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個世界
日歷上的冬季即将過去,但小山區的冬天好像仍未結束。雪已經堆得很高了,它把原本看起來很險峻的山裝飾的更加高聳。太陽已經很久露出正臉了,整個小山區始終萦繞在一種陰冷的氣氛之中。在這樣的天氣下,古川的老師用碎布幫他扯出了一張被子。雖然那被子不太厚,但是多少也算是增添了一些的溫暖。
在這樣寒冷的冬天裏,古川的臉色一直不太好。就好像冬日裏的雪,看起來又蒼白又透明。老師對他的狀态十分的擔心,但是用體溫計測了幾次體溫,都沒有發燒。老師還請了老醫生過來給古川看,但是也沒看出什麽問題來。
統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只是在這期間山裏又下了一場大雪,整個山區的氣氛在一夜間驟然降下,不少人都被凍傷了。那些踏雪堅持上學的孩子漸漸的也減少了,他們有的是因為家裏人生病需要照顧,有的是自己生病了無法前往學校。
在這樣的環境中,古川住在學校宿舍反而情況要好一些。他不需要每天早早起床的登山,更不需要頂着暴風雪在外面瑟瑟發抖。只是即便如此,古川的身體還是肉眼可見的瘦下來了。就算是負責分飯的人同情他每次都給他多加一勺飯,但是他就是沒有吃胖。
課堂上其實已經沒有新的內容了,多數時間老師都在給大家複習之前教過的知識點。古川拿着筆在本子上寫着信的時候,他的新同桌突然趴過來,他一臉心羨的看着古川,說道:“你的字真漂亮。”
古川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怎麽樣才能寫出像你這樣漂亮的字?”同桌問道,“我聽老師說過練字的話,可以用一層薄薄的紙進行臨摹,多寫幾次就能寫的和別人的字一模一樣了。”
古川應了聲:“那也是個辦法,但是字還是要有一些自己的特色。”
“我不需要特色,我就覺得你的字特別的漂亮。”同桌眨巴着眼睛看着古川,他吸了吸鼻子誠懇的問道:“川子,你的練字本可以給我嗎?我想照着你的字練,然後寫得像你的字那樣漂亮。”
古川對此沒有什麽意見,他直接就把抽屜裏的本子給了同桌,不過他還是提醒了一下說道:“馬上就要統考了,要練字的話你等統考結束之後吧。”
“我成績不好,統考怕是沒辦法的了。”同桌卻是一臉的佛系,他說道,“我大概天生就不是會讀書的人,能夠認字寫字已經很了不起了。等我把你的字練會了,以後我就在山裏給別人寫信,或者是當老師教大家寫字。”
古川見他一臉堅定的樣子,就沒有再多說什麽。
直到統考前夕,山裏的風雪都未停止。在這樣暴風雪的天氣下,古川在學校都有點兒寸步難移了。因此學校已經暫時停課,讓學生自行在家學習。古川自己一個人在宿舍的時候就躺在床上,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麽一直躺着,可是他起不來,身體總是十分的沒勁兒。尤其是那手臂上黑痕的地方,更是完全是不上勁兒。他一直有觀察自己的身體情況,他注意到那點淤黑似乎有擴散的情況。
當初老師為他請來老醫生的時候,那位老醫生其實看到了他身上的黑痕,當時他的表情十分的一言難盡。老醫生并不是一個十分專業的醫生,最後他是用自己的話來給古川勉強的進行了解釋:“你這情況相當于黑痕下面的血管壞死了,也不算完全死了,血流還是通的,但……那也是遲早的事情。你的身體底子本身就很差,以前輕微的磕碰都會在身上留下很久的痕跡,這次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很暴力的事情?比如用繩子綁着胳膊玩?你的情況太嚴重了,我真沒辦法。”
古川聽到這話之後并沒有太大的情緒變化,他淡定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這事就當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你不要告訴其他人。”
“但——”老醫生還想說話,卻被古川制止了:“我不想家人為我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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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醫生不情不願的答應下來了,不知道怎麽的面對古川這個孩子,他總是容易心軟,容易被對方牽着鼻子走,對他的要求完全不敢反抗。只是老醫生對着情況還是有太多的擔心了,這一次他扛住了古川的威懾,在離開學校之後就找到了古川的家,想要把他的病情和阿媽說。只是他走進木屋,卻發現裏面十分的清冷,好似已經好久沒有人在這裏住過一樣。老醫生這才反應過來,前不久阿媽出山到城裏了。
撲空了之後,老醫生只能回家了。
古川的睡眠時間越來越長了,長得有時候他醒來都反應不過來自己這又睡了多少個白天黑夜。古川并不擔心自己身體,但是他擔心自己會耽誤尋找古語安的時間。于是他每一次醒來,都會寫很多很多的信,然後等送報紙的大叔來了,再請他幫忙帶到城裏。
直到統考結束,古川都沒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大概是感應到大家解放了的喜悅之情,持續的寒冬終于在統考結束的這一天迎來了太陽。許久未見的金黃色陽光暖暖的灑在大地上,将厚實的雪一點點的化開了。看着這樣的情況,古川卷着行李當天就想要下山回家,但是被老師拒絕了,強留了他幾天等雪徹底散了,阿山叔來接他了,老師這才不情不願的放人。
阿山叔看着瘦了不少,他的眼底下有着重重的黑眼圈。在看到古川的時候,他那面無表情的臉上總算是牽出了一絲笑意。“考得怎麽樣?”阿山叔問道。
“還行。”
“你一定考得很好。”阿山叔似乎特別相信古川,他說道:“阿媽總是誇你的功課特別的好,人特別聰明,是國家的棟梁。”
“……”
阿山叔這幾句話說得很真誠,但是接下來一路上的聊天就顯得突兀了,他好像很刻意的在和古川聊天。古川眼尖的察覺到了阿山叔的情緒不太好,他也沒有沉默,而是直接問出來了:“叔,你怎麽了?”
