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清甜帶白明玉去的是杭州城裏名氣最大的兵器鋪,雖然白明玉一貧如洗,可是韓傾城有錢,随便花。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鋪子。
店鋪掌櫃一看白明玉背上的東西臉色一變,随即賠笑道:“客官,您這可是好東西,小店怕是接待不起。”
白明玉知道掌櫃誤會了,和善地笑笑:“沒有,在下只是想借貴店的東西用用。”
經過一番交涉,掌櫃眼神裏帶着藏不住的狐疑,但最終還是同意了。
原因是清甜一踮腳,把之前韓傾城給她買飯剩下的錢十分闊氣地放在了櫃臺上,掌櫃雖謹慎,但他還是覺得不能和銀子過不去。
白明玉打了幾桶清水來,将修繕的工具一字排開,又把鍛造臺的碳火烤得火熱,都準備好後,坐在了一個極矮的小板凳上,無處安放的長腿只得岔開,開始檢查起韓傾城這兩把武器來。
清甜在這方面一竅不通,倒是給掌櫃吓了一跳:“了不得。”
白明玉專心致志,注意不到周圍的聲音,清甜卻對掌櫃的話感興趣,問此話怎講。
掌櫃耐心地給這丫頭解釋,這位少俠手法娴熟,經驗老到,連火候都掌握得十分精準。若是修修普通的武器就算了,他手裏那兩個可是神威鎮派,修鎮派能修得如此行雲流水,在這行裏也算是爐火純青了。
清甜一聽,腰板挺得更直一些,大大咧咧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親哥哥。結果轉念一想,也奇怪起來,敢情現在的八荒弟子都是自己修武器的?那韓傾城身為大弟子怎麽不會啊。
白明玉先把兩把武器用沾着清水的棉布細細地擦了,看着器身上大大小小地細紋裂縫,心下得知它們許久未經修理過,不由得更上心一些。他小心地處理起武器上的破損,神色極為認真。待槍弓都處理得差不多,他擡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擡頭問掌櫃店中有沒有隕鐵。
掌櫃說有是有,得加錢。
“剛才那些錢,足夠我租這些工具,還有幾組的隕鐵了。”
掌櫃心道真倒黴,碰上這麽一個懂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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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一會兒,白明玉把掌櫃提來的隕鐵盡數倒在鍛造臺上,又将槍弓一起放在上方灼烤。掌櫃在一旁看得又倒吸一口涼氣,白明玉竟連這種程度的修補都不在話下,如今告訴他這鎮派就是白明玉做的他大概也不會懷疑。
以隕鐵為原料對鎮派武器上較大的破損進行修補,嚴格說起來和對鎮派進行小規模重鑄也差不多了。能做到這一點,必然是對鎮派武器極熟,能完美地還原出武器本身的樣子。不僅如此,填補的過程是非常細致的工作,所以修補者不能穿戴護手,而隕鐵煉造時會不斷迸濺出火花,修補時若是不小心觸碰到也會被燙個夠嗆。兩件鎮派都修下來,修補人的手基本上是不能看了。掌櫃瞧了眼白明玉的手,果不其然,大大小小都是割傷燙傷,光看着就知道遭了多少罪。
白明玉全然不知,只管埋頭幹活,也不知忙活了多久,可算把兩把鎮派修完了。
掌櫃拍手:“少俠好手法,說是煥然一新也不為過。”
白明玉打磨完最後一邊的槍頭,聽了掌櫃如此說,也稍微放下心來。
畢竟他也許久未修過鎮派,生怕出什麽差池。
送別白明玉時,掌櫃話裏有話地打聽白明玉在何處高就,白明玉笑着搪塞過去。二人拉了一會兒大鋸,最後掌櫃半開玩笑地可惜道:“你這等手藝的夥計,我看着着實眼饞。”
清甜推着白明玉往外走:“那你就饞着吧,我白哥可是幹大事的人,還能窩在你這破廟裏當大佛不成。”
白明玉哭笑不得,連忙為清甜的失禮道歉,末了還加了幾句若是以後沒了飯碗還請掌櫃收留一類的客套話。清甜一聽,急得跳腳,撲騰着要說話,硬生生被白明玉按回去拽走了。
一道上,倒黴丫頭還不消停,不可思議地問白明玉:“你怎麽想的,什麽叫以後沒飯碗,你不打算在韓傾城手底下做事了?”
