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慕祈年斂起內力,将無鋒劍收回鞘內轉身下臺,多一刻也未停留。
待他回了座,身旁坐着的一位語氣輕佻地開口:“真是游刃有餘啊。”
慕祈年将劍擲在桌面上,碰撞出清脆的聲音:“碰上那種水平的對手罷了,有什麽好說的。”
“我是說,你像捕食的猛獸一樣,誘敵深入,伺機而動,讓獵物自己把自己帶進你的圈套,再一擊斃命,這個過程真是游刃有餘。”
“……你到底要說什麽。”
“我誇你,你還不高興?”
“怎會,得到真武大弟子的稱贊,是我的殊榮。”
離秋醉輕笑,一雙丹鳳眼顯得更加多情:“能得太白大弟子如此擡舉,我也受寵若驚。”
說罷,他瞥了一眼臺下。
“這位叫白明……妝的,打得不怎麽樣,溜得倒是不慢,這麽一會兒功夫居然就跑沒影了,虧他還能站得起來,我以為得靠別人攙着才能下臺呢。”
慕祈年一怔,下意識道:“沒有,他其實挺有本事的。”
這邊挺有本事的白某人雖說不是靠別人攙着,那他下臺的姿勢也夠難看的,說是連滾帶爬也不為過。
他為了不耽誤後邊人比武,也為了少丢幾份人,更重要的是他眼前已經開始一陣陣發黑,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一頭栽在這裏。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白明玉就算邁不動腿了也要三十六計走為上。
畢竟一個穿得破破爛爛又滿嘴是血的人倒在大街上還挺影響市容的,說不定還會有路過的爹娘教育自己孩子:“看見沒有,不好好念書将來就要被八荒抓去習武,你看看地上那個被打得多慘。”
白明玉強撐着去馬廄牽了他的灰公子。
雖然他現在頭暈眼花,但找到自己的愛騎依然輕而易舉。畢竟在茫茫的白龍馬梅花鹿中就屬他的灰公子最為惹眼,想不注意都不行。
Advertisement
小灰灰也沒有因為自己身價低于同行就自怨自艾,面對其他坐騎略帶優越的眼神,它可以選擇去欺負別的不會動的死物,比如說旁邊停着的那架吟風琉璃焰。
它擡起高傲的馬蹄,想在琉璃焰那精致的花紋上按個馬掌印出來。
白明玉定睛一看,頓時吓得六神無主:“住手!”
小灰灰看見白明玉來了,十分興奮,連帶着也乖巧了起來,十分給面子地收回了那只企圖為非作歹的手。
白明玉虛驚一場,心髒還在碰碰亂跳。開什麽玩笑,這東西是能随便碰的嗎,真給人家一蹄子踩出個好歹,給他倆這一人一馬一塊賣了都賠不起。
此番來中原,韓傾城一共也沒交代他辦幾件事,第一件就辦砸了不說,其他的幾件更是毫無頭緒。本來白明玉這邊的情況就一團糟,要是再加上一條天降巨債,白明玉尋思他還是直接去投湖比較舒服。
經過這番折騰,白明玉越發覺得四肢酸麻頭重腳輕。他牽過馬,漫無目的地往外走,走了好幾步才想起來自己究竟要去什麽地方。客棧他是沒錢享受的,但他前幾日在杭州城外發現了一座廢棄的破廟。雖然破爛不堪,可對于白明玉來說卻是唯一的住處。
白明玉搖搖頭,勉強清醒了下腦子,剛要翻身上馬,突然身下一緊,好像被什麽抱住了。
低頭一看,居然是剛才他那個便宜妹妹。
小丫頭哭得一抽一抽,問白明玉這是要去哪,怎麽不帶她。
白明玉心虛,他确實是把這丫頭給忘在選手席上了。于是他蹲下身給小丫頭好生道歉:“把姑娘忘了是我的錯,在下給姑娘道歉了,天色不早,我送姑娘回家如何?”
小丫頭看着白明玉這幅樣子哭得更兇:“還說我是你親妹妹,有把親妹妹忘了的哥哥嗎,有不要親妹妹的哥哥嗎?”
白明玉覺得他還是去投湖吧,這都什麽和什麽啊。
“總之我不回家,我就跟着你,是你自己說的我是你親妹妹,你想甩開我,也不能夠!”
