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床上坐了兩三個小時,一個答案在他腦子裏越來越清晰。顧簡話少,譚城宣早已習慣,可正因為如此,顧簡偶爾與哪個人多說幾句,譚城宣心裏就泛別扭。馬薇薇如此,謝楊也如此。白天賽場上顧簡只顧着謝楊,問都沒問自己一句,譚城宣才意識到,不僅僅是犯別扭那麽簡單。

譚城宣仔細地回憶這半年來的生活,還有生活中的自己。譚城宣煩躁地用手掌捂住臉,顧簡,我好像完蛋了。

顧簡發現譚城宣最近有點反常,以往他遇到不會做的題,想不了一分鐘就厚着臉皮要顧簡講解,可最近都摳着筆頭一點點往下算,花費一節課也在所不惜。以往他一到下課就和前後打鬧說笑,時不時的非要撩顧簡說話,可最近一下課像兔子似的立刻沖出教室,直到上課才回來,籃球也沒帶,不知道幹嘛去了。更別說以往他一到放學就催促顧簡收拾東西回家,最近卻次次說家裏有事鈴聲一響就跑了。

顧簡雖然納悶,但看譚城宣與馬薇薇說話時依舊嬉皮笑臉的樣子,又覺得是不是自己前段時間逼他看書逼的太緊,讓人有壓力了。

又一次看到譚城宣和一道立體幾何題較勁較了十分鐘,顧簡忍不住開口:“譚城宣,你最近……”

譚城宣眼神閃過幾絲慌亂,像要掩飾什麽,不等顧簡說完就接道:“我最近很好啊。”

顧簡臉上寫着“你覺得我瞎嗎?”

譚城宣轉頭不敢看顧簡,嗓子裏擠出幾個字:“最近家裏事多,給爸媽幫忙呢。”

顧簡見他不願意多說,也不再打聽,只說到不會可以問他,就自顧自看書去了。

十七

顧簡放學回家,家裏冷冷清清的,主卧門虛掩着,卧室裏微弱的壁燈往外透着光。顧雪照合衣躺在床上,見到兒子進來,招呼他到床邊坐。

“爸呢?”

顧雪照眼睛裏又往外滲淚珠,垂着眼眸道:“出差去了。”

自十二歲那年之後,顧簡再沒有在母親面前提過離婚兩字,這麽多年的成長,顧簡逐漸明白,世界上有很多種性格的人存在,當你無法改變別人的時候,只能去接受,嘗試着擴大自己的承受能力。

見母親躺着的姿勢十分別扭,顧簡問道:“是不是腰傷又犯了?”

顧雪照十年前被孟初遠從車上踢下去過,摔在地上時扭了腰,從此後落下病根,不能提重物不能做大幅度動作,稍不注意就會舊病複發。那次傷後孟初遠老實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帶着顧簡去跟老中醫學按摩,時不時的在家裏幫顧雪照按腰。只是到了後來,顧雪照每次腰傷複發,按摩的人只剩下顧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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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簡扶着母親往下滑,讓她背朝上俯卧在床上。顧簡脫了外套,穿着毛衣跪在床邊,手指使勁,從上到下一點點按壓母親的脊椎。按完整套已經是十一點。顧簡陪母親說了幾句話,就讓她關燈睡覺。

回到自己的卧室,顧簡換上睡衣坐在飄窗上發呆。他已經修煉了很多年,可依舊不能平靜地面對父母每次的争吵。每經歷一次,顧簡都提醒自己要習慣,要無動于衷,因為很可能第二天就是重要考試。可他高估了自己,一次又一次,沒有哪一次在他知道後,能夠真的做到無動于衷。顧簡曾試過自殺,最終失去勇氣。也曾試過離家出走,可惜剛坐上公交就被父母找到,孟初遠把他關在房間三天,滴水未進的顧簡終于明白除了光明正大的離開,他逃不出錦城。

顧雪照從小在父親高壓下學習,長大了對琴棋書畫深惡痛絕,孟初遠更是除了讀書沒有任何愛好。在別人家孩子忙着報興趣班時,顧簡忙着在家裏勸架。這麽多年,顧簡沒有了解過書本之外的東西,好像除了看書,他也沒什麽事情好做。睡不着的時候,就随手抽本書坐在窗子上看。顧簡對睡眠不在意,睡的着就睡,睡不着就坐着,有時候連續幾天睡不着,就拿出數學卷子做題。

淩晨氣溫驟降,顧簡依舊靠在玻璃上看書,手指凍得麻木,翻書的動作變得很困難。顧簡對待自己的身體有一種報複性的冷酷,仿佛這具軀殼是別人強塞給他的,而他并不在乎。所幸從小到大也沒生過大病,偶爾有個頭疼腦熱,顧雪照是個心粗的,只要顧簡不說,基本上父母都不知道。顧簡從不吃藥,越是難受越是覺得有種隐秘的快感,偶爾會惡劣地想,不如就這麽惡化下去,豈不是更痛快。

