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晚自習後， 厲淩在學校門口等林曉。
“我送你回家。”他今天破天荒地騎了一輛自行車，紅發在昏黃的路燈下閃耀。
林曉沒有拒絕，她今天還真的需要有人和她一起走-畢竟口袋裏裝了一張大額彙款單， 她現在還是個小姑娘的模樣，路上若是遇到啥事還真不知道結果如何。
不過，厲淩平時都有小汽車接送的，今天怎麽改騎自行車了？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 半道上她緩慢了騎行的速度， 轉頭問厲淩：“方仁集團和你家有什麽關系？”
厲淩笑開，果然林曉足夠聰明， 一下子就看出了問題。
他也沒想瞞着對方， 回道：“那是我們家的産業。”
果然如此。
怪不得，她剛剛和厲家父子吃了一頓飯，今天就得到了獎學金。
怪不得， 厲淩能提前知道她得獎學金，所以今天早晨騎自行車上學。
這樣的恩義， 讓她該怎麽辦呢？
林曉一時之間沒有說話，厲淩回了好幾次頭看她，半晌忐忑地解釋， “你別生氣啊，也別想太多， 這個特別獎是你應得的。”
是應得的嗎？
或許是的。可是如果沒有厲家父子，又有誰會主動提出給她這個獎呢？
“謝謝你和厲叔叔， 我會努力好好學習的。”林曉憋了半天，說了這麽一句話。
和厲家父子為她做的相比，似乎言語有些蒼白，可是目前為止她也只有一句謝謝， 以及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給厲淩補習。
不說讓他上名校吧，最起碼二本是夠得上的。
林曉的語氣鄭重，這反而讓厲淩有了負擔。
他想得很簡單，只想給幫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改善生活條件，但是他不想邀功，更加不想讓她因此有負擔。
勸說麽，此時大約是沒有用的，只能等以後再慢慢地讓林曉改變想法了。
二十幾分鐘的路程，仿佛一眨眼就到了。
當林曉在拐彎處下車，和以前一樣沖厲淩揮手的時候，他感到了不舍。
林曉進家和奶奶打了招呼後，回到卧室關上門。她把彙款單從口袋裏拿出來，就着臺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這才找了一本平時不太看的書，把彙款單夾進去。
寫字臺的旁邊放着一個簡易書架，林曉把這本價值2萬的書放到第二層一排書中間，往後退了兩步，确定看不出任何異樣，這才出了卧室。
奶奶已經熱好了牛奶，溫度剛剛好，林曉一飲而盡，“奶奶，今天牛奶真好喝！”
“好喝就行！”
奶奶笑眯眯的，心裏卻有些嘀咕：她每天都在同一家奶店打牛奶，今天的平日的并沒有什麽不同啊。
不過，孫女喝的高興，她也高興。
“明天該吃肉了，你想吃啥？”
自從生活費從300元升到500元，兩人的生活水平有了顯著提高，不僅吃肉的頻率從每周一次提高到每周兩次，而且也不再為了省錢買邊角料了。
比如最近幾回，林曉就吃到了排骨、鯉魚、雞腿……
牛羊肉還是不能常吃，太貴。
“要不然奶奶給你炒魚香肉絲？”
魚香肉絲配米飯是孫女兒最喜歡的搭配。
林曉搖頭，“不用了，明天吃素吧。”
她周末剛吃過大餐，應該可以頂幾天的。
班小霞晚上喝的鲫魚豆腐湯。
這個北方小城不興喝湯，但班小霞愛喝。
班小霞因為林志鴻不肯替她出頭很是鬧騰了幾回，後者這些天特意哄她開心。知道她愛喝湯，便找各種渠道去學。
他在做飯上也确實有些天賦，鲫魚豆腐湯熬得白白濃濃，撒上胡椒粉、蔥花香菜，看了就讓人食指大動。
班小霞喝了一口，微微點頭，“還行。”
林志鴻眉眼都舒展開，“你愛喝就行。”
說着，他的目光朝班小霞的肚子看去，那裏已經有了明顯的凸起，仔細看形狀偏尖。
他打聽過了，肚子尖一般懷得都是男孩。
林志鴻想要個兒子，想了許多年。這一胎如果真的是兒子，班小霞就是他老林家的大功臣。
他越想越覺着開心，殷勤地給班小霞又盛了一碗湯晾着。
就在這時，房門被人敲響了。
班小霞頓時擰眉，“不會又是林曉吧？真是陰魂不散！”
提到林曉，林志鴻的臉色也挺難看，他還沒有忘記那天林曉在厲懷仁面前讓自己下不來臺。
難道這死孩子還有臉來？
來了也好，他正好趁此機會好好教訓她一頓。
