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從飯店回去， 林曉先去了一趟電話局，填好各種信息交了2000塊錢。她的本意是想趕緊在家裏裝上電話，可惜電話局業務繁忙， 排到她家要半個月以後了。

林曉選了兩周後的周日。

回到家裏，奶奶已經等的十分心焦，拉住林曉的手問東問西，“你爸去找你了， 他指定是擔心你。”

林曉不置可否。

人生在世， 不止一個身份。

對林曉來說，林志鴻是個不稱職的父親；可是對奶奶來說， 他卻是自己的兒子。

這種血緣關系在一天， 有着舊式思維的奶奶就盼着林志鴻好，也盼着他和林曉的關系能緩和。

林曉并沒有權力強迫奶奶和自己站一邊。

于是她只含混地應了一聲，也沒有再提林志鴻。

不過， 她倒是把要裝電話的事告訴了奶奶。

老人家驚訝道：“你哪裏來的錢啊？聽說裝電話可不便宜。”

“你爸給的？”老人家脫口而出，随即自己都否定了， 林志鴻是根本舍不得出這個錢的。

林曉把自己一直悄悄賣書和給同學補習的事說了，奶奶瞬間紅了眼眶，手撫着林曉的胳膊說不出話來。

若是孫女生在一個完整家庭裏， 她根本不用操心賺錢，只需要專心學習就好了。

說到底， 還是林志鴻和那個女人對不起林曉。

晚上，林曉複習完功課趟在床上， 心道自己還得繼續掙錢。

忙碌了兩個多月，只安了個固定電話存款瞬間歸零。看來，賣書和給厲淩輔導功課都不能斷啊。

她有一種預感，林志鴻很可能又要反悔給她生活費了， 畢竟這些日子以來她可沒少讓林志鴻丢臉。不過無所謂了，重生以後，她接受自己沒有父母疼愛的事實，不會在執拗于自己得不到的東西。

周一上午第二節 課後是課間操時間。

照例有校領導在做操之前講話，有時候是校長，有時候是副校長，或者教導主任。今天很奇怪，三個人都上臺了。

校長走到話筒前，清了清嗓子說：“今天，學校要表彰一位同學。“

”她家庭困難，但她沒有因此就放棄努力。在短短的2個月內，把自己的成績從倒數提高到年級前十，而且在剛剛過去的物理競賽複賽中取得了全市第三、全校第一的好成績！“

說到這裏，整個高三年級-甚至包括高一和高二的師生都看向了林曉。

校長這些修飾語除了說林曉，大家不做第二人想。

”她就是林曉！“

”為了表彰林曉同學的優秀，經校方和出資方的共同商議，決定增加方仁特別獎學金，獎金2萬元！“

方仁集團是本市最大的企業，據說在全國許多地方都有分公司，其董事長行事神秘、可以說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多年來，一直支持着學校的各項建設，比如圖書館、操場已經每年頒發給成績優秀的貧困學生的獎學金。

林曉對這個集團也略有耳聞，可沒有想到獎學金有一天會落到自己的頭上。

而且，獎金居然是2萬元！

98年2萬，還是在三線城市都算不上的北方小城，這簡直是一筆巨款。

別說林曉驚愕，其他同學也十分驚愕，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操場上響起一陣嗡嗡聲。

”林曉成績是不錯，可她家也不貧困吧？“

”這個特別獎學金怎麽來的？每年不都是只有一、二、三等獎嗎？“

”別是走後門的吧？“

這些話都被林曉清楚地聽在了耳朵了，她沒有說話。

這麽多人質疑，解釋是沒有用的。但既然這麽好的事情放在眼前，不接受是傻子，再說了她真的很缺錢。

于是在校長的示意下，她走上了高臺。

學校的後院有一處孔廟，門前就是這高臺，高臺之下是一片空地。每天，學生們就在這裏做廣播體操。

林曉背靠孔廟，面對這高臺之下烏泱泱一大片學生，心裏有一瞬間的激動。

從前世到今生，這還是她第一次受表彰。

即便大家質疑她的資格，但是質疑的點也是家境，而不是學習成績。單說成績，這獎金她拿的理直氣壯。

她對校長鞠躬，後者笑眯眯地把一個大大的信封交給她，裏面應該是彙款單之類。另外，還有一本紅絲絨封面的榮譽證書。

正當所有人以為她要下臺的時候，林曉卻走到了話筒前，清淩淩的眼睛往臺下掃了一圈，并沒有說話。

臺下的學生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靜默下來，似乎都想聽聽林曉想說什麽。

”很多人剛才說，我沒有資格拿這個獎金，說我家庭條件不夠貧困。“

校長也沒有料到林曉會突然發言，平心而論，這個獎金确實沒有按照流程來走，而是方仁集團的董事長秘書親自打的電話，指定要頒給林曉的。

他剛才也聽到了臺下的議論聲，想着趕緊讓林曉拿獎金下去，學生們議論一陣子也就算了。

卻沒有想到，林曉的性子這麽執拗，非得要這件事攤開說。

他有心阻止，又想到林曉可能和方仁集團可能的關系，他又遲疑了。

那邊林曉的話在繼續，”我有父母，但相當于沒有。這一點，如果大家不相信可以去我們班查證。“

說完，她對臺下鞠躬快步走下高臺。

其實，她還有許多話想說，比如以前祖孫兩的生活費只有300，比如即便現在也只是漲到了500，兩個人的生活費可能還不如有些富裕家庭的三分之一。

比如，她為了掙錢，必須要在緊張的學習中抽出時間賣書。

比如，她想要裝電話避免奶奶擔心，每一分都得自己掙。

這些她都沒有說。

說了有什麽用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她不想拿自己的難處博取同情。剛才之所以解釋，也是不想讓大家有太多誤會。

厲淩在臺下一直看着這一切。

那個消瘦而高挑的少女甩着馬尾辮上臺，她真誠的、不失倔強的臉龐，直至最後她有些平淡的解釋。

恐怕只有他知道，在這些平淡的語氣裏到底藏着多少委屈和不甘。

人世間最悲哀的是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而最可怕的卻是-所有人做父母之前都不用考試。

他看着她走下高臺回歸隊列。

後者仿若所覺，飛快地回了一下頭，對厲淩笑了一下。

笑容美好純淨，似乎還有感激？

厲淩心頭一跳：難道她知道了？

方仁集團就是他爸爸的公司，取自他父母的名字。他早逝的母親叫何芳。

下了課間操回到教室，林曉瞬間就被同學們圍住了。

“林曉，能打開信封看看嗎，我們都沒有見過這麽多錢呢！”

“是啊是啊，打開看看。”

這是一群真正的少男少女，有着這個年齡段特有的好奇心，那麽朝氣蓬勃。與之相比，林曉都覺得自己滄桑了。

她壓下心裏突然襲來的惆悵，當着大家的面打開信封。

果然如她所料，裏面是一張彙款單。

收款人處寫着：林曉。

林曉突然覺得很奇怪，她如今還未成年，按說這彙款單應該寫監護人的名字。而且，以往的幾次頒獎，都是有得獎同學的監護人到場的。

今天卻沒有。

依照林志鴻的性格，若他知道有獎金，那怕沒有這麽多，肯定也會見着葷腥某種動物一樣聞着味兒尋來。

今天他沒有來，說明校方壓根就沒讓林志鴻知道。

怎麽有一種，這獎金是特意解她燃眉之急的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