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厲先生您來了！“年級組長在看到中年人的那一刻迅速繞過桌子， 躬腰和中年人握手。
”讓您百忙之中還跑這一趟，實在不好意思。“
被稱作厲先生的中年人微微颔首，态度溫和， “再忙，也得處理厲淩的事情，畢竟他是我兒子。”
說完，他用眼神掃了在場幾人一眼， 微微點頭打招呼。
林曉發現， 他的眼神極為犀利，只是掩藏在溫和的外表之下， 一般人注意不到罷了。
這種行事風格像是多年上位養成的， 看來這位厲先生非富即貴。
林曉有些好奇，想悄悄問問厲淩，回頭一看就見後者站在離她四五步遠的地方， 一條腿伸出去，另一條腿曲着， 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兒。
她突然有些羨慕他，在父親和老師面前都如此随意。
除了本身性格桀骜不馴之外，估計厲先生對他是真的關心和愛護。
若是前世的林曉， 恐怕此時早就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
林曉發現，厲懷仁笑起來的時候和厲淩十分想象， 到底不愧是父子，兩人都有着出色的外貌。
只是厲懷仁自由一種穩重的氣質， 而厲淩純粹就是個中二少年。
厲懷仁出現之後，似乎整個辦公室的格局都發生了變化，整個會談開始由他掌控。年級組長在他溫和卻不失壓力的眼神注視下，把基本情況說了一遍。
”這位就是林曉同學的父親。“
年級組長話音剛落， 林志鴻就點頭哈腰地走到厲懷仁面前，又是鞠躬又是賠禮的，那副谄媚樣兒讓林曉都覺得惡心。
”都怪我沒有教育好女兒，給厲先生添麻煩了。“林志鴻不知道厲懷仁的名字，但叫敬稱總是沒錯的。
林曉聽這樣的話已經聽慣了，面無表情地看着林志鴻。
前世，只要她和別人發生沖突，林志鴻總會第一個責備她。
厲淩卻不愛聽，他陡然打斷林志鴻的道歉，“林叔叔，這件事是我挑起的，是我主動找林曉的，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您別把所有的罪過都攬在林曉頭上。”
林志鴻愣了一下，神色十分尴尬。
若是其他十幾歲的孩子，他肯定是惹得起的。被這樣搶白指定要說一篇長篇大論，從遠古時期講到現在，證明青年人應該尊敬長輩。
可人家身世不凡的父親還在這裏呢，他不敢說啥。
只能擠出一絲笑容來，“我這也是為了林曉好才教育她的。”
這話，估計整個辦公室也就他自己信了。
厲懷仁清了清嗓子，氣定神閑地開口道：“兩個孩子也就是談得來，關系近了一點，相信和早戀沒有關系。”
“不過，還是非常感謝老師們的關心，也麻煩林先生過來一趟了。”
這基本上就給這場談話定了基調，年級組長本來也就是和雙方家長見面提醒一下，聽出厲懷仁話裏的意思，連忙點點頭。
“那行，咱們今天就到這裏，兩位家長請回吧。”
林志鴻試圖和厲懷仁多說幾句話，最好能留個聯系方式什麽的，可惜後者只是對他點點頭，便繞開他，離開了辦公室。
林曉看都不看林志鴻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厲淩跟在她身後，偏着頭悄悄觀察她的臉色。
剛出門，就發現厲懷仁站在不遠處，林曉開始以為對方在等厲淩，但厲懷仁的眼神分明在看着自己。
這是要教訓她？
林曉也不帶怕的，緊走幾步來到厲懷仁的面前，發現大概是自己多慮了。
厲懷仁的目光并不讓人覺得不舒服，反而有一種看着自家小輩的感覺，“厲淩這臭小子估計給你添了不少麻煩，今天就先這樣，以後歡迎你來家裏玩。”
啊？
林曉實在沒有想到對方特意在這裏等她是為了說這些話。
她機械地應了一句，厲懷仁溫和地笑了笑，轉身走了。
她望着厲懷仁的背影，問身邊的厲淩。
“你爸，一直這麽開明嗎？”
“還行吧，就是平時太忙。”厲淩無所謂地聳聳肩膀。
年級組長把厲懷仁等人送出辦公室，回轉身就瞧見高老師正一臉疑惑地望過來，”那個厲懷仁到底什麽身份，您對他如此恭敬？“
高老師和年級組長共事多年，深知後者性格頗有些執拗，還很少見到他對誰能如此發自內心的尊敬。
年級組長深吸一口氣，”厲先生，不是一般人。”
厲懷仁有錢有勢是不假，可這只能讓他表面上恭敬。他之所以今天這樣，是因為他對厲懷仁的人品非常服氣。
厲懷仁有錢，卻并不吝啬，反而十分慷慨，許多偏遠地區都有他捐獻的小學、中學。
就連本校，他也有捐贈。
圖書館、操場都是他全資修建的，他還專門設立了獎學金，給予那些家境貧困卻品學兼優的孩子們。
能如此熱心公益事業，除了有錢之外，還得具有高度的社會責任感。財富來自社會，掙錢後選擇回報社會才是正确的做法。
高老師恍然大悟。
”子肖父，厲淩應該也不是什麽壞人。“這一點從厲淩多次為林曉出頭就能看出來。
身為老師，她有職責管束學生，不讓他們在高中期間早戀，可是以後呢？
高中畢業大多數同學都滿了十八歲，已經成人了。如果林曉真的能和厲淩在一起，她的後半生也能順遂一些。
“這點你卻說得不全面。”年級組長嘆了一口氣，“比如林曉，就一點兒不像林志鴻。”
得虧不像！