林志鴻滿臉怒氣地打開門，就看見一個年輕男人站在門口，笑嘻嘻地叫了一聲“姐夫”。
如果說林志鴻最不想看到的人有名單的話，林曉排第一，那麽這人能排第二。
他沉沉地應了一聲，也沒有讓開門，“你有事？”
這套房子不算大，就一室一廳，而且老式那種結構，客廳跟大門距離也就五六步。門口的對話被班小霞聽到，她喊了一聲，“小弟，你來啦？”
随着話音，人也就過來了。
林志鴻連忙扶住，“小心孩子。”
班小霞毫不在意，順勢把丈夫往後扯了一把，笑眯眯地讓弟弟班宏飛進來。
林志鴻不願意又不敢和老婆對着幹，只好喪氣地退到一旁。
“姐，這是爹娘給你帶的老玉米，今年新掰的。特意曬幹了給你留着哩。”
就着客廳的燈，林志鴻看到班宏飛剛從破塑料袋中拿出來的玉米，幹巴巴的。
3根。
班小霞趕緊接過去放到廚房，一面喜滋滋地說：“明天咱們就吃這個了。”
林志鴻嘟囔一句，“這怎麽吃？”
班小霞：“你說什麽？”
“啥都沒說。”
班宏飛雖然只帶了3根幹玉米，提的要求卻不低：他想借錢，兩萬塊。
林志鴻乍然聽到的時候，都有些氣笑了，多大臉啊，上來就借2萬？說是借，恐怕這輩子都還不了吧？
自從他娶了班小霞，這位弟弟每年都會來借錢，也每年都不會還。如今累計起來，得有三萬多了。
他清了清嗓子，斟酌着說道：“宏飛啊，不是姐夫不幫你，主要是我們負擔也挺重，我一個人養三個人，你姐這又懷孕了，很快就會是四個人……”
班宏飛當然知道他姐懷孕了，不過哪有怎麽樣，難道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幫弟弟了？
他懶得和林志鴻搭茬，轉而看向了班小霞，哀哀戚戚地喊了一聲“姐”。
林志鴻聽見這一聲，心裏咯噔一下。
以往每次借錢，如果他猶豫，班宏飛就會這麽喊班小霞。而每次，班小霞也都會做主把錢借給他。
果然，她的臉上立刻出現幾分不忍，“小弟，你別擔心，姐姐肯定會幫你……”
“不行！”
林志鴻再也忍不住了。
以前他和班小霞沒有自己的孩子，借了也就借了，畢竟對方是他的小舅子。可這回情況不同，他很快要有自己的兒子了。
他得為兒子打算。
“什麽不行？”班小霞的思維顯然和林志鴻不在一條線上，她只覺得小弟可憐。
父母連生三個女兒，才拼了這麽一個兒子。自小就被家裏寵得如珠似寶，班小霞也習慣于在各個方面照顧弟弟，根本看不得班宏飛為難。
再說了，她自從嫁過來就是一家之主，林志鴻當面駁斥，這是要反天嗎？
被班小霞呼喝，林志鴻縮了縮脖子，放緩了語氣解釋道：“咱們家也不富裕。你沒工作，我一個人掙錢……”
“那就把那邊的生活費停了。”班小霞沒有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
“那死丫頭都那麽大了，你還管她做什麽！”
女孩子上什麽大學，比如她自己，不才念到高一就辍學給弟弟省學費麽！
憑啥林曉就能上高中，上大學？
完全就是浪費錢。
林志鴻：“可是還有我老娘呢。”
“讓那死丫頭辍學，打工養活她奶奶。反正那是她親奶奶，總不能不管吧？”
林志鴻不說話了。
他突然覺得，班小霞說得有道理啊。
雖然他已經很久沒有看過林曉的成績單了，但是根據以往的經驗，這丫頭也就是倒數的料子，根本不可能考上大學。
既然這樣，又何苦多花一年的錢呢？
不如就像班小霞說的那樣，辍學，然後打工掙錢。
林曉長得好看，去飯店當個服務員啥的應該能行。
班小霞十分了解林志鴻，看他擰眉思索的樣子就知道他這是動心了。班小霞都要樂死了，她早就不想給那邊生活費，可每次找林志鴻提，他都不同意。
今天得虧小弟來借錢，幫她達成了多年以來的願望。
這樣一想，她看班宏飛就更順眼了，拉着他胳膊讓他坐下，盛了一碗湯捧給他，“你嘗嘗，特別好喝，你姐夫的手藝很不錯的。”
打個巴掌給個甜棗，這是班小霞馭夫之道，幾年來試下來也确實有效果。
果然林志鴻臉色和緩下來，但他還是沒有松口，這錢是堅決不能借的。
半小時後，班宏飛掂了掂手裏的黑色破塑料袋，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第二天中午，林曉在學校門口看到了林志鴻。
“家裏供不起你了，你退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