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六只蝙蝠
事情果然變得更複雜了。
摩西破罐子破摔快刀斬亂麻,半掩着嘴唇壓抑住咳嗽的沖動,先對欲言又止的夜翼說:“你閉嘴。”
阿爾弗雷德:“老爺?”
“我們以後……咳咳,再談這件事。”
迪克到底是在他的眼神下退縮了。他比了個暫停争吵的手勢,指指喉嚨示意蝙蝠俠少說兩句,然後站起身說:“反正他們看不見我,我去這家人屋裏轉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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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設哥譚有個倒黴蛋排行榜,紅頭罩覺得自己必然榜上有名。
由于一開始就和同伴失散,既不見貓女也不見蝙蝠俠,他比夜翼更謹慎小心,花了半個多小時和空氣鬥智鬥勇,直到從管道裏爬出來時、不小心和個在花園裏躺屍的阿卡姆罪犯撞個正着,腳尖都踩上去了對方還渾渾噩噩毫無反應,他這才發現別人都看不見自己。
但這是誰的錯?!
他憤怒地想。随便是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出現在阿卡姆,也不會選擇大搖大擺地走出去吧?除非是那幾個回阿卡姆就像回家一樣的超級反派。
短暫地羞恥過後,他發現這居然是個絕好的收集情報機會。可惜現在接觸不到實體,不然他就能先找到這裏的小醜,再趁這個瘋子不注意的時候,把那顆綠油油的腦袋按進阿卡姆的馬桶裏好好沖洗一遍。少年沿着主囚室陰冷的長廊前進,好奇地打量着周圍一間間狹窄的囚室,通過裏面散落着的個人用品判斷它們分別屬于哪個鼎鼎大名的哥譚罪犯。
這是個陌生的世界,精神病院裏面有些人他從未聽說過,不知道是尚未出現還是已經在蝙蝠俠出現之前的混沌長夜裏死于內耗,剩下的一些往往和那些刻在哥譚人記憶中的血色印象相關。
牆壁上貼滿日期和數字符號的是日歷人,他出現時傑森還小,在犯罪巷的底下賭場幹活時從一臺老舊的電視機裏面看到他從黑門監獄被帶走的新聞,聽說他在複活節時進行搶劫并重傷了一位警察、殺死兩個無辜的路人,大家守着日期惶惶然不敢出門,游|行隊伍的呼喊和槍聲從傍晚一直持續到天亮。
後來他長大一點,靠着與生俱來的天賦在泥潭裏站穩腳跟,和經歷相近的孩子報團取暖,于林立的幫派間左右逢源。這時消息渠道變得更廣闊,他有機會讀書和看報紙。
還不是局長的戈登警員在暴雨傾盆的盛夏時節和小醜兩敗俱傷;稻草人将恐懼毒氣扔進了下水道;急凍人把一家科研公司三米高的噴泉凍成冰雕,附近游樂的普通人無一幸免,最輕也是凍掉手指或四肢;企鵝人一手舉着雨傘拐杖一手點燃了雪茄,站在冰山餐廳的王座前,俯瞰着金錢如流水般彙進口袋……
紅頭罩習慣這些,像每個哥譚人一樣,不能求生,就得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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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或許是和世界糾纏的時日尚短,年輕人心中仍然對某種不知是否存在過的微光抱有熱烈的渴望。當他得知黑幫綁架了自己的同伴,希望渺茫到剩下的人甚至都在勸他放棄時,憑借着一股非得将不願去死的必死之人拉扯出深淵的孤勇,單槍匹馬拿着槍闖進了交易地點——和蝙蝠俠撞個正着。
他沒死,所有該活下來的人都活着,從那時起傑森就覺得,不管是自己還是哥譚,都在無人發現時邁向某個命運的拐點。
下個隔間裏,幾個留在囚室內的犯人們正在交談。
“又是一個聖誕節。”腦袋上有道疤痕的男人百無聊賴的摳弄着鐵欄杆,“今天阿卡姆怎麽這麽冷清,他們人呢?”
另一邊的光頭開口:“我聽說小醜越獄了。”
“好家夥。”疤頭說,“我怎麽一點都不意外。來不來打賭,蝙蝠俠什麽時候會把他送回來?”
捕捉到關鍵詞,紅頭罩光明正大抱着手臂站在金屬栅欄旁邊聽他們講話。
“蝙蝠俠也不放假嗎?我還以為他得消沉段時間。前幾個月,他一直帶在身邊的羅賓鳥死了。”
傑森:“誰?”
沒人理他。
疤頭饒有興致地問:“我最近都沒關注,那孩子據說還沒成年吧?怎麽死的?”
