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方耀将匕首舉高到頭頂,望着陽光在刀緣暈染的柔和光圈。過去在部隊,武器都是分配到每個人手上,他很愛槍,也很愛惜槍,但是也沒有體會過這種親手挑選心愛武器的幸福感覺。

方耀用衣擺擦了擦刀身,将它送回刀鞘,插在了後腰。

此時是午後,陽光正烈,方耀栖身在花園裏一株大樹的枝桠上,閉上眼睛打算睡個午覺。

陽光穿過茂密的枝葉,落在他的身上,留下斑駁陰影。

方耀過去受過抗曝曬的訓練,如今卻不料這副身體一受熾烈陽光照射,便先是泛紅,再厲害了就會脫皮。前兩日他曾脫了上衣在院子裏躺着曬太陽,羞得紫紗和紫蘿都不敢進來,卻沒料到曬了兩天竟就快脫了一層皮,新生的皮膚更是白皙細滑。

方耀無奈,又尋不到防曬霜,只得作罷。

等到紫紗找到他時,方耀已經沉沉睡了過去。

紫紗在樹下喊:“凡少爺,快下來,待會兒摔了怎麽辦?”

方耀睜開眼看了看她,換了個姿勢,道:“沒事。”

紫紗仍然不放心,喊道:“別睡了凡少爺,我幫你鋪了床,回房間去睡吧。”

方耀被她吵得沒法再安心睡下去,只得坐直了身子往下看,道:“我不睡了,你回去吧。”

紫紗站在原地,“那你下來。”

方耀無可奈何,一手抓住身邊樹枝正要往下跳,卻聽到一聲呼喝:“不要跳!”

紫紗一驚,回過身去,随後立即躬身道:“鳴少爺。”

方才隔着樹蔭看不清楚,等到紫紗口中的鳴少爺走到樹下,方耀才看清楚來人,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錦衣玉冠,風度翩翩。

既然是段家的少爺,少不得便是段錦凡的某位兄長,卻不知是哪一房的兒子,方耀從樹上低頭看他,便沒有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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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紗已經退到來人身後,指着面前的鳴少爺對方耀無聲說道:“二老爺的獨子,錦鳴少爺!”她怕自家少爺記不清了,胡亂說話得罪了這位少爺。

方耀是擅長看人口型的,這在過去出任務時非常實用,但他仍然看着樹下的人沒有說話,他只是不知道如何稱呼才好。

段錦鳴站在樹下,擡頭只見自己那個向來懦弱的堂弟坐在樹間,低頭看着自己,陽光從他身後灑落,勾勒出一個極美的輪廓。

倒也不是一無是處,段錦鳴想,至少有張臉蛋。

方耀不動,段錦鳴以為他害怕了,于是伸出一只手去,輕聲道:“錦凡別怕,你踩着下面的樹枝,然後慢慢跳下來,哥哥在樹下接着你。”

方耀沉聲道:“不必了。”

段錦鳴聞言一怔,不自覺收回手來,仍然看着方耀。

方耀道:“可以退後一點嗎?”

段錦鳴眉頭微皺,仍是退開了兩步。

方耀一手扶着樹枝,另一手在身上使力一撐,跳下樹來。落地時為了緩沖力量,曲腿在地上一個側滾站了起來,整個動作流暢輕松,絲毫沒有費勁。

方耀拍拍沾了泥土的手,對段錦鳴道:“謝謝。”然後向紫紗招了招手,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紫紗小跑着跟在方耀身後,埋怨道:“凡少爺,你衣服又弄髒了……”

段錦鳴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落在方耀身上直到消失,方才轉身離開。

段忠告訴方耀,段家老三再過十日要回家。

可還不到十日,段家當家這位三爺便踏着夜色歸來了。那時方耀已經躺床上睡着了,前院吵吵鬧鬧,丫鬟仆人很是熱鬧了一番,可是方耀這個僻靜小院卻是什麽也沒聽到的。

第二天清早,方耀從山上拎了只兔子回來,方踏進院門便聽到紫紗歡喜道:“當家回來了,大老爺說今夜擺家宴,給當家接風洗塵。”

方耀擡頭看了紫紗一眼,問道:“你很喜歡他麽?”

紫紗頓時紅了臉,道:“當家人好,這莊子裏哪個不喜歡他,凡少爺你可別瞎說。”

方耀不知自己怎麽瞎說了,他只是見這小丫頭一臉雀躍,想必是很喜歡那位當家的,于是随口問了一句。如今只得搖搖頭,把手上野兔放在石桌上,一邊往屋裏走一邊解身上衣服。

紫紗和紫蘿湊到桌邊,都是一聲驚叫。

方耀道:“幫我找點柴來吧。”随後又補充道,“鹽巴也弄點來。”

匆匆洗了個澡,水濕的長發也只草草用毛巾包着繳了繳,便濕漉漉披在肩上走出房間來。方耀掀起寬松長袍,蹲在地上用花圃撿來的石頭圍了個坑,然後搭上木柴。

方耀招手換紫紗來生火,自己取了小刀将野兔剝皮去髒,然後拿粗樹枝從頭到尾竄起來,架到火上去烤。

紫紗和紫蘿蹲在兩邊,看着他烤兔子。

紫蘿道:“凡少爺,你什麽時候學的這個?真厲害!”

方耀“嗯”一聲,仍是專心看着火。

那兔肉很快變得金黃,溢出油來,陣陣香味也在空中飄散。

隔着院牆,有個小厮高聲喊:“紫紗紫蘿,怎麽還不來廚房幫忙?”

紫紗站起來答道:“就來!”随後對方耀道,“今晚家宴,各個院子都抽了人手去前面幫忙,凡少爺,我們也得去了。”

方耀道:“那去吧。”

紫蘿仍是舍不得走。

方耀嘴角微翹,道:“給你們留着。”

兩個小丫鬟這才歡歡喜喜走了。

這院子裏只剩下火舌無聲跳躍,不時哔啵一下炸開來,待得兔肉整個烤得金黃,香味四溢,方耀滅了明火,用匕首撕下一片嚼到嘴裏。

熟悉的味道一時竟令人有些恍惚。

記得去年與前年連續兩年的軍區演習,狙擊手單兵拉練,直升機開進蒼莽大山裏,方耀被一個人丢下去。身上的食物只有不到一星期分量的壓縮餅幹,任務卻要花上近一個月才能完成。

那時候每天除了尋路,最重要的就是生存。運氣好抓只田鼠烤了吃,運氣不好草根樹葉也吃過。當時總想着能吃上一口香甜飯菜就是最幸福的,卻沒想過有一天,香甜飯菜吃多了,竟也會覺得膩味,反而開始懷念那些艱難的日子。

方耀自嘲笑了笑。

答應了給兩個丫頭留着,方耀拍拍手上煙灰剛想起身,便聽到一個沉穩腳步聲從院門口走來。

方耀擡頭,看到一個男人正朝他緩緩走來,那人三十出頭的年紀,深色長袍系着寬邊腰帶,腰間挂着一對玉佩,随着步伐輕輕碰撞。等走近了,方耀看清他容貌,一時有些怔住,那人削鼻薄唇,正是一副堅毅的容貌,卻又眉彎目朗,憑空添了幾分含情脈脈。

這容貌令方耀想起了一個熟人,一眼看去有幾分神似,細看之下這人卻比記憶中人俊朗許多。

男人站在方耀面前,眉目微微一彎,“錦凡,身體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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