林曉并不知道自己又被高老師和年級組長誇贊了一番，她和厲淩在校園裏告別，去車棚取了自行車往學校門口走。
剛走出校門，林志鴻就從旁邊竄出來，臉色十分陰沉，“林曉，跟我回去，我有事找你談。”
林曉挑眉，“回哪裏？”
“你和班小霞的家，還是我和奶奶的家？”
“去後一個，我不歡迎你；去前一個，估計班小霞不歡迎我。”
林曉神色淡淡的，在昏暗的天色中，她的聲音冷得像冰。
“你！”
“你懂不懂長幼尊卑？今天丢臉丢得還不夠嗎？”林志鴻被怼，一直壓制着的怒氣終于化成了質問。
如果不是周圍還有偶爾路過的行人，他肯定要沖着林曉吼叫。
林曉驀然嘆了一口氣，悠悠地道：“一樣是父親，你怎麽和人家差這麽多！”
這句更是觸到了林志鴻的軟肋。
別看他剛在辦公室裏對厲懷仁卑躬屈膝，其實心裏十分不服氣。在他看來，自己的才能比一般人強了不是一星半點，這麽多年升不上去完全就是懷才不遇。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有了提拔的機會，還被林曉給攪黃了。
這個死孩子，就是個喪門星，一次又一次讓他難堪，讓他煩躁。
如果當年，他再狠狠心，把林曉交給她媽媽，甚至送到孤兒院或者讓別人收養，該有多好啊！
就不用面對這些難堪的局面，他和班小霞、未出世的孩子就可以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了。
這個念頭，這麽多年來曾經在他的腦海裏出現過許多次，可沒有一次如現在這般清晰而肯定。
“林曉，你去找你.媽媽吧！”
林志鴻脫口而出，同時感到了一陣輕松。
終于說出來了。
林曉也松了一口氣，他終于說出來了。
如果說前世她還被對方父親的身份迷惑、對林志鴻還有那麽點依戀的話，今生這點依戀早就蕩然無存。
她已經猜到林志鴻早就不耐煩養她了。
不過，讓她去找媽媽，她卻不願意。
那個女人她前世見過幾次，也是整顆心都撲在後來的家庭裏，對她只有面子情。只是那個女人表面功夫做得好，不像林志鴻這樣動不動責罵罷了。
說到對她的真心，卻是沒有的。
”我不去。“
”你是我的唯一監護人，有養育我的責任。這些錢，我以後會一分不少地還給你。“
林曉說完了，打算騎車回家，就在此時，突然從不遠處沖過來一個女人，一把抓住林志鴻的胳膊，“我看到那天打我的人了！”
來人是班小霞。
林志鴻還沒有從憤怒回過神來，但對方是他心愛的妻子，只好收斂了怒氣，硬生生擠出一絲笑容，“你該在家好好養身子的，怎麽還過來了？”
班小霞：“……我這不是不放心曉曉嘛！”
林志鴻滿意地點點頭。
他娶的妻子如此善良，可真是難得。可惜林曉這個白眼狼完全不領情。
”你說剛才看到了那天打你的人？“林志鴻接着剛才的話頭問。
班小霞點點頭。
”我聽到了那天打我的人的說話聲，他開着車走了，像是司機。“
”就剛才聽學校門口那輛小轎車。“
班小霞早就來了，她很了解林志鴻的性格，知道他肯定不會讓林曉好過，說不定再校門口就會訓斥。
她就想親眼見着那一幕。
就在剛才，她聽到一個男人叫了一聲”淩少“，聲音和那天打她的其中一個人一模一樣。
林志鴻沉默了，剛才附近就只有一輛小轎車，推論下來，班小霞挨打和厲家父子脫不開幹系。
“志鴻，你答應我的，要替我讨回公道。”班小霞特意把肚子往前挺了挺。
他們結婚多年，林志鴻一直想要一個孩子，如今她懷孕了，林志鴻對這個未出世的孩子十分在意，拿孩子說是，準沒錯的。
果然，林志鴻神色緊張起來，他輕輕扶住班小霞的腰部，“要小心，別傷着孩子。”
“那你替我報仇！”
林志鴻再次沉默。
他再愚鈍，也能推測出厲懷仁身份不凡。自己不過是個勞動局的副職，和對方杠上，能拼得過？
可如果當場拒絕，一來不忍心讓班小霞失望，二來，他身為男人不能保護妻子，臉上也挂不住啊。
想了半天，林志鴻終于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他對班小霞說：“你一定是聽錯了。”
“對，聽錯了。”似乎怕都對方不相信，或者是為了讓自己相信，他又振振有詞地重複了一遍。
可班小霞是什麽人？
那是很善于胡攪蠻纏的女人，根本不可能如此輕輕放過。她帶了哭音，“我不可能聽錯的，打我的人就有他！”
她的哭叫聲很快引來的別人的注意，有行人朝這邊看過來，保安大爺也從屋子裏隔着玻璃往外望。
林志鴻覺得丢臉極了，若是其他事情，他肯定立刻答應她了，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杠不過厲懷仁，只好咬着牙堅持說班小霞聽錯了。
兩個人就在這裏糾纏着，一個說聽錯了，一個說沒有。
林曉看了一會兒，覺着兩人的吵架越來越沒有新意，再看下去也是浪費時間，便騎車往家走。
她的推測比林志鴻更準确，打人的事兒肯定是厲淩幹的。
那會兒她第一回 去另一所房子找林志鴻要生活費，隐約看到班小霞臉色青腫，當時就覺得奇怪-卻原來有人在悄悄地替她出頭。
除了奶奶，還沒有任何人對她這樣過，不僅默默地做了什麽，還從來不曾提起過，仿佛這件事未曾發生。
如果今天不是班小霞，可能她永遠都不知道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