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韓傾城走了有一段時日,這期間白明玉順從地住在韓傾城的這間宅院裏,連大門都未曾出過。

白明玉雖然被傷得不輕,但畢竟那兩人都未真的下死手,都是些花費些時間與精力便可以調養好的傷。不知是韓傾城有心還是無意,總之宅子裏用來養傷的藥材是不缺的,白明玉每日只管按着藥方按時煎藥服藥就好。加上韓傾城還未再交待他辦什麽事,心裏的思慮就少上許多,對于恢複來說也是有利的。

與傳聞中的太白逆徒不同,深入接觸過現在的白明玉的人,會輕易就察覺到白明玉似乎是對權力地位等沒有什麽野心。或許是死過一次後就把命以外的東西皆看淡了,也可能是真的改邪歸正,總之是很難從白明玉身上感受到作為人的欲望。這一點,清甜是深有體會。

比如說,這院子好看歸好看,那到底也是個死物,白明玉是怎麽忍得住就這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麽着也是頭回來杭州,也不說出去多逛逛,看看風景買點吃食什麽的。每天不是吃藥就是在桌子上寫寫劃劃,好沒意思。

最重要的是,他白明玉清心寡欲,在這牢籠般的院子裏活得惬意,她不行啊。清甜向來都是閑不住的,給她圈在一處不讓她鬧騰,比要她命還難受。她哀怨地盯着白明玉,一張小臉皺成了苦瓜,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能被準許出去,再在這兒呆下去她都要長毛了。

她就這麽盯着白明玉的臉,盯了許久,覺得更加無趣,還不如去院子裏挖土摘花折樹枝來得有意思。

白明玉則是看着自己總結出的情報陷入沉思,他自知腦子不靈光,生怕忘記重要的事情,所以他始終随身帶着一個小冊子,将他認為不能忘的信息一條一條地記下來,這樣才能心安一點。

之前韓傾城與他講了許多四盟的事,他自己也與兩個總舵主有過正面的接觸,現在他得了空,就把這些細細地記下來,以備不時之需。

白明玉将四個盟會的情報一條一條列舉好,在他在意的部分用橫線作為标記,又把韓傾城之前交代的他的事圈畫了出來。

韓傾城本就是委托他借着劍蕩的由頭來中原對其他三盟進行調查。神威堡地位特殊,開封皇城裏那位對神威是又敬又怕,而朝廷與神威有互不幹涉的約定在前,一時間也不能對神威堡有什麽大動作。不過大動作沒有,小敲打不斷,神威這邊有點風吹草動都牽着當今聖上的心,暗地裏沒少限制神威的發展。

神威弟子極少涉足中原,原因就在于此,即使是到中原觀光游玩,也免不得要被聖上派下來的人笑裏藏刀地盤查一番。他們恨不得神威的人就一輩子呆在燕雲與西夏人打個你死我活,別再踏入中原一步。

神威堡堡主之位是世襲制,韓傾城生下來就是少堡主,他年少時出了兩三回燕雲,皆鬧得朝廷上人心惶惶。後來韓傾城打下了萬裏殺總舵,上頭對神威就更加忌憚。這種情況下,韓傾城要想找個不會引起別人注意的人潛進中原幫他打探,就只有白明玉是最合适的人選。

雖然韓傾城本意就是利用白明玉非神威弟子的身份,而後來得知白明玉真的沒說自己出身神威時仍是心情微妙罷了。

神威堡與萬裏殺總舵皆地處燕雲,若是常年不與中原接觸必然會導致脫節,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朝廷鐵了心毀約,把神威這個不穩定因素給除去,神威怕是要沒有還手之力。

韓傾城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如同那些人防着神威一般,他對他們也全無信任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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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韓傾城需要在中原打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勢力,而不是固步自封,坐以待斃。