光頭:“小醜呗,那只老蝙蝠去晚了,沒趕上,只帶回來屍體。”他明明沒親眼見過,卻說得有鼻子有眼,“我敢說蝙蝠俠恨不得殺了他,但是小醜還是活下來了,他命真大。”
“這麽下去蝙蝠俠早晚得瘋。”
“不可能。”傑森說,“蝙蝠俠身邊的未成年只有夜翼,夜翼沒死。而且小醜戰勝不了他,瘋的只有你們。”
說不定我現在也像個自言自語的瘋子。他莫名想到。
“……這可說不準。”疤頭撓着自己的傷口,“我這塊的傷是被蝙蝠镖砍的,你猜是什麽時候?貝恩差點把蝙蝠俠殺死那次。他脊椎都斷了,沒瘋也沒死,還能順便解決我。小醜是個變态,但蝙蝠俠可能連人都不是——稻草人說他給蝙蝠俠注射三管恐懼毒液才能有長效,這是人類能辦得到的?”
紅頭罩聽得愣了半天,也不知道這群罪犯對蝙蝠俠的評價是在罵他還是在稱贊他,但這些都不是重點。囚徒們的交談時使用的字眼充滿血腥,又對哥譚義警懷着隐秘而卑下的惡意,讓傑森恨不得鑽進囚室搖晃着對方的領子問問這是怎麽回事。
他記憶中蝙蝠俠沒和稻草人打過交道。
倒是另一個男人——布魯斯·韋恩,哥譚的花花公子,社會名流,外人眼中過于軟弱的慈善家,居然沒被人人為之色變的恐懼毒氣擊垮,還能在爆炸中帶着他平安落地。
在那之後蝙蝠俠對上貝恩,斯塔克說他娴熟的不像是第一次面對那個怪物,黑暗騎士則保證不會再讓貝恩脫逃。
等下,布魯斯·韋恩——蝙蝠俠。
一個出現在另一個之後,公子哥身手好到能把傑森按在地上打,夜翼說他将韋恩送走時語氣不太對勁。
沒人知道蝙蝠俠的真實身份。小醜或許有所猜測,但他對面具下的人不感興趣。于是大家只把每個夜晚劃過空中的影子當成個難以具現化的符號、當成仿佛是民間傳說般的恐懼化身。
如果,是說如果,布魯斯·韋恩就是蝙蝠俠呢?
紅頭罩瞳孔地震,被這個大膽的想法驚得不能自已,一時沒忍住将腦門生生撞在阿卡姆牆皮凋落的磚壁上。旁邊兩個罪犯還在閑聊,從小醜與蝙蝠俠的恩怨情仇講到每一代羅賓的細微差異,活像兩個生活空虛沒有寄托、只能靠着虛假八卦聊以度日的家庭主婦。年輕人聽了一耳朵,但注意力完全沒辦法集中,因為他塵封的記憶打開,細節歷歷在目,徹底想起來之前自己對韋恩說過什麽了!
他說自己認識蝙蝠俠!
還說了不止一次!
“……”
他靠牆蹲了下來,雙眼放空。
讓我死吧。
十分鐘以後,年輕人踉跄着走出阿卡姆,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除了蝙蝠俠身份以外的情報上:那天晚上布魯斯·韋恩身上就有很多異常,怎麽就沒往這方面想?!還有夜翼明明什麽都知道!卻在旁邊幫忙打掩護看笑話,他還以為他們是站在同個戰線上——停一下停一下。冷靜點紅頭罩!想想羅賓,想想貝恩,想想蝙蝠俠。
剛才的罪犯提到了不止一個羅賓。雖然他們口氣也不很确定,但被殺死的孩子未必是夜翼。
盡管剛才還在心中怒罵對方,心中浮現出這個想法時,傑森還是松了口氣。
他不想接受自己認識、且印象還不錯的人死亡的消息。
而蝙蝠俠或許很習慣這個。
這是他在囚徒們口中的強大之處——能在一群瘋狂的絕望者的圍追堵截中掙紮着向前走,并且承擔得起自己的同路人一個接一個或是漸行漸遠、或是躺進墳墓的事實。
“換成是我早就受不了了。”他們嬉笑着說。
“所以你蹲在阿卡姆,而他是蝙蝠俠。”
這城市的本質就是瘋狂,你必須得選擇是拒絕它,還是擁抱它。
恍惚間,傑森心中那股不甘心又升了起來。他想,憑什麽蝙蝠俠平安夜加班,你們就能懦弱無能地躲在溫暖的栅欄裏頭、對冒雪推石頭的人評頭論足?
就因為你們是無所顧忌的惡棍,而蝙蝠俠不殺人??
這怒火來得莫名其妙,偏偏又無法發洩。他只能懷着把這群人和小醜他們關在一起自相殘殺的美好暢想,迎着城市高樓間刀子似的冷風,向蝙蝠俠可能去調查的地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