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番外、蝼蟻
招隐從打娘胎出生就注定一輩子是個低賤人。
父母逝世之後，招隐就孤身一人，去一個大老爺家裏當長工。
工錢？沒有。
但包吃住。雖說每日沒有三餐，吃的也都是些豬食差不多的東西。住的就更不必說了，随便一間有蓋的茅草屋他就能睡個安穩覺。雖說那茅草屋就挨着主人家的淨房。
哦對了，他家主人就是雲縛。
他進宅子的時候雲縛就已經和唐若結了婚。二人新婚燕爾的時候感情正濃，可再好的感情也經不住時間的打磨。夫妻二人經常在家中大吵大鬧，家中的下人也都只是裝作聽不見。
招隐也只是偶爾聽見幾句“彥子清”之類的話。
無聊時，就猜測這彥子清到底是何人。久而久之，倒讓他琢磨出一些意思來。
留在雲家還有一個目的，便是讀書。
雲家祖上出過一位榜眼，家中藏書頗豐。奈何世道艱難，這時代，讀之乎者也之人愈發少了。雲縛的爹是當地數一數二的大地主，而雲縛分家之後便從了商，和洋人一起做生意。
雲家的書便一直束之高閣。
雲家女主人心善，見招隐偷偷摸摸進了書房看了幾次書後，便主動将幾本書帶來親手交給他。
招隐看見唐若來他這茅草屋的時候，面上毫不掩飾地表現出他的驚訝。
女主人對他笑了笑：“這幾本書你先拿去看吧，這是我以前在私塾裏念過的，要是看完了，就來找我要。”
招隐鄭重地接過書本，數量不多，卻覺得分量很重。
若是遇到其他女主人，他也許只有被趕出門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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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過唐若，抱着一本書就坐在地上啃了起來。
唐若看了他一會兒，便走了。
他如饑似渴一般地汲取書中的知識，另一個長工還在一旁笑他，不知是嫉妒還是嘲諷，“你讀這麽多書幹什麽！讀了有用麽？我一看見那跟蝌蚪似的字，腦仁就疼！”
招隐沒有理他，繼續看書。
一旁還有人看了，想不到招隐連句話都不肯回，心頭怒火也起來了：“你清高個什麽勁兒？！現在連皇帝都沒了，最後一個狀元也和西洋人法交道去了，我看你啊，沒事還是多認幾個洋文吧！說不定以後拍洋老爺的馬屁能派上用場！”
剛說完，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
那些人以為招隐拍了主人的馬屁才得到那些書的，一般人怎麽可能又那個閑錢去買書呢！
招隐站起身，連身上的泥土都不屑拍掉，只說了句“井底之蛙”便走了。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他這是在罵咱們呢吧？”
他把書藏在一個隐蔽的地方，本打算随身攜帶，卻怕幹活時汗水把書打濕透了。如此，便在雲宅讀了兩年的書。
只是好景不長，兩年後唐若突然去世。
雲縛傷心欲絕，遣散了家中多餘的勞動力。招隐便在那一批被遣散的人之中。
忽然沒了生計的雲禪只好去碼頭做些苦力，掙些散錢。但他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幸虧他能識字，由于雲縛是個生意人，他便學了一些算賬的皮毛。
兩個月後，招隐終于在一家藥堂裏當了學徒。空餘時間裏便會拿出唐若送他的書捧讀。
路過後院井口的賬房先生明明有事記着要出門一趟，卻還是邊走邊說了幾句：“別讀了！讀再多書這一輩子你也只是個泥腿子！”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招隐是個什麽貨色，久經風霜的賬房難道還看不出來麽？
賬房先生走後，招隐才敢表現出此刻的真實情緒。他狠狠一拳砸在了石頭砌的井口邊上，鮮血從指縫中流出，他絲毫不在意。
他心中暗暗發誓，總有一日，他要出人頭地!