而打總舵這事哪裏是那麽簡單,其餘三盟個個都不是吃素的,尤其是水龍吟與帝王州風頭正勁,貿然出兵只怕會輸得很慘。

白明玉眉頭微蹙,望着紙張上被他标滿記號的水龍吟與帝王州,思緒複雜起來。

寒江城一開始就不在韓傾城考慮的範圍內,原因有二,一來寒江城總舵地處雲滇,偏僻程度與萬裏殺不相上下,翻山越嶺地攻打過去,即使贏了對神威堡的幫助也不大,二來寒江城畢竟是曾經的鼎盛盟會,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縱使現在衰落了,底子仍是在的,真的打過去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那便只剩下水龍吟與帝王州了。

通過劍蕩的一番接觸,白明玉隐約了解到慕祈年的處事風格,雖然他為人善良正直,但在達到自己的目的方面可以稱得上狠厲,絕不拖泥帶水。雖然有時與人們嘴裏的江湖道義不符,比如他毫不猶豫地用裝備壓制的方式擊敗白明玉,但這對于一個總舵主來說無疑是優秀的品質,仁慈在勢力鬥争中無異于自尋死路,擁有慕祈年這樣的總舵主這也是水龍吟如今聲勢浩大的重要原因。

而離秋醉執掌的帝王州,比起水龍吟那種明面上的強勢,讓人更忌憚的是它的神秘。

雖說外人都道帝王州與水龍吟是恩怨頗多的敵對關系,但至今也沒有人真的去下了帝王州的總舵。說到底,是沒人敢拼上命去賭,就賭向離秋醉宣戰的話慕祈年不會出手。就算慕祈年真的不出手,強大如水龍吟,也不敢對帝王州動手,那其餘的人又怎會成功?

離秋醉這人看起來不似普通的八荒弟子周身帶着正氣,平日裏看他不慣的人都背後說他勾欄院出身。他那一雙眉目生得最是勾人,一眼望過去也分不清到底是深情還是多情。情史外貌等本只配當作茶坊間嚼舌根的話題,但一旦扯到離秋醉身上就總是讓人不寒而栗。這人總是一副笑着的表情,嘴裏說的話也客客氣氣,可這麽多年也沒聽誰說與離總舵主交談可真是如沐春風,被那雙好像什麽都知道的眼睛看得頭皮發麻倒是真的。

離秋醉此人也不簡單。

白明玉長嘆一口氣,揉了揉太陽穴。

也不知道少堡主要從何處下手。

白明玉正想着,突然聽見周圍有異動,他下意識伸手一擋,抓住的是一把粗糙的紙傘。

白明玉一愣,紙傘另一邊是一臉壞笑的清甜,她看白明玉專注的樣子忍不住要搗亂,這把傘中劍她做了好久,倒是這時候派上了用場。

清甜驕傲道:“你以為這就可以了嗎?信不信我打你一個出其不意?”

白明玉不解。

只見清甜握着傘柄的手不知按了什麽機竅,紙傘突然咔嗒一聲,好像是有什麽東西從傘身裏彈了出去。清甜得意洋洋地想把劍從傘身裏抽出來,結果無論怎麽用力,劍只是卡在某處拔不出來了。

清甜漲紅了臉,不放棄地接着拔。

白明玉這才看明白:“傘中劍?”

清甜洩氣道:“嗯……我還以為我做成了呢。”

白明玉失笑:“姑娘若是沒學過,能做成這樣已經非常好了。姑娘松下手,讓我看看。”

清甜聽話地松開了手。

白明玉将紙傘來回翻看幾次,很快發現了其中的問題,他熟練地把傘中的機關拆開來,把有問題的部件拿出,一時找不到合适的工具來修,只好用牙齒咬了幾下,而後又把傘重新裝了起來,還給了清甜。

“姑娘再試試。”

清甜再次利索一拔,一柄木制的長劍應聲而出。

清甜眉開眼笑:“你可真厲害!你們八荒弟子都是你這樣,又會做又會修的?”

白明玉道當然不是,只是他之前借住在兵器鋪,總不好白吃白住,所以一直在給老板做事。那老板也是好人,教了他許多東西。

“八荒門派的武器你都會做?”

白明玉搖頭:“移花宮的玉笛少見,而且材質過于昂貴,我還沒了解過。”

“那就是除了移花的,你都會做了?”

“略懂罷了。”

“你會那麽多門派武學,是不是和會做這些武器有關啊?”

