碗,她仔仔細細将眼前的男人打量了一番,終于還是沒忍住将壓在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你怎麽變得……變得如此幼稚。”
桓墨似乎全然不在意女子眼中的無奈,只繼續笑道。
“還想吃不想吃,快點,喚聲夫君來聽聽。”
一開始金寶珠想就是喊了又怎麽樣,既不會掉塊肉,還能使喚這狗男人,可她擡起頭雙唇開合幾次,最後還是把碗一放。
“不給算了,我自己去拿。”
馬車上的桓墨看着金寶珠的倉促逃走的背景,眼中的笑意漸漸散去,他端起桌上的碗,揚首便把剩下的粥喝了下去,然後喃喃了句。
“還是有點燙……”
臨晚風雪稍微停了一會,但沒想到很快又下了起來,金寶珠坐在馬車裏擔憂的看了眼窗外。
她當初想回渝州,原因之一是确實太久沒有回去,而除此之外……是她确實想與桓墨離得遠些。
當時她只想着走的越快越好,便也沒考慮過別的。
卻不想眼下,不僅桓墨跟了過來,這一路上天公還一直不作美,不是下雨便是下雪。
他們已經趕了近十日的路程了,越是靠近渝州,這路卻越發難走起來。
因為連日的雨雪地面一直結冰不化,馬蹄踩到冰面便很容易打滑,後面馬車的兩匹馬都已經跪在地上不願再走了。
馬車裏金寶珠聽到高尋說着情況,雙眉便不由得擰在一起,她下意識的看了桓墨一眼。
若是現在就她一個人,無論發生什麽,她都可以慢慢解決。
可是眼下桓墨也在。
金寶珠這會甚至在想,是不是因為她考慮不周硬要選這個時間回渝州,才引得衆人被困在這裏。
若是桓墨因此生氣厭煩,幹脆不回渝州了,她又怎麽辦。
正胡思亂想着,金寶珠突然聽到桓墨的聲音道。
“皺眉做什麽,又不是什麽大事,有為夫在有什麽不能解決?”
男人食指抵在她的眉間,他的指尖溫熱,而金寶珠卻仿佛被燙到一般捂住自己的額頭,她擡眸看着眼前的桓墨,想說什麽,卻始終沒有開口,倒是桓墨對她安撫般的笑了笑,随後便從馬車上跳了下去。
金寶珠不由得掀開車簾看向男子的背影。
此時桓墨似乎正在跟後面的下人說着什麽,他身邊還站着高尋,她只能看到高尋和其他下人時不時的點點頭,然後很快其他人便一起忙碌起來。
沒過一會桓墨便朝她走了過來,等他快到馬車的時候還朝金寶珠招了招手。
“夫人,先下來一下。”
金寶珠依言下車,站在桓墨身邊,然後便看着高尋帶着侯府幾個下人挨個在馬蹄上裹起了厚布。
“這樣就行了嗎?”
桓墨看着略顯不安的金寶珠,擡手幫她帶上兜帽。
“這樣會好很多。”
等手下們忙完,桓墨才把金寶珠送回馬車上,他看着漸漸褪去不安的金寶珠淺笑道。
“所以一切都有為夫在,夫人只管放心就好了。”
在嫁給桓墨數年裏,金寶珠已然習慣了獨自處理所有事情,乍然間聽到這麽一句,心中卻只有滿滿的茫然。
此時金寶珠剛爬上馬車,就這麽半跪着一邊扶着車廂,一邊愣愣的看着桓墨,男子正在站在馬車下,他仰着額頭雙手扶着女子的手臂。
兩人就這麽互相注視了半晌,最後還是桓墨先說了一句。
“所以,現在夫人又被為夫的美貌迷住了是嗎?”
