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此時金寶珠因為剛剛的碰撞頭腦有些昏沉,但聽到桓墨的聲音,便努力的把雙眸睜開。
昏暗晃動的水光中,男子的形容模糊,金寶珠只能聽到他微微的顫抖喊聲。
桓墨硬生生把車廂的長轍掰斷,然後朝裏面伸出手。
“寶珠,快把手給我!”
金寶珠看着桓墨伸過來的手,男人的身形随着水波一起晃動着,恍惚中金寶珠發現眼前的一切好像變成了前世,那時也有一個人如同這般焦灼驚懼地呼喊她的名字,可那個人影又太模糊了,她認不出是誰。
“金寶珠!!!”
耳邊再次傳來桓墨的聲音,金寶珠才猛然驚醒,她努力的搖了搖頭把無端的幻覺甩開,然後朝着桓墨的防線伸出手去,直到整個人被拉出車廂。
“沒事嗎?有沒有哪裏受傷?”
桓墨抱着額頭滲出血跡金寶珠,正打算游出水面,只聽身後一聲嘶鳴,一雙馬蹄便朝他二人襲來。
此時已來不及躲閃,桓墨只得把金寶珠護在懷裏,然後猛地下潛帶着金寶珠一起往水中匿去。
被牢牢按在懷裏的金寶珠只感到抱着她的桓墨突然猛地顫動了下,那原本緊緊擁着她的雙手便突然的松開了。
河水冰冷,卻并不湍急,不慎踩破冰面的馬兒還在奮力的嘶鳴着,金寶珠卻覺得自己好像什麽都聽不到了。
眼前男人的身體仿佛秋日枯葉一般緩緩下墜。
金寶珠看着男人緩緩閉合的雙目和他身後深黑的水底,她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從未如此顫抖緊縮過。
“桓墨!!!”
她猛地游下去拉住男人下墜的身體,然後拼了命般的游出水面。
此時那不斷哀嚎掙紮的馬兒終于被巨大的車廂拉着卷入河底,随着最後一絲哀鳴聲消失,破碎的冰面上,除了兩個渾身濕透的男女,什麽都沒有留下。
金寶珠被凍得發抖,但是依舊努力的抱着不省人事的桓墨。
眼前都是白茫一片,前後皆不見人影,四周安靜的可怕。
她顫抖着抹去桓墨臉上的血跡,她不停喚着他的名字,但是桓墨卻絲毫沒有回應。
血跡順着她的指尖滴落到潔白的雪上,金寶珠一邊拍打桓墨的臉,一邊僵硬着搖頭。
……不,她不接受!
她想過無數種與桓墨分離的可能,但唯獨沒有這種。
“不,不行……”
溫熱的淚珠滴在男人的眉目之間。
“桓墨,你醒醒,你睜開眼!我不許你這樣走……”
他應該繼續冷眼旁觀,永遠與她相敬如賓,但唯獨不該是現在這樣的境況。
金寶珠懷抱着男人的身體,一瞬間腦中閃過許多破碎雜亂的記憶,那些恩怨過往和眼前沾染血跡的男人交替着閃現着,讓金寶珠混亂又無措。
她想,她寧願桓墨永遠對她無情冷漠。
就如前世一般兩人泾渭分明,這樣她就可以心安理得把他抛棄,毫不在意他是死是傷,然後做回從前那個無憂無慮金家女。
她根本……
根本不需要他來救她!
金寶珠雙手早已掐在肉裏,她看着眼前毫無生氣的桓墨,一股怨憤卡在心頭。
憑什麽,憑什麽這輩子還要受他這般糾纏!
剛把桓墨從水裏拖出來的金寶珠已經用光了所有力氣,此時一陣冷風吹過,天邊似乎又飄起雪來,金寶珠緩緩把桓墨放下,然後躺在一邊,她早已濕透發髻黏在冰面上很快也結上一層寒霜。
她很緩很緩的喘着粗氣,口中是不斷呼出的霧氣,眼前的茫茫的飛雪,半晌金寶珠輕笑起來。
“這次……倒也不算那麽吃虧。”
畢竟黃泉路上,多少也算是有人陪伴了。
雪地上很快寂靜下來。
直到一輛挂着銀鈴的馬車晃悠悠的由遠及近。
駕車的白盛看着不遠處的模糊的人影,緩緩勒緊了缰繩。
“依依,你快随師兄出來看一下……”
此時破裂的冰面旁,渾身濕透的男女昏倒在一起,白盛認出那其中的女子是之前在醫館沖撞過小師妹的悍婦,不過他還是走上前探了探二人的頸脈。
“倒是命大……”
随着白盛的這聲喟嘆,白依依也從緩步靠近過來,看到地上躺着兩人,頓時“嘶——”了一聲。
“這男子長得,竟比師兄還俊俏!”
白依依說着又靠近了些,對着桓墨的面容細細端詳起來。
“這眉眼,這鼻梁,這薄唇,再配上這傷痕,妥妥的是等着我這女主呵護的美強慘男主啊,師兄我們快救他!”
白盛聽着小師妹又開始說一些他聽不懂的話,無奈的搖了搖頭。
“先別看了,我們倆得趕緊把這兩人送進車廂裏暖身體,再晚些恐怕就真的救不回來了。”
白依依連忙點頭,她的目光依舊放在男人的臉上。
“這個俊公子看起來傷勢比較重,我們先救他吧?”
