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9
幾天的時間一晃而過, 辛昙偶爾在露臺待得無聊了,也會跟着祁燦一同外出尋找物資,留郁嘉致守家。 祁燦并不會限制她的行動, 只是她每次出去,祁燦都會很緊張,怕把她給弄丢了。
辛昙對此哭笑不得, 她明了, 大概是她末世之初和他失散給她的男友留下心理陰影了。不過祁燦老這麽粘着她也不是個事兒, 因為她還得抽空去找梁芊。
已經過去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辛昙不确定梁芊還在不在她們再見的寫字樓中, 但她必須得走一趟。
因為最近她隐隐的覺得身體難受, 她害怕會再出現前兩次那樣的情況, 所以刻不容緩。
辛昙不知道,實際上祁燦一直都想再去探一探那寫字樓找梁芊,但也因為她, 一直沒有付諸行動。
這一晚。
祁燦和她說他前段時間找回來的木炭已經用光了,所以他明天得出遠門,不過入夜前肯定能回來。
“……要是沒回來也不要緊,我對這邊很熟悉,所以說我不會出事。你可別像那天晚上一樣出來找我了啊。”
辛昙想了想, 問:“真的很遠嗎?”
“是的。”祁燦有些可惜的嘆道:“不過如果有交通工具就近了,但這塊的喪屍太多, 根本不能開車。”
“阿燦。”辛昙忽然開口,認真的告訴祁燦:“你不要因為我有後顧之憂。”
“你不是後顧之憂。”祁燦立刻反駁道:“你是我在淪陷區的全部理由。”
“我只是覺得你很害怕我又丢了。”辛昙輕聲和他說:“我不會丢,我會一直在。阿燦,你不要害怕。”
祁燦一直都知道,辛昙一直都是不說謊的好孩子, 這麽多天了,辛昙是第一次這樣對他說,祁燦安心不少。
辛昙又接着說道:“你似乎一直都對我很不放心,還把我當成十六歲的小姑娘來看,實際上我是可以在末世獨立生活的辛昙。你相信我,好嗎?我可以獨當一面,我是不願意成為你的負擔的。如果可以,我甚至也還能為你做一些事。”
“你怎麽又繞回來了,你不是負擔!”祁燦執拗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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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昙笑了笑,窩在他懷裏,說:“那你記住,是你說的,我不是負擔,我可以獨當一面。阿燦,晚安。”
這一刻,祁燦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他低聲說:“晚安。”
一夜很快過去。
今天早上特別冷,呼出的氣體一接觸到冷空氣被凍成了白霧。至少辛昙躺在被窩裏就覺得身體僵硬,足以可見今天的天氣有多麽不近人情。
為了能夠早一點回來,在辛昙醒過來之前,祁燦就離開了。辛昙慢慢的從沒有任何溫度的被窩爬出來,她惆悵的想,如果祁燦還在的話被窩就暖暖的。
因為昨天得知祁燦得入夜前才回來,所以辛昙就打算今天去寫字樓看一看,梁芊還在不在。
這般想着,辛昙就走到衣櫃前,随便拿了一件厚厚的衛衣,在拿衣服的時候,她不小心碰到了衣櫃下面的一個簡陋的小盒子,盒子跌落在地,發出有些沉悶的聲響。
辛昙有些好奇這是什麽,她蹲下身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把小小的愛心鎖。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應該是大一的時候祁燦帶她去湊熱鬧,在鎖橋上挂上的。本來應該有兩把的,想來是鎖橋炸毀過後,祁燦只從廢墟中找到一把。
這把鎖邊緣處略有焦黑,字跡也有些模糊不清,但辛昙認真的看了看,還是能認出來上面寫的什麽字。
正面是祁燦的名字,背面是一顆被射中的紅心。她遺失在鎖橋的那一把,背面是一個胖乎乎的丘比特。
不過因為被炸過的緣故,小紅心都快被炸沒了。
辛昙剛想放回去,又想到她那把鎖是找不回來了。她擡起手,看了眼她鋒利無比的爪子,摩挲了一下指尖。
辛昙用她的利爪在祁燦的名字旁邊,認認真真的刻下了她的名字,辛昙。
背面重新刻什麽好呢?