招隐并沒有聽賬房先生的話，而是一有空閑就繼續讀書。日子一長，賬房先生對招隐由輕蔑生出了幾分厭惡來。于是便在藥堂老板面前谄言，尋了個由頭把招隐趕了出去。
招隐被一腳踢翻在地，緊接着又被一個包袱重重地砸在頭上，他還是那一句話：“我沒偷東西！這些書本就是我的！我沒偷！”
老板是不理這些小事的。
賬房先生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就像是一位高貴之人在看一坨臭狗屎一般，冷哼道：“你不是愛看書麽？！書中怎麽沒教你要尊敬長輩？！滾吧！”掏出一個荷包砸在招隐的臉上，發出零碎的碰撞聲。
招隐緊緊地捏着那裝着一塊銀子和幾個銅板的荷包，咬碎了牙齒，恨不能将眼前這個勢利小人吞入腹中！
他要讀書！他要出人頭地！他要讓那些看不起的人都睜大了眼去瞧他！
于是他把眼光放到了新式學堂。
他跪在了洋老師面前，“先生，請收了我！”
那長着一頭金發和蓄着金色胡須的洋人看着遠在天邊的上帝直搖頭，對于這個國家的人随時能彎下膝蓋的的行為他感到太不可思議了。
“噢主啊，請寬恕他的罪過吧。”搖搖頭，留下跪在地上的招隐，走了。
後來招隐打聽到，原來這洋人也是私底下收錢的。他曾經見過一個商人把自家兒子帶到洋人面前，說了幾句好話，然後向那洋人的馬挂裏塞了厚厚的一疊新幣，洋人含笑與商人道別。
于是招隐開始拼命的賺錢，甚至還去當了某些練家子的人肉木樁。
等他滿身青腫的将錢拿到洋人面前的時候，洋人卻斜眼瞟他，“你不尊重我！”
他用命換來的錢，就被人擡腳義憤填膺地踩下去。
錢髒了。還是他這個人太髒？
一時間，招隐萬念俱灰。
他想到了死。
但是死之前，上天給他安排了一個小生命，讓他準備接收。
一個男嬰被遺棄在橋頭，那是招隐準備跳河時看到的。
那小家夥嗓門很大，哭餓的聲音把招隐吓了一跳，差點就掉到河裏邊去。
那時已經入秋，但男嬰被遺棄的地方卻有幾根青綠的野草。于是招隐為男嬰取名為招青。
有個招字，有個青字。
招青的出現為招隐帶來了在這世界上繼續活下去的意義。招隐覺得自己仿佛又活了過來。
為了養活招青，他租了一間房子，請了一個女人給招青喂奶，自己便出門掙錢。
然而命運誰也摸不準，在招隐不經意的時候又捉弄了他一次。
去鄰縣進的那批藥材被一場洪水沖走了，藥店老板還要找他賠一大筆錢！
他只想盡快回到家中見到招青。
沒想到……進屋之後沒有發現招青的蹤影，他急了！翻開被子，發現招青正躺在上面，不祥的預感突然降臨。
他顫抖着用手指探招青的鼻息，然而卻什麽也沒有……
招青死了？！
死了。
……
人死如燈滅，日子久了，招隐也就認清了事情。
他沒有再去尋死。
而是一直往上爬，要做人上人，要把其他人都踩在腳下。
因為他看清了，只有人上人，才有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資格！
同樣，他不想死！
他殺了那個想為他渡劫的道人，從他的遺物中找到了能長生不老的法子。
他還要招青活着，他只想看看……招青長大後是什麽模樣。
在他一切計劃成功之前，他只有選擇潛伏，像蝼蟻一般活着……
————
現代。
元招青打斷了雲禪手上的工作——為一個紅衣女鬼化妝。
他的眼中滿是驚喜：“你說，元招隐他還活着？！”
雲禪皺眉，他只是随口說了一句，沒想到過了那麽久之後，元招青會有那麽大的反應。
只好敷衍道：“這一單生意完成後就告訴你。”
元招青放開了他的手，像是想掩蓋他止不住的欣喜一般，匆匆走了。
雲禪身邊空着的地方這才現出一個人形來。
雲禪繼續為女鬼化妝，卻和那人形說話：“你藏了這麽久，就算是懲罰元招青，也已經夠了吧？”
那人形便是元招隐的樣子。
元招隐沒有回答，只是又默默隐去了。
黑貓，現在應該叫做先偈，縱身一躍，跳到了雲禪的腦袋上，像一只鳥一樣在那裏做起了窩。
雲禪無奈，試圖用手把黑貓拽下來。
但現在的黑貓的體型已經比以前大了不少，至少又一只成年獵豹的一半大。
有時晃眼一看，先偈就像是一只豹子，吓到了不少路人。
拽不動，雲禪只能下達命令：“下來。”
“喵嗚。”不要。
性子倒是比以前傲嬌了許多，也……大膽了許多。這其中，黑炭恐怕貢獻了不少。
“華清川！下來！”雲禪不得不使出殺手锏。
一聽到那個名字，先偈就像全身過了電一樣炸毛了。
“喵！”都說了不要叫本大爺這個名字。
“喵！”再說我撓你！
雲禪：“我有一種法子，可以讓貓說人話，先偈，你想說人話麽？”
赤果果的威脅啊這是。
先偈憤憤，閉口不張了。坐到旁邊生悶氣。
雲禪嘴角勾起，先偈畢竟回來了，不是麽。
——番外完——
作者有話要說： 撒花！！！！
終于正式完結一篇文了！
今天和昨天一樣，寫了6000字~(≧▽≦)/~
全文12w，這是我之前做夢也沒想到的~(≧▽≦)/~
寫文的途中，無數次想放棄，但每次卻莫名其妙地堅持下來了。
就連這篇番外，也是本來只打算寫400個字。沒想到後來寫了3000 orz
我會自己在word上總結這部文的優劣，希望下一部能進步~
如果有盆友堅持到最後一章的話，真心感謝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