“沒什麽。”阿山叔又笑了笑,“叔就是很久沒看到你,怪想你了。”
“是不是家裏發生了什麽事?”
“……沒什麽。”
只是這樣的否認反而像是在隐瞞着什麽,古川沉默了一下,他的心中滑過了一絲一樣的情緒,不過他并沒有表現出來。氣氛就這樣突然的安靜下來了,接下來阿山叔一路上都沒有說什麽,只是等到下了山,站在山口的時候,他拿出了一朵白色紙花別在了古川胸口的衣服上。
古川鄂然的看着他。
阿山叔看着他,這會兒他的臉上露出了個真心的笑容,只是這樣真實的笑容卻又醜又扭曲,彎彎的眼眶裏蓄滿了淚水,他幹澀的說道:“阿媽走了。”
古川沒哭,他靜靜的問道:“什麽時候走的?”
“三天前,”阿山叔回答道,“她不想讓你擔心,所以不肯讓我們告訴你。”
“那為什麽現在又告訴我了?”
“因為你是她兒子。”
“……”
這對話充滿了矛盾,但是古川并不想去追究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他一步步走向了自家的木屋,腳步從一開始的緩步走變成了疾步,到最後他已經奔跑起來了。他擰着一顆疼痛的心跑到了家門口,看到裏面的花圈和白衣服的人,知道這一切都是事實。
“她走得很安詳,”阿山叔在旁邊說道,“她是笑着離開的。”
古川看着他。
“她讓我跟你說一聲對不起,”阿山叔說道,“她騙了你,安安并沒有回來。”
“我知道。”
“你知道?”
古川移開了眼,他輕輕的說道:“我大概猜到了。”
阿山叔哽咽了一下,此時此刻他覺得古川真的很乖很讓人心疼。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增重的對着古川說道:“以後叔照顧你,叔把你當家人,叔幫你找安安!”
古川并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山裏辦事十分的精簡,很快阿媽的事情就都辦完了。事情辦完沒多久之後,古川統考成績出來了。在這樣偏僻的小山區裏,古川考了第一名。學校的老師看着古川那優秀的成績,他們沒忍住就去打聽了外面城裏人的成績,這一打聽就吓了一大跳,古川這成績能在全國都排上名。
統考成績是全國排名的,很多學校招生都是按着排名來。當他們發現第一名的學生并不在那些頂級學校裏的時候,他們就開始尋找起古川來了。他們找啊找啊,終于找到了小山區,那些媒體記者開着大車帶着話筒攝像機浩浩蕩蕩的來到了這個偏僻的山區。
這轟動了山區。
山區裏有很多人雖然知道外面有大城市,但是他們從未出去過,對大城市的印象大概也就是一個更大一點的地方,那裏的人可以養很多很多的家禽,因此幾乎天天都能吃肉。覺得城裏人跟他們其實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這會兒看到了這麽多稀奇古怪的高科技之後,那些山區人古舊的思想終于被打破了。
在媒體記者離開之後,那些祖祖輩輩都生活在山區裏的人回到家都沉默了。他們看着自己屋子裏簡陋的鍋碗瓢盆,看着自己家裏人穿着的粗布衣,再想想那些記者身上潔白柔軟的布料,他們沉默了很久很久。哄鬧而來的媒體記者收集到了足夠的素材之後就潇灑的離開了,但他們并不知道自己這些人給山區的人帶來了怎麽樣深刻的印象,也不知道自己給這個落後的山區帶來了什麽影響。
就在統考成績出來沒多久後,山區裏不知道怎麽的多了一些游客,那些游客總是對着山區裏的一草一木一驚一乍,尤其是看到穿着簡陋的人的時候,他們更是露出顯而易見的憐憫之情。在這情況下,山區的人悄悄變了,原本只種地的人開始做起了游客的生意,給那些外來人推薦山裏的特産。還有的人拖外來的游客幫忙帶東西,然後在山裏也穿上了漂亮柔軟的雪紡衫。
原本與外界好像沒有任何聯系的山區,仿佛在一夜間架起了通往外面世界的橋梁。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也有一件件的快遞被運到了山區裏。就在快遞驿站駐紮在山區裏的第一天,古川收到了一封信,信封的落款處留着一個名字——古語安(寄)。
古川拆開信封的那一瞬間,他聽到的不是信封撕開的聲音,而是系統那機械音——“生命進入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