辛昙想了半天,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她便将這把小鎖揣進了衣兜裏,打算等想到了再刻。
辛昙在離開前本想和郁嘉致說一聲的,如果祁燦提前回來了幫她告訴祁燦別擔心,但現在還有點早,郁嘉致不肯起。
她沒辦法,拿了紙筆,寫了張字條放在露臺的門邊,讓祁燦一進來就能看見,然後她就出發了。
……
辛昙循着之前前往寫字樓的記憶一路往前走,好在她的記性現在還算不錯,但寫字樓裏卻沒能找到梁芊的身影。
辛昙只能一層又一層的找上去,終于在七樓聽見了聲響。她循着聲音從光線昏暗的樓道上到七樓,在經過消防通道的時候被絆了一下。
她低下頭望去,對上了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這無法在辛昙心中引起任何波動,似乎成為喪屍之後有的情緒便已經離她而去。
辛昙推開消防通道的門,走廊比樓道要更混亂,橫七豎八的倒着的不是人就是喪屍,看腐爛程度,想必是已經死去很長一段時間了。
這場景,和她當初在北山監獄見到的,有異曲同工之妙。
正在這時,七樓角落處傳來了女人暴躁的尖叫聲。辛昙走過去,就見穿着單薄的黑色風衣的女人正在砸着一臺儀器,她一邊砸一邊尖叫,更像是在發洩。
辛昙站在門口,隔着玻璃門等她叫完,她才輕輕的扣響了門,驚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梁芊。
梁芊打量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姑娘。
她穿着厚厚的鴉青色衛衣,寬大的兜帽蓋住了她的腦袋,只有幾縷烏黑的頭發從脖頸邊露出來,貼在雪白的皮膚上。寬大的兜帽擋住了她的額頭,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紅色眼眸,與她白皙如雪的臉龐形成鮮明對比。
很漂亮的一個小姑娘,年紀看起來也不大,給梁芊一種病恹恹的感覺。絕對不是小白鼠的料子。
她挑起眉頭,冷聲對辛昙說道:“這是我的地盤,滾出去!”
辛昙遲鈍的反應過來,梁芊大概是沒有認出她,她剛想說話,就見梁芊慢慢的走到了她的面前。
梁芊的一只手背在後面,冰冷的眼睛挑剔的打量着她,然後說:“不過來了就別走了,現在也不是挑剔的時候。”
梁芊背在身後的那只手快若閃電的襲向她的脖頸,辛昙有些無語,這個女人好像就這麽一招了。
辛昙現在的反應速度也算不得太快,看梁芊的針筒已經到她眼前了,她只能下意識的防備,反手撓了梁芊一爪子。
“喪屍?!”梁芊手背挨了一爪子,她沒放在心上,一把抓過辛昙還沒來得及放下的手,詫異不已。
辛昙安靜的看着梁芊,她伸出另一只手,兜帽落下,梁芊看見了她額頭尚未褪去的腐肉。
辛昙拒絕梁芊再喊她17號,她有自己的名字。她輕聲開口,聲音平靜溫軟:“我是辛昙。”
梁芊盯着她盯了許久,嘴裏忽的發出了一聲笑,一直冷着的臉有所緩和:“17號!我終于把你等來了!”
梁芊不是沒有試過去找辛昙,但她搞小白鼠就已經筋疲力竭,而且周圍那麽大,找辛昙很困難。若非因為她要等辛昙過來,那麽必然早就離開這裏了。
“辛昙。”她拒絕17的代號,再次說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辛昙面前的女人眉梢微挑,報了自己的名字:“梁芊。”
辛昙颔首,然後慢慢的說:“你當時讓我來找你,給我做檢查,我來了。我們開始吧。”
“做不了。”提起這個梁芊就一肚子的氣:“最後一個發電機也停止工作了,現在這堆我好不容易搞到的東西都成了一堆廢鐵。我實驗剛做了三分之二!結果!”
