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方耀用短刀抵着西北王後腰,讓他沿着來路返回,兩個人都沒有去拿燭火,只一路沉默着在漫長甬道中又摸索着回來。
走到入口的那一瞬間,陽光湧到眼底,與此同時,還有人的呼喝聲:“什麽人?不許動!”
十餘名兵士已經将這密道入口團團圍住,明晃晃的槍尖抵在西北王胸口。方耀在衆目睽睽之下,押着西北王從密道內緩緩走出來。
有眼尖的士兵認出來了西北王,連忙驚聲道:“這是西北王!”
領頭的那個士兵頓時變了臉色,叫人去請将軍,其餘人則仍是一刻不敢放松用長槍對準兩人。至于方耀,這些人一時拿不準他身份,見他跟西北王一起,不敢輕易放了他;可同時見他拿刀對着西北王,又不明确到底是敵是友,也不敢傷了他。
方耀看這些人裝束,就知道平叛軍已經攻入城來,倒也放松下來,挪開了抵住西北王的短刀,倚在池塘圍欄邊上,撕了一片衣擺擦拭染血的刀鋒。
很快,便聽到一連串急促而有序的腳步聲,一個身着盔甲,高大矯健的男人率先走了進來。
一衆士兵連忙行禮道:“司徒将軍!”
司徒禦天一揚手,目光先是落在西北王身上,不輕不重哼笑一聲,“先押下去。”
衆人也明白,逆賊西北王是要送到京城,當今皇上親自定奪的,于是絲毫不敢怠慢,幾個人将他押解了下去。
司徒禦天又叫了兩個士兵,“你們派人進去密道裏看一下。”
“是!”兩人領命去了。
最後,司徒禦天目光落在了方耀身上,沉聲問道:“什麽人?”
方耀站直了身體,方才說了一個:“我……”
便聽得院外一個熟悉的聲音,高聲道:“司徒将軍。”
司徒禦天側身看去,對門口士兵道:“請段老板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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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院外進來的人果然是段誠,跟在他身後的還有段沈裕,見到方耀安然無恙,總算是放下心來。
段誠的目光卻只在方耀臉色一掃而過,随即便對司徒禦天恭敬道:“司徒将軍,這就是在下曾提過的,家侄錦凡。”
司徒禦天聞言,驚奇道:“這也是你段家的人?”
段誠道:“是的,是我大哥的三子。”
司徒禦天朗聲贊道:“好!好!”随即拍了方耀肩膀道,“此次平叛,你段家當記首功!”說着又大聲笑了起來。
段誠連聲道:“不敢不敢。”
司徒禦天依然笑着,道:“晚上王府擺宴,犒賞三軍,段老板你們可千萬記得,來遲了罰酒!”
段誠微笑道:“将軍請放心,在下記住了。”
待司徒禦天離開,段誠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目光轉向方耀。
方耀站在池塘裏面,仰着頭看他,明明才分別不到月餘,卻仿佛已經過了漫長的時光,他注意到段誠的臉消瘦了一些,下巴似乎也長了些胡茬出來。
方耀下意識摸了摸自己下巴,少年的身體毛發很輕,那裏仍是柔軟細嫩的一片肌膚。
段誠嘆了一口氣,伸出手來遞到方耀面前,“上來。”
方耀伸手放在他的手掌上,被他牢牢握住,然後用力一拉,順勢翻過圍欄出了池塘。
兩人面對面站得極近,方耀看到段誠擡起一只手,幾乎要落在他臉頰上了,卻又忽然輕握成拳,放了下去。
最後,段誠只是拍了拍他手臂,道:“回去再說。”
這王府裏四處都有平叛軍看守着,确實不是個方便說話的地方。
方耀和段沈裕跟着段誠剛出了西北王府,便見到守在門口的馬坤三人。馬坤和淩家兄弟見到方耀安然無恙出來,才大大松了一口氣。段誠沉下臉色,“你們就是這麽保護兩位少爺的?”