白明玉:“姑娘別說笑了,快些回家,不然爹娘會擔心的嗯?”
“我沒爹,我也沒娘,我更沒家,我就有你這麽一個親哥哥,你要我回哪?”
白明玉被小丫頭抓着衣服來回搖晃,神智愈加不清楚,耳鳴聲也越來越重,根本聽不清小丫頭說得什麽,只能模糊地聽到沒爹沒娘一類,他還想這丫頭都說些什麽大逆不道的話。可他推又推不開,又不能真的用力,一時也不知道怎麽辦,就任憑那丫頭把鼻涕眼淚都往自己身上抹。
突然,那丫頭安靜了,也不哭也不叫,更不抓着他的衣服來回晃了。
白明玉權當這親妹妹終于放棄了這個嬌蠻的游戲,剛要溫言安慰幾句好把這尊大佛請走,就聽這丫頭尖細的聲音再度響起:“你是誰?”
白明玉一驚,這才感受到身後傳來一股絕不尋常的氣息。他本該早就注意到的,或許是身體上的不适讓他放松了警惕,或許是被小丫頭的一番吵鬧轉移了注意力,若不是小丫頭出聲提醒他竟然完全不知道身後還站着個人。
白明玉幾乎是本能地提槍,卻被身後的人輕易地擒住了胳膊。他一面掙紮一面轉身,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極為熟悉的面容。
白明玉的身體僵直了,可全身上下的所有器官好像都在見到這個人的瞬間就停止了工作。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是只要見到了這個人,白明玉就可以放心地倒過去一樣。事實上白明玉也這麽做了,他眼前失去了最後的光亮,腿下一軟,整個人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但白明玉發誓這絕不是他本意,只是他實在控制不住自己這具不争氣的□□。失去意識前他還在想完了,他甚至還沒想好對韓傾城的說辭。
來者伸手把人扶住了。
小丫頭被突來的變故驚呆了,她眼尖,早看出這人來頭不小,這一身亮黑精致的戰甲就已價格不菲,更別提背後還背着兩把發着光的什麽東西,加之這人一副冷面,全身都散發着不容忤逆的氣勢。
反正絕對不是善茬。
饒是小丫頭再不怕天不怕地,也是要被這人稍微震懾一下的,但她很快調整好自己,大着膽子質問:“你!對他做了什麽?”
來者眉毛一挑:“與你何幹?”
小丫頭最煩別人用這種自以為是的語氣同她講話,一下子像個被點燃的炮竹:“我關心我親哥哥白明妝的死活又與你何幹!總之你快松開他!光天化日之下你當街行兇,還有沒有王法了?”
來者捏起白明玉軟下去的手腕,指尖搭在脈上摸了片刻,便把人扔在了自己的馬背上,未再搭理那個叽叽喳喳的丫頭。
“哎你這人怎麽,你要把我哥帶哪兒去啊。你這是要搶人還是怎麽着?神威大弟子了不起啊,你放不放人?不放人我可喊了!”
韓傾城依舊沒什麽反應,自己也翻身上了馬,只是因為這炸毛丫頭一眼看出了他身份,還是多看了她一眼。
“我看你這個人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不見黃河不死心!”小丫頭當街一坐,借着剛才鬧白明玉時的眼淚還沒擦淨,扯嗓子開始哇哇大哭:“八荒弟子滿口正義,包裏全是響馬旗!劫不到財就劫色!可憐我哥哥這麽老實本分,就這麽被神威大弟子這個死斷袖逼良為娼了啊啊啊——”
然後韓傾城就把這聒噪丫頭拎起來放在白明玉的那匹愛騎上一并帶走了。
小丫頭真慌了,在馬背上是又想下又不敢下,于是一個勁兒地扭:“土匪嗎你是!放我下去!”
韓傾城一手握着缰繩,一手摟着白明玉,實在騰不出空來收拾那個不老實的死丫頭,只得開口:“你不要從馬背上掉下去,會摔斷筋骨。我是帶你哥去療傷,希望你不要添亂。”
小丫頭擡頭,盯了韓傾城好一會兒,确實沒看出韓傾城對白明玉有什麽惡意,這才消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