也怪不得梁芊發這麽大的脾氣,畢竟現在這種情況下她也不可能備份數據,繼續實驗就已是實屬不易。
辛昙聽了,說:“那我走了。”
梁芊怎麽可能讓辛昙走?她反手握住辛昙的手腕,就看辛昙又想亮爪子。
“聊聊。”梁芊慢慢的松開手,走到用玻璃移門隔開的休息間,坐到柔軟的沙發上,朝着辛昙招招手。
辛昙看了眼天色,她其實才出門沒多久,找梁芊聊聊問問她現在究竟是怎麽樣的情況也不錯。
辛昙走了過去,在梁芊對面坐下,梁芊嫌辛昙離她太遠了,就挪了挪屁股,坐到了辛昙旁邊。
梁芊從茶幾的抽屜裏拿出一個厚厚的筆記本,她的指尖按住筆記本的頁沿,每一頁寫滿了字的紙張快速的從她指尖滑落,她似乎是在尋找什麽。
辛昙這時問她:“為什麽你沒有變成喪屍?你不會被感染嗎?”
“嗯。剛開始做實驗的時候沒有小白鼠,我拿我自己實驗。”梁芊睫羽微垂,在眼下投下一層陰影:“實驗的次數多了,我就形成了抗體。”
辛昙想起了梁芊那條全是密密麻麻的針孔的手臂,她平靜的回:“你體內的抗體可以提取嗎?”
“當然可以。”梁芊按在頁沿的指尖頓住,她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臂上,說:“可以提取,但我還沒找到複制的方法,所以至今只提取出過一份抗體血清。後來還沒來得及實驗,就被搶了。”
辛昙又問:“不考慮再提取一份嗎?”
“妹妹,你當是買白菜啊?”梁芊被她逗笑,說:“這種費時費力還費我身體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做了。我現在更想做的,是另外一件事。”
梁芊已經翻到了她要找的那一頁,她将筆記本放在腿上,手裏是一支黑色簽字筆,等待記錄。
辛昙朝着筆記本上看過去,那一頁的字并不多,她一眼看過去就看得差不多了。那是當日梁芊記載的她在注射血清後的資料,她的目光定在“死亡”兩字上。
辛昙指着那兩個字,問:“你仔細檢查過我了嗎?就說我是死亡狀态?”
“我有經驗,可惜啊,翻車了。”梁芊聳聳肩,有些費解:“那天在這裏見過你之後,我copy現有資料制出S-S01血清給其他小白鼠用過,為了保證藥效最大化,小白鼠都是比你高比你壯的……結果你猜怎麽着?我花了好大功夫弄回來的小白鼠全都死在了針筒之下。也就是說在注射了S-S01血清之後活下來的,只有你。”
梁芊說完了之後,一邊詢問辛昙一邊在下一段記錄,她寫字很快,筆跡龍飛鳳舞,頂多只是看得懂。她寫道——
S-S01血清已作用在17號喪屍辛昙身上,具體表現:眼睛褪去喪屍病毒造成的白膜變成紅色,視物清晰,但帶紅;腐肉由一開始被感染的脖頸自上而下逐漸褪去,速度時快時慢,難以估量;突破喪屍語言系統限制,能夠正常和人類交談。
副作用:身體會陷入類似于死亡狀态的昏迷中,在此之前伴随劇烈的疼痛,根據已有資料判斷疼痛是體質問題,昏迷原因不定,暫定因超出身體承受範圍。疼痛與昏迷間隔不定,難以估量。後續未知。
一大段字寫下來,梁芊意猶未盡,接着問:“妹妹,還有其他的嗎?”
辛昙搖了搖頭,她有些憂心忡忡的問:“我會死嗎?”
“你看我的眼睛像不像是開過光的?”
“不太像。”
“所以我怎麽能憑肉眼看出來?除非我把你剖了。”
辛昙并不在意梁芊的話,在成為喪屍之後,能夠讓她放在心上的事情屈指可數。她平靜的問:“哪裏還有發電機?”