白盛點了點頭,兩個便擡起桓墨進了馬車,而等再出來的時候,卻只剩白盛一人,他無奈的看了眼在那手忙腳亂處理傷口的小師妹,然後走向躺在地上臉色蒼白的女子。
很快,馬車上的銀鈴又晃動起來。
漫天的大雪伴着銀鈴聲飛舞着,很快的掩去了方才一切的痕跡。
等高尋找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沒有任何人的蹤跡,他看着路面上巨大的冰窟和點滴的血跡只覺得腳底生寒。
“不,不可能——”
他一邊說着一邊倒退,直到身後的護衛扶住。
“找,立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怒吼的風雪中,少年雙目赤紅地嘶吼着,可他的聲音很快便被淹沒吹散,連十步的距離都傳不出,更何況是已經在數裏之外的桓墨和金寶珠。
一夜風雪過去,天地又是白茫一片。
因為金寶珠的傷勢不是很重,在身體回暖之後,僅僅是第二日她便醒過來。她睜開眼眸的時候正好看到坐在屋中的白依依,此時她正在熬藥,屋中熱氣袅袅,金寶珠一時間沒分清現實,便下意識的喊了聲,“白夫人?”
白依依正在忙着煽風,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聲音才知道那受傷的女子已經醒了,她把蒲扇放在一邊便站起身道。
“你等下,我去喊師兄。”
女子把說完話便風風火火的跑了,金寶珠看着陌生的房間和身上不屬于她的衣服,按了按眉心。
這會清醒過來她才想明白這裏并不是前世。
白依依也還不是白夫人。
而他們現在應當是被救下了,而且救下他們的居然正是白依依。
想着金寶珠長長的嘆了口氣,半晌又笑了起來。
“……原來這世上當真有這種緣分。”
“姑娘是說我們之間的孽緣嗎?”
此時門外白盛掀着門簾站着,男子裹着一身厚襖,那張過于蒼白的臉上也沒有太多表情,只有那雙細致狹長眸子透着幾分孤冷和挑剔。
金寶珠直接忽略這人說的話,她看了白盛好一會才想起來。
“你是……”
“你是那個師兄?”
白盛看着女子恍然大悟的模樣,勾了勾唇角。
“我是白盛,是你的救命恩人,姑娘既然醒了,不如告訴我一下,你是什麽人,為什麽倒在那裏?”
金寶珠被問的微微一怔,她……
她是什麽人?
她是名不符實的肅遠候夫人?
還是離家多年的金家長女?
又或是重生歸來的一介孤魂?
金寶珠不知道怎麽回答,她凝滞了半晌,最後只是簡單的回道。
“我……我叫金寶珠,是因為馬踩破冰面才意外落水,我……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從那河裏爬上來,對了……不知那日和我一起男子現在何處?”
聽到金寶珠提起那男子,白盛微微有些不自在道。
“他,他傷勢太重,現在昏迷不醒,現在是我師妹在照看他。”
金寶珠聞言點了點頭,她怔怔看了眼方才白依依熬藥的地方,過了一會才對着白盛道。
“實不相瞞,那與我一道的男子正是當朝肅遠候桓墨,你們既然救下他,不若好事做到底,直接将受傷的侯爺送回金陵,等到了侯府,介時必有重謝!”
寶珠想,既然如今桓墨與白依依遇上了,那後面的兩情相悅情深義重自是水到渠成的事,她這個侯夫人便拱手讓人算了,以後她回她的渝州,他們去他們的金陵,兩不相欠,兩不相幹。
可她算好了之後,卻聽白盛回了一句。
“憑什麽?”
“憑……”金寶珠被問的一愣,她擡眸對向男子狹長的雙目,“他,他可是肅遠候桓墨,剛剛戰勝西遼回來的大将軍,你身為北齊子民怎麽……”
“那又怎麽樣?”
白盛打斷女子絮絮叨叨的話。
“是肅遠候又怎麽樣,大敗西遼又怎麽樣?和我有什麽關系,這次順道救下你們就不錯了,還要我們把人送回去?”
說着白盛直接扔下門簾,甩下一句。
“要送你自己送!”
金寶珠愣了。
她本來想把人扔給白依依就行了,她都做好回渝州之後被阿爹阿娘打斷腿的準備了,可這人。
這人居然不願意?
金寶珠把外袍穿好,然後從床上下來匆匆追了上去。
把門推開的時候,金寶珠被冷風吹得瑟縮了下。
這裏看起來似乎是個農家的院子,院子裏還停着一輛挂着銀鈴的馬車,白盛正站在馬車外,似乎是翻找着什麽。
而此時白依依也正從另外一個房間裏出來,她看到剛醒來不久的女子,臉上有些驚訝。
“你之前那麽虛弱,現在這麽快就能起身了?”
金寶珠擡眸間看到白依依手中端着的一盆血水,有些微微發怔,她點了點頭,然後指了指白依依身後的屋子。
“桓墨……就是那個和我一道的男子,他還沒醒嗎?”
“那麽重的傷哪有那麽快醒過來,不過你放心,他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白依依說微微歪着頭看着眼前清麗明豔的女子,然後空出一只手指了指屋裏。
“……對了,你是他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