被戲谑的金寶珠抿了抿了雙唇,什麽也沒回答,轉身便坐回車廂裏。
桓墨倒沒有在意這些,他看着金寶珠坐好之後,便關上了車門,然後轉身走到馬車前把車夫叫了下來。
金寶珠聽着外面呵馬的聲音,突然覺得有些不對,一掀開前面的車簾,整個人便愣住。
“怎麽是侯爺在駕車?”
桓墨一邊拉着缰繩,一邊看了眼後面只露出一個腦袋的女子。
“天色不早了,但後面的馬車還需要修整,前面就是衢鎮,為夫帶你先行一步,到了鎮上之後再等他們也不遲。”
金寶珠聞言思索了下,然後擡起一根手指在他二人之間指了指。
“就……我們倆先走?”
“恩。”
“你,不是……侯爺今日行事怎麽這般魯莽,若是路上遇到危險怎麽辦?”
桓墨聞言笑着回頭看了眼語無倫次的金寶珠,然後甩了下馬鞭。
“夫人既然擔心,便不要再喊侯爺了,乖乖喚聲夫君,我二人便裝作出來游玩的小夫妻,能有什麽危險?”
有那麽一瞬間,金寶珠懷疑桓墨是不是就是為了逼她喊夫君,才故意這麽胡鬧。
想完之後金寶珠自己卻笑了起來。
他可是桓墨。
只有懸壺濟世的白神醫才能打動他的心,她金寶珠這樣凡人,何德何能?
看着馬車漸漸遠離了後面的隊伍,金寶珠索性放下了車簾。
便随他吧。
大齊吏治嚴明,就像桓墨說得,能出什麽事?
馬車悠然向前,金寶珠從小幾上拿去果幹放在嘴裏,想着外面給她駕車的是桓墨,心情還有幾分暢快愉悅。
可惜駕車的桓墨卻沒有讓金寶珠好好享受的意思。
“寶珠,為夫有些冷,你給我遞件披風出來。”
金寶珠聞言随手把自己那個粉嫩外袍扔了出去。
誰想桓墨剛看了眼,便又退了回來。
“為夫堂堂七尺男兒,怎麽能穿這種鮮嫩顏色,還要不要見人?”
金寶珠抱着被扔回來的外袍,盯着桓墨的後腦,耐心勸道。
“這四下無人,沒人會看到。”
誰知剛說完,桓墨便回頭看了她一眼。
“夫人不是人?”
金寶珠聞言便敷衍道。
“我不算。”
“你算。”
“我不算。”
“你不算,為夫也不穿……”
啧。
金寶珠看着難纏的狗男人,只好把座椅掀開,耐心的翻找起來,結果卻只翻出了芝兒給她縫的那件,猶豫了下還是遞到前面。
“這件總行了吧。”
果然這次桓墨接過之後終于不推搪了。
金寶珠看着男人纖細的腰肢,實在難以想象這厮在戰場上統帥三軍的樣子。
明明怎麽看都只像個孱弱的白面書生。
竟還立了軍功了。
桓墨駕着車,一回頭便看着金寶珠捧着臉看着自己,不禁笑道。
“夫人在想什麽?”
金寶珠下意識的拉了兩縷男子的長發,看着他柔軟的發絲在指尖纏繞後又滑落,正想怎麽回答,卻突然聽到一陣細碎的皲裂聲。
随着這破碎的聲音傳來,馬車也猛地晃動了下。
“桓……桓墨……?”
金寶珠不安的喊了一聲。
可幾乎在金寶珠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只聽馬兒一聲嘶鳴,原本平穩的雪地突然裂出一個巨大的缺口。
金寶珠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便跟着馬車跌進河裏。
“寶珠!!!”
察覺到狀況不對的桓墨,在聽到冰破聲的一剎那便本能的跳離了馬車,可他看到下墜的馬車箱後又立刻撲了上去。
冰冷的河水極快的灌入車簾,金寶珠被嗆了一下,随即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巨響,然後便是桓墨焦急的聲音傳來。
“寶珠!金寶珠!快把手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