淩戰海看了一眼自家兄長,想要說話被淩戰天攔了下來,最後還是馬坤道:“屬下知錯,請三爺降罪。”
段誠目光緩緩掃過三人,放松了口氣道:“兩位少爺如今都平安歸來,我如何有立場降你們的罪?只是記住了,下次凡少爺還想以身犯險,打暈了關起來都行,別顧忌他少爺身份。沒什麽比性命更重要的。”
方耀沉默着看了段誠一眼。
馬坤連忙道:“屬下明白了。”
段誠擺擺手,“都回去,回去說話。”
一行人回來段府,才真正覺得放松下來。
張管家忙不疊迎了出來,吩咐各院子丫鬟仆役準備食物和熱水,給主子們送到房裏去。
段誠本來還有話想說,見段沈裕一臉憔悴,馬坤三人也是灰頭土臉,最精神的方耀則是雙腿裹滿了淤泥,于是道:“都去休息吧,記得晚上還要赴宴,收拾幹淨了出來見人。”
各人自回房間去了,只方耀走到房前,發現段誠也擡手與他推同一扇房門。
兩人都是微微一怔。便聽得張管家氣喘籲籲跑來,對方耀道:“凡少爺,你的房間給你收拾出來了,我帶你過去吧。”
方耀正要說好,卻聽段誠道:“不必了!”
段誠只覺一時口快,說了出來又有些後悔,只得對張管家道:“将就一晚吧,我和凡少爺還有些話要說。”
張管家點頭道:“是、是。”随即問道:“凡少爺沐浴也在這邊嗎?我叫丫鬟送水過來?”
段誠張了張嘴,沒來得及說不好,便聽到方耀道:“送來吧。”
洗澡的熱水被送到了段誠房裏,方耀站在浴桶邊上,開始解腰帶。段誠無奈嘆口氣,将屏風拉開把他圍起來,自己在外面道:“你先沐浴,我去看看沈裕。”
方耀一邊脫衣服一邊道:“段沈裕也在沐浴。”
段誠本來跨出的腳步又收了回來,只得在窗邊椅子上坐下。屋裏水汽蒸騰,方耀已經除盡了衣衫,擡腿跨入桶中。
段誠在屏風外只能聽到水聲嘩嘩,各種绮麗風光,但憑個人想象。
方耀看着屏風,問道:“畫是你畫的麽?”
段誠回過神來,“什麽?”
方耀道:“屏風上的畫。”
段誠目光也落到屏風之上,輕輕笑道:“流沙湖。想必你這一趟也是見識過沙漠綠洲的美景了。”
方耀捧起水來拍到臉上,“可惜我沒有見到半夜的圓月。”
段誠道:“會有機會的。等到此間事了,我親自領着你去,在流沙湖邊露宿,等到半夜醒來,睜開眼便能見到水天之間,兩輪圓月,月光互相輝映,天地銀光遍灑。”
段誠說得有些出神,方耀也聽得有些出神,他問:“你帶我去嗎?”
段誠應道:“嗯。”随即又陡然清醒過來一般,“不過此事了解,我們得先去豫北一趟,然後再回家去。”
“回家?”方耀問道,“許城嗎?”
段誠笑了笑,“是啊,許城。到時候回去就得等過完年再離開了。”
方耀想到許城那個熱鬧卻又冷清的段家,心裏并沒有依戀之情。
卻又聽得段誠道:“你忘了紫紗紫蘿兩個小丫頭還在等着你回去,你娘這麽久沒見你了,定也是傷心得很的。”
方耀于是想起總是叽叽喳喳的紫紗紫蘿,又覺得是應該回去一趟了。
待沐浴完,方耀擦了身上的水,只穿了件單薄中衣出來。段誠伸手拿過旁邊幹淨外衫,幫他披在身上。
段誠道:“我還是得去看看沈裕。”
方耀正用幹淨的巾子裹了長發,應道:“你去吧,我不去了。”
段誠道:“好,你自己收拾。晚上記得随我去西北王府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