白明玉扶額:“只是客套一下而已,祖宗,出門在外,能不得罪人就不要得罪人,姑娘也該懂得這個道理的。”
清甜瞪大眼睛:“我明明是怕你做傻事,是我擔心你,你倒反過來教我做人了。”
白明玉氣笑:“我會做什麽讓姑娘擔心的傻事。”
清甜心裏咆哮:“我當然是怕你真的不給韓傾城幹了,去給那個老奸巨猾的奸商當夥計去。”
這話到底是沒說出口,一來這到底是白明玉自己的私事,她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二來她也有點心虛。
清甜之前還以為白明玉也和她一樣是個風雨裏獨自飄搖的小樹苗,人精如她竟然沒看出白明玉後頭居然是這麽大一靠山。她看出韓傾城待白明玉不似普通的上司下屬,心裏反而松口氣,覺得既然如此白明玉就不會讓人欺負得太慘。
她一道上對白明玉肆無忌憚,也不止是她藝高人膽大,只是她吃準出白明玉拿她沒辦法。果不其然,白明玉連她最普通的死纏爛打都應付不過來,除了退步和忍讓就沒有別的主意。
這種人在江湖上混,合該讓人啃得骨頭都不剩。
直到清甜見着了韓傾城,她又覺着自己杞人憂天了,正所謂打狗還要看主人,也難怪白明玉能安安穩穩活到現在。
沒有說白明玉是狗的意思。
只是這些話清甜又不能真的說出口,但若是不頂嘴,心裏又不爽。
思前想後,清甜冒出來一句:“反正給你放月錢的是那神威大弟子又不是我,你要真鐵了心得罪他,我也管不着。”
白明玉望天,這兒都哪兒跟哪兒。
他無意與旁人解釋他和韓傾城的關系,可也架不住這丫頭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這兒胡說八道。他本想板起臉教育幾句,又覺得自己最後肯定是說不過這丫頭嘴裏的三寸不爛之舌。
他想了想,問清甜道:“姑娘餓了吧,那邊好像有間點心鋪,姑娘要不要去買些回來?”
既然說不過,那就想個辦法讓她不說。
清甜點頭:“行啊,那給我錢吧。”
白明玉手伸進衣兜,把所有的錢都掏了出來。
清甜看着他不說話。
白明玉心虛道:“不夠嗎。”
清甜反問:“你說呢?”
看着白明玉有點窘迫的樣子,清甜噗呲一笑:“你這點錢好生收着吧,我去買了,你在這兒等我。”
“姑娘不拿錢嗎?”
“錢我有的是。”
“啊?”
“你沒錢,我也沒錢,韓傾城有啊,他上次給我買飯的用的,方才給那掌櫃一些,還剩不少。”
白明玉無語,行吧。
清甜一走,白明玉身邊頓時清淨下來,他也難得地将四周景色環顧了一番。
他們出門時還是頭午,修鎮派花了不少時間,到現在已經是傍晚了。這時的杭州城還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夕陽将小巷裏的牆映得泛紅。街上行人不多,大多是準備回家歇息的,與白日裏喧嚷的樣子截然不同。稀稀拉拉的腳步聲,收攤聲,倒是給杭州城添了些許寂寞的意思在裏面。
身後還有年輕男子輕喚,小玉,小玉,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子哥出來尋他的愛情。
此情此景,白明玉突然遺憾自己墨水不多,否則在這現場賦詩一首,還挺有點文人雅客的意思的。
“白明妝。”
突如其來的三個字打斷了白明玉亂麻般的思緒,豈止是打斷,簡直就是震撼。
這聲音變得十分清晰,原來是剛才那個輕喚小玉二字的男子,白明玉大腦空白一片,對啊,他名字裏是帶個玉字的,從剛才開始這男人就叫的是他?
為什麽叫他小玉?這稱呼未免過于親近。見他未應,又叫出白明妝這個假名。這個人居然知道他就是白明玉嗎?怎麽知道的,什麽時候知道的,在哪裏知道的?
最重要的是……
白明玉全身都在發抖,白明妝三個字清晰地在耳邊響起時,他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恐懼感,全身每一處都在叫嚣着危險二字。白明玉怕得四肢都不敢動,仿佛是置身于永不見天日的懸崖底,或是寒冷徹骨的冰窟內,又或者是掉進正在迸發的火山口,活生生被滾燙的熱漿淹沒了全身。這種感覺實在太過真實可怕,白明玉并不是對未知的危險很敏感的人,這種事他從前從未遇到過。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白明玉卻險些窒息而死。
叫他白明妝的人把手搭上了白明玉肩膀,白明玉終于反應過來,抽出背上的□□毫不猶豫地往來者的胸口襲去。
人在感到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時,下手總是會不自覺地帶着殺意的。
來者也沒有躲,似乎算準了白明玉會停手。
白明玉确實停手了,他在看見這人的臉的瞬間就收了力,恐懼的感覺還停留在身體,而腦子卻一片茫然。
這人生得實在是好,一雙似笑非笑丹鳳眼,兩道遠山芙蓉秋娘眉,嘴角微微向上勾起,天生一副笑面。雖是略帶妩媚的長相,卻因着清澈幹淨的目光,沒有半分妖氣。
而白明玉根本不認識眼前這個人,剛才無端的恐懼感像洶湧的河水缺失了發洩口,拍打得心髒一抽一抽地疼。
可是既然素未謀面,那人怎麽知道他就是白明玉的?
“老熟人多年未見,上來就刀劍相向。”那人往前走了兩步:“何必呢,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