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個世界

上課鈴響了很久,  老師已經在講臺上站着講了好幾分鐘的課了，這時候嚴紹才懶洋洋的出現在教室門口。他半睜着眼睛看了一眼站在講臺上的老師，然後打打着哈欠懶懶的說了一聲“報告”,  他也沒有等老師同意,  直接邁開腳步就走進了教室。

嚴紹看起來很困的樣子，他的頭發有點兒亂,  像是醒來之後匆匆忙忙的就趕到學校裏了。他沒在意周圍人的目光，直接腰靠着椅背仰着頭懶洋洋的聽着老師講課，然而沒聽兩分鐘他的頭就一下一下的左右點着,  最後他迷迷糊糊的就趴桌子上睡着了。

這一連串的動作下來，老師全當看不見。

古川瞥了眼已經一秒入睡了的嚴紹,  他留心的觀察了一下在嚴紹出現之後班級同學的表現。然後他就注意到有大部分人都習慣了嚴紹這樣無理的做法，但有一小部分人在看到他的出現的時候，他們的身體猛地震了一下,  他們看向嚴紹的眼神夾雜着厭惡和恐懼,  尤其坐在與他相隔一條過道的男同學,  他更是瞬間繃緊了身體将椅子往旁邊挪了一點,  一副生怕被什麽病毒感染了的樣子。

短短幾分鐘的觀察并不能将情形完全看清楚,  但是也讓古川拉響了心中的警報器。就這麽小部分人的舉動,  他已經可以肯定紙條上的事情已經傳出去了，不過可能因為發生的時間還比較短,  因此還沒到衆人皆知的地步，但……這也只是時間問題。

古川看了眼已經被他撕碎了的紙條,  他下意識的擡頭看向何亦陽坐着的方向，只見那人正擡頭認真的聽着老師講課，一邊聽還一邊認真的坐着筆記。他的視線往下移動了一下，落在了後排林文的身上。而他這麽一看,  就注意到了林文一直都沒有在聽課，反而一直低着頭。

古川直覺到了什麽，于是他裝作撿東西的樣子從下方看上去，就看到林文的雙手擺在桌子抽屜下面在玩着手機。根據他雙手在手機屏幕上點擊的情況看來，他要麽是在玩需要雙手操作的手機游戲，要麽就是在打字編輯內容和人聊天。他對林文其實并不怎麽了解，僅僅知道對方是個話特別多，智商不怎麽樣，極其容易被引導的人，和何亦陽的關系還不錯。

古川覺得自己抓到了關鍵點了。

下課的時候古川準備去找林文，只是他剛有動作，就看到林文好像被人叫住了，一臉高興的跑出了教室。古川頓了一下，他轉了個方向看向了何亦陽，卻意外的發現對方也正好回頭在看着他。何亦陽的眼神很平淡，兩人對視不到一秒鐘，他就漫不經心的移開了視線。

古川思考了一下，然後就走出了教室。一般來說在下課期間如非必須，他不太會離開自己的座位。因為他是聽不見鈴聲的，每次都要根據周圍人的行動來确定是否應該進入教室。如果他走到了偏僻的地方，沒看到人的話，很容易就會錯過上課鈴聲進而遲到了。他原本是想出來找林文，卻意外的看到了徐山的身影。

古川頓了一下，然後他毫不猶豫的就邁開腳步跟上去了。他注意到徐山的腳步邁了又大又快，他幾乎小跑着才能跟上對方……并沒有，因為古川在轉角的時候一時沒聽到周圍人的警告提醒，不小心被從拐角沖過來的人撞倒了。等他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只能看到前方樓梯上徐山校服的一點小角角，但也很快就消失在下一級樓梯上了。

古川跟着跑上了樓梯，然後一路……跟到了樓頂。

學校的樓頂是不開放的，但不知道徐山是哪裏弄到了鑰匙，等古川跟上去的時候他已經用鑰匙打開了樓頂的門走了出去。古川心中一凜，他默不作聲的也跟着走了過去。等他看到站在邊緣的徐山的時候，他下意識的張口想要喊人，卻在意識到這會驚動到在危險邊緣的徐山之後而猛地收回了聲音。只是他這一進一出的氣息太過急了，以至于被倒灌的空氣嗆住了，幹咳了幾聲。

這就引起了徐山的注意了。

學校樓頂在第十層，上面是一個平臺，四周邊緣有一矮矮的牆，但也不過幾十厘米，甚至不需要跨越都能邁過去，這矮矮的牆往外還有大約十厘米的小平臺，再小平臺之外，就是空氣了。

今天的陽光并不明媚，總愛藏在雲層裏面，以至于天空看起來雖然有亮光，卻并不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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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山聽到了聲響回頭就看到了古川，他愣了一下，然後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跟着你上來的。”古川緩了口氣，回答道。