白明玉不好意思地垂下頭:“我不聰明,一開始做的時候不得要領,給老板添了許多麻煩。後來我發現,武器的好壞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用起來是否順手,我做的武器多,試用的也多,久而久之也就會了一些招式。加上我并不适合神威的武功,我想這也是個出路,所以琢磨了這些出來。”

清甜豎起大拇指:“我覺得你太厲害了,真的,我還想再看看風牆,你能再放一次嗎?”

白明玉也知道清甜這段時間憋得發瘋,這點小事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他拿着剛才修好的傘中劍,與清甜走到庭院內,又讓清甜站遠。

清甜難得乖巧,離白明玉遠遠的。

白明玉調了調氣息,持傘的手發力,果然有一道風牆憑空豎了起來。

清甜看得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她也顧不得別的,非要白明玉多給她演示幾招天香絕學。

白明玉無奈:“我其實與天香武學的根基并不相适,也只能學得一些簡單的,并是不都會,而且學得也沒那麽好。”

清甜不死心:“那芳華一瞬總會吧!我想看你用芳華一瞬,聽說那個可以壓制住對手,我覺得太厲害了。你,你,要不你用我身上,我也想試試被壓制是什麽感覺。”

芳華一瞬白明玉是會的,只是這丫頭的話太過胡鬧,她一個一點武功都不會的人,正面接白明玉一招,小命還不得沒了半條。

“你這人怎麽這麽死心眼!你輕一點不就行了!反正我入了神威後也是要經歷這些的,早一天晚一天有什麽區別,來嘛來嘛。”

清甜拿出常用的撒潑打滾,白明玉終于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他從屋裏又拿出一柄□□,教了些清甜基礎的格擋姿勢,以免一會兒真的傷了她。

清甜學得很快,又開始嫌棄白明玉事多:“好了我已經記住了,你快來,別磨蹭了。”

白明玉嘆了一口氣,站在已經擺好姿勢的清甜面前。

清甜還在回想着白明玉剛才教她的幾招,一個不留神白明玉已經出手了。他出劍收劍的速度極快,一陣涼風卷過,清甜只覺得背後一片酥麻,兩條腿好似有千斤重,不收控制地往地上跪去,好久都緩不過神來。

白明玉慌了,連忙将清甜扶起,不停地道歉。

清甜回過神,大方道:“我又沒事,再說是我讓你來的,你道什麽歉。不過這招是不是沒有那麽厲害,我怎麽身上一點也不痛?怎麽還有點舒服?像是有人給我捶了捶背。”

“我對姑娘還能下重手不成。”

“原來如此。”挨了一招的清甜并未老實,反而精力更加旺盛了,她從前從未真正接觸過武學,現在只覺得這真是個奇妙絢麗的道路,恨不得馬上就去神威堡去學武功。她還不忘誇白明玉,不住地說你真厲害,我感覺你除了那些大弟子,打別人都沒什麽問題了。

這一句話戳中了白明玉的心事。

清甜不懂武,只是心中高興了就随口亂說。白明玉心裏明鏡似的,他的武功究竟如何。

最多只是能打對手一個出其不意,但硬實力差得實在太多,不只是武器裝備的原因,哪怕白明玉也拿着鎮派,對上真正的高手,也只有挨打的份。

白明玉的底子太差,打在對手身上的招式往往不能造成足以影響對手出招的傷害,而他自己是絕對吃不住對手的攻擊的。

無論韓傾城如何選擇,打總舵都是一場硬仗,投機取巧是不可行的,唯有真正變強才可以。

白明玉頓時沒了與清甜玩鬧的心思,他把傘中劍還給清甜,自己則是懷着心事進了屋裏。

他走了神,進屋後漫無目的地走,不知不覺走進了韓傾城的書房。當他發現自己竟然闖進了韓傾城的房間裏,心下慌亂,轉身想走,卻在餘光掃過擺滿了書的書架時,停住了腳步。

鬼使神差地,白明玉壯着膽子,往書架前多走了幾步。

他目光停留在了一排鑲着金邊的書籍上。

書脊上板正地寫着兩個大字:

煉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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