“我記得這附近就有一個電力公司,他們那兒肯定有發電機。我打算先去找找,搬不搬得回來就再說吧。”
辛昙看了眼天色,她們談話談了挺長的時間了,但她想和梁芊一起去。
梁芊巴不得多一個苦力,說不定也還是一個戰力。
現在是中午,她們一同吃了午飯。梁芊看她平靜的吃着人的食物,啧啧稱奇。
午後,兩人出發。
梁芊說的“附近”,如果光靠兩條腿走的話卻是很長的一段距離,她們走了好久,梁芊還得稍微避着點喪屍,快要傍晚的時候,她們才看見電力公司的影子。
在邁向電力公司的時候,辛昙的腳步忽然頓住了。因為在電力公司之前,屹立着雲城最大的游樂場,祁燦第一次對她表白,就是在這裏……不知道他回來了沒有?她留了字條,他也能放心一些。
梁芊順着辛昙的目光望過去,然後眼睛一亮:“妙啊,妹妹,我懂了!”
辛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搭理她。
“我覺得雲城游樂場的發電機應該會比電力公司的靠譜,畢竟這麽大個游樂場呢,對吧!”
辛昙無所謂,她不是很懂這些,梁芊說得振振有詞,她就說:“那進去看看吧。”
她們一同朝着雲城游樂場走去,在即将靠近的時候,辛昙忽然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
她垂眸,輕聲說:“裏面有活人。”
“有又怎麽樣?”梁芊不以為意:“我帶你搶了他!”
辛昙依舊無所謂,畢竟如果不太對勁的話她還可以往喪屍同伴身後一躲,倒黴的也不會是她。
兩人各懷心思的踏入雲城游樂場,游樂場裏有一些四處游蕩的喪屍,大多精神不太好,一看就是餓久了。梁芊糊了一臉的喪屍血,假裝她是喪屍。
忽然間,梁芊腳步頓住。
辛昙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宏偉高大的摩天輪映入眼簾,而在摩天輪之上,倒吊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喪屍。喪屍穿着被鮮血染紅的深藍衣褲,衣服背部是快要看不出顏色的藍白條紋。
此刻,正有鮮血從他體內溢出,滴答滴答的從高處墜落,摔在地上,已經暈染了一大片的血跡。
……
另一邊,祁燦害怕辛昙等急了,馬不停蹄的趕回來之後,發現只有郁嘉致餓得蹲在露臺的大門邊吃紙充饑,辛昙卻不見蹤跡。他不抱希望的問郁嘉致辛昙的下落,郁嘉致意料之中的滿目茫然。
不過辛昙昨夜和他重複的說“我可以獨當一面”,祁燦就隐約猜到了辛昙可能不會這麽乖的待在這裏。辛昙去找誰,祁燦心裏也有數。
只是……祁燦不止一次在陸嘯口中聽到過梁芊的兇名,以及她那些惡名昭著的破事,辛昙在傍晚前回來了還好,可她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祁燦不免擔憂,便打算去那幢寫字樓看一看,他剛動身,郁嘉致就跟了上來,說他不想一個人在這裏啃紙了,要跟他一起出去透透氣。
祁燦随便他,不想他們才出了興隆商城,郁嘉致嗅了嗅,就嚷嚷着要往另一個方向走。
“怎麽,你在那個方向聞到昙昙的味道了?”
“我聞到我好兄弟的味道了。”
祁燦和郁嘉致說話的時候腳步都沒停下,郁嘉致三兩步追上去,發揮他聰明的腦袋瓜,說:“我們走那個方向吧,我覺得辛昙也去那兒了。”
“你自己去。”
祁燦頭也不回的往寫字樓跑去,等他跑到寫字樓時,只看到滿地的屍體,與角落裏的房間精密的儀器。
但無論是辛昙還是梁芊都不在這裏。
祁燦不由得陷入長久的沉默中。
……郁嘉致剛才說的是往哪個方向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