在飄窗上坐到淩晨四點,顧簡終于覺得有點困,抱着手邊的毯子睡去。

第二天鬧鐘響了好幾遍,顧簡迷迷糊糊地沒聽見,靠在玻璃上迷瞪了半小時才醒過來,翻下窗戶,頭重腳輕,差點栽倒。冷水洗漱完,顧簡騎車去學校。

路上頭昏沉沉,車把快要握不住,顧簡只好靠路邊騎,以免撞到別人。好不容易到校門口,顧簡從車上下來腿一軟,整個人往路邊的綠化帶倒。後面的譚城宣摔了車把就飛奔過來抱住人。

譚城宣剛才還在納悶自己是不是眼花,怎麽這個點看見顧簡,就那麽一愣神的功夫就看見他直挺挺地往路邊倒,譚城宣緊張地手心冒汗,連日來的故意疏遠早丢到國外,懷裏的人臉頰發紅,呼出的氣滾燙。

“顧簡,你發燒了,我送你去校醫院。”

譚城宣将人放到病床上,看校醫打點滴。顧簡臉色紅的不正常,譚城宣問醫生:“……他這光打點滴有用嗎?”

校醫很利索地挂好瓶子,然後到藥櫃旁找藥。“年輕人發個燒而已,不是大問題,休息兩天就好了。”

顧簡很快就清醒過來,看到眼前的譚城宣,然後再低頭看手背上的針管,一動不動。

譚城宣有點生氣:“你發什麽呆?”

顧簡像是被人從夢中拍醒似的,身體顫了一下才擡頭,臉上露出一點微笑:“謝謝你啊。”

譚城宣立刻沒脾氣了。

譚城宣前幾天一直躲着顧簡,一方面是覺得自己心思龌龊不敢示人,另一方面又覺得顧簡這人忒不着調,無論譚城宣自認為跟他關系有多近,他對別人永遠都是可有可無的冷淡。譚城宣确信就算自己立刻消失,顧簡的日子依舊沒什麽變化,很快又會有別的同桌,他也會耐心又細致地給別人講題,是不是譚城宣,對他沒有多大區別。從前譚城宣覺得和顧簡待一塊特清淨特舒服,可現在卻覺得特慌,又有點害怕,好像一個不注意,這人就悄無聲息的不見了。但是顧簡每天都安安穩穩的坐在教室裏,譚城宣不論什麽時候回到教室,都能看見顧簡低着頭在看書,他也不清楚自己這種抓不住東西的惶恐感是從何而來。

譚城宣甩甩頭,想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攆出去,以前吃飽了就睡的譚大少爺怎麽突然變得像林黛玉似的多愁善感。譚城宣自己都覺得膈應。既然躲不掉,那就繼續喜歡呗。反正顧簡又不知道。

譚城宣跑回教室給班主任請了一節課的假,又跑回來陪顧簡。顧簡身體的自愈能力一向厲害,許是自小不怎麽打針吃藥,偶爾挂個點滴效果奇好。他腦子清醒了就開始考譚城宣。

“跟你說了幾百遍,晨昏線是地球在動,不是線在動,你又記錯了。”顧簡随口編一個小題讓譚城宣做,結果他又做錯。顧簡算是理解為什麽班主任從來都是板着臉,碰到不上心的學生真是沒法心情好。

譚城宣振振有詞:“一會球動,一會線動,這麽多概念很容易記混的。”

顧簡嘆口氣看窗外,眼睛掃到挂着的點滴瓶,腦子裏靈光一閃。

顧簡用左手指着點滴瓶,說道:“譚城宣,你看着這個瓶子。”

譚城宣随着他的手指擡頭,疑惑的應了一聲。

“你再看瓶子上是不是有一條斜着的線條?”那線條是長長的輸液管被陽光投映在輸液瓶上的陰影。

顧簡起身,用沒紮針的左手輕輕轉動輸液瓶,那條陰影始終在原地不動,輸液瓶上的小字從背光處慢慢經過陰影線條,随着顧簡手腕的轉動顯露在正面。

“看明白了嗎?現在這個瓶子就是地球在自轉,這條陰影就當做晨昏線。地球自轉的同時會使地表的山川河流慢慢跨過這條斜線,從黑夜進入白天。”

譚城宣坐在顧簡對面,顧簡斜對着光,側臉被陽光照的透明,墨黑的瞳孔此刻有點泛黃。譚城宣突然很想像夢境裏那樣,用嘴唇去碰碰那雙眼睛。譚城宣很快回過神,慌亂地低下頭,“記住了。”

顧簡挂完針,整個人精神不少,甩著書包出了校醫院。譚城宣在後面老媽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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