這時候有一陣風吹過了，徐山站在邊上的身影随着風搖晃了一下，但最後還是勉強站穩了。這時候古川才注意到，徐山很瘦。雖然說之前的徐山也瘦，可如今卻是暴瘦，整個人又陰郁又營養不良，給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古川往前走了幾步，問道：“你在這裏幹什麽？”

“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徐山反問道，“你呢？來這裏幹什麽？”

古川的雙眼不動聲色的觀察着徐山的一舉一動，在這一刻他感覺到了他身上明顯多了一絲的活氣，整個人看起來沒有剛才那麽沉悶陰郁了。就在這時候又有一陣風吹過了，這風比剛才大不少，将徐山沒有拉拉鏈的外套吹到了兩邊，還将他底下的襯衣也吹起來了一些，露出了紅痕和淤青斑駁的腹部。

古川的眼神沉下來了。

徐山慌忙的把外套拉鏈拉上了，他将自己的狼狽不堪全都鎖進厚實的外套裏面，确定再大的風都沒法将他的醜陋暴露出來之後，他才重新擡起頭看向古川。只是這會兒他的眼神再一次變得暗淡，身體也漸漸往外挪動了幾步。

“你快回去吧，在這裏沒什麽好看的。”徐山的眼神有些躲閃，他幹巴巴的勸說着古川，“我就在這裏安靜的坐坐，差不多我就回去了。你沒必要在我這樣沒用、糟糕、謊言滿嘴的人身上浪費時間，而且你跟我站在一起讓別人誤會了你的人品怎麽辦？”

古川是個不善言辭的人。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古川清楚自己應該說些心靈雞湯去打動徐山，将他從危險邊緣拉回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

古川一步步往前走，很快他在徐山防備的眼神下走到了邊上。他邁開了腳步跨越了那幾乎沒有任何障礙的矮牆，然後站在了對外僅剩約十厘米的窄小平臺。古川背對着深淵，面向着徐山，然後說道：“你知道’聽不見’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嗎？”

徐山被這一幕吓得睜大眼睛的看着古川，他張開嘴啞啞的說道：“太危險了，你……快回來。”

“世界在沒有任何的聲音，所有的一切落入眼前就只是圖片。當周圍沒有其他人的時候，當世界沒有聲音的時候，我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還活着。”

“你別這樣……”

“我想死。”

徐山怕了，他伸手抓住古川身上的衣服，他害怕的說道：“你別這樣！我不值得你用這種話來安慰我，我……我就是個懦夫。”

“我也是。”

徐山好像突然就崩潰了，他一邊說着“對不起”，一邊說着“我不想死”。他哭着把古川從邊緣拉了回來，然後他好像是沒臉再見古川了，跌跌撞撞就跑走了。古川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他覺得這一次的刺激給得相當的大，對方應該不會再有什麽輕生的念頭了。

就在這時候“砰”的一聲巨響，門被人踹開了。古川擡頭看過去，就見嚴紹沖了進來。他剛準備跟他打招呼，但是還沒開口就感覺到手腕一緊，他被狠狠的拉住往外走了。古川不解的被嚴紹拉着手帶到了樓梯的平臺上，還沒等站穩，他先聞到了一陣血腥味。

古川尋着味道低頭，就看到自己的掌心裏有些血跡。他愣了一下，然後看向嚴紹的手，發現對方的雙手手掌掌心看起來髒兮兮的，有白色的牆粉和黃色的沙粒，然後還有傷口。那些傷口看起來像是擦傷，正滲出了鮮血。

“你手受傷了……”古川擡頭剛說話，就看到對面那人的眼神特別的兇，看起來怒火滔天的樣子。在對方這樣的表情下，古川沒再說話了。

嚴紹閉了閉眼努力将自己眼中的火氣壓下去，只是無論他怎麽想都沒辦法将自己剛才在樓下擡頭看到的憤怒的一幕忘記。他再次睜開眼怒視着古川，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生氣，因為在之前他明明是很慌張，甚至在看到的瞬間直奔牆角恨不能徒手爬上垂直的牆。但他雙手近乎扣爛了牆面，卻也無法往上爬動半分，只能用盡自己最快的速度奔上來。

嚴紹緊緊的抓住古川的手腕，他順着自己心中的怒火揚起了手掌，然後——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嚴紹頂着自己半臉的血跡，他咬牙切齒的問道：“你為什麽要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古川有點不習慣這樣嚴肅的場面，而且他還覺得嚴紹的反應有些過分激烈了，他和他之間關系也沒有這麽親密。他沉默了一下，然後試圖緩和氣氛一般，開玩笑的回答道：“大概因為——那是我的命？”

一滴兩滴淚落下來了。

嚴紹沉默的看着古川，他沒有再說什麽，而是牽着他的手直接把人帶回了教室。在接近教室的時候，古川突然想起了那張小紙條的事情，他站住了。古川抽回了手，然後對着安靜的看着他的嚴紹說道：“你先進去吧。”

嚴紹的眼角又是一紅，他二話不說直接就抓住了古川的手，然後将人帶回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