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韓傾城攜清甜從遠處的黑暗中走出來,白明玉在無意識地雙手握着槍身,低頭用腳尖磨蹭地上的塵土,活像一只做錯了事等待主人發落的小獸。

韓傾城什麽也沒說,白明玉也自覺地什麽都不問,三人十分平靜地從城外回了韓傾城的住處。剛一進屋,清甜就一溜煙鑽進她之前住的房間裏,把門插得死死的,一個好臉色沒給白明玉留。

白明玉看着清甜嬌小的背影,雖仍有失落之感,好在心裏的大石終于落了地。他剛得知清甜被人抓走時是如何地心急如焚唯有他自己知道,即使回想起來也覺得後怕。他也沒指望清甜會對他有什麽态度上的緩和,這樣虛驚一場,人能平安無事地回來就好。

白明玉叫住了轉身要走的韓傾城。

已經入夜多時,韓傾城本也是打算回房休息,突然被白明玉叫住,以為白明玉是在擔心清甜,便回道:“明日我安排人送她回燕雲,你不必再擔心此事。”

聽了這話,白明玉卻不是韓傾城想象中的反應,只見白明玉略顯茫然地張了張嘴,随即才恍然大悟地“啊啊”了兩聲,垂下雙眼心虛地給韓傾城道謝。

韓傾城反問:“怎麽,你剛才不是要問這個”

白明玉尴尬地盯着地面:“我……我是想問少堡主,九華那邊的情況如何。”

“我還以為這件事會給你很大打擊,你要魂不守舍半個月才能緩過來,看來是我低估你了。”韓傾城直言道。

白明玉眼神裏透露出一絲不解,他倒是不太明白韓傾城為何這樣說,于是解釋道:“如果說完全沒有打擊,這是假話,但這件事……少堡主這樣幫我,已經是最完美的結果了,我也就沒什麽可耿耿于懷的。”

“你待她不錯,她那樣‘報答’你,白明玉,你這番值還是不值。”

“她又說得沒錯,難道面對我,還要強求人家以禮相待不成。只是……”白明玉話鋒一轉:“我實在對不起少堡主……”

“我送她回神威并非只是為你,她是個好苗子,我也是為神威打算的。”

“可少堡主又一次幫了我是事實。”白明玉低聲道:“我欠了少堡主太多。”

韓傾城本無睡意,此時他見白明玉也不像能安然入睡的樣子,索性就直接與白明玉去廳裏談起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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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一番活動,二人皆是口渴,于是白明玉主動為韓傾城沏了茶來。

白明玉未曾深入研究過茶道,所謂沏茶不過是照葫蘆畫瓢。不過韓傾城不講究口腹之欲,端過白明玉拿來的茶水便喝,白明玉則是暗中擔心自己泡壞了韓傾城家中的好茶。

眼見着韓傾城茶水入口,白明玉心中緊張更甚。好在韓傾城并未提出什麽異議,韓傾城潤了嗓,将九華發生的事撮其要删其繁,講給了白明玉聽。

這樁案子雖情節嚴重,可從表面上看,依舊只是普通的謀財害命。孟家的絕世珍寶孔雀翎圖譜遭某個心狠手辣的組織觊觎,便惹上了滅門之禍。未到九華前,韓傾城以為,此事最嚴重的情況,也不過是一群喪心病狂的烏合之衆,仗着自己武功比旁人出色了幾分就為非作歹。四盟只需仔細勘探現場,從蛛絲馬跡中順藤摸瓜,聯手将這群兇徒剿滅便是。直到韓傾城親眼見了再無一絲生氣的孟家莊園,才意識到事情絕非那樣簡單。

“這股勢力的實力,怕是不亞于四盟中任何一個。”韓傾城平靜地陳述道。

白明玉不由得坐直了身體,心中警鈴大作:“竟是這樣強?”

“所有的屍體,死法都是相同的,及其幹淨利落的手法,這勢力像是一個殺手組織,但絕不止于此。他們大概受過非一般的訓練,只憑這一點,四盟就是比不上的。哪怕是神威堡,恐怕也沒有他們這樣的訓練強度。”

神威是八荒門派中環境最為艱苦的一個,大漠本就不适宜居住,神威弟子還要時刻防範着虎視眈眈的外敵,一旦放松就有被敵人偷襲的可能,這是關乎到性命的問題。因此,神威弟子總是帶着其他門派所沒有的特殊氣質,這與武功高低無關,只是環境造就出的危機感與軍隊意識。

這談不上是好是壞,不過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就像唐門弟子,尤其是本家弟子,出去行走江湖,普通人見了都想喊一聲公子,可見了神威門生,尊重的叫一聲将軍,膽小的還以為這是哪裏來的兵痞,恨不得繞道走。雖說都是八荒弟子,到底是太白那邊的人看起來更俠氣一些,東海移花宮就不說了,難得從那島上出來幾次,哪回來中原,百姓都要傳今年又有仙人下凡了。

八荒如此,四盟更不必說。四大盟會,五湖四海什麽人都有,盟會下屬的聯盟之間各有不同,聯盟裏的幫派又是一家一個規矩,哪裏有什麽嚴格的操練體系可言。這也是無奈之舉,八荒之間差異過大,就像韓傾城執掌的萬裏殺中不知有多少唐門弟子,用神威堡的那一套來訓練顯然不合适,除非萬裏殺以後不招唐門了。所以,四盟的理念或許不同,但戰鬥方式大同小異,就是讓參戰的人員揚長避短,靈活的門派去探路偷襲,天香真武弟子掩護撤退等。反正四大盟會誰也沒能針對這個問題想出什麽好的解決辦法,于是這種稱不上戰術的戰術就一直保留了下來。

所以韓傾城說,這股訓練有素的勢力,對上四盟是占據優勢的。

韓傾城在心中估量過,若是調動萬裏殺的兵力,與這新勢力開戰會有幾分勝算。他衡量許久,最後也只能下出不能輕易動兵的結論。

只憑單盟,風險太大。

“這個新勢力并未把四盟放在眼裏,它甚至沒有刻意掩蓋做事的痕跡,這種自信……也非尋常人所有。”

白明玉順着韓傾城的思路道:“既然單盟的實力沒有一定取勝的把握,結盟如何?”

韓傾城輕輕眯起眼:“這就是第二個棘手的事情,并非對方太強,問題出在四盟本身。”

白明玉微微側頭,想到了什麽:“四盟之間并不願聯手。”

“這個情況我一開始就知道,只是那時我以為根本用不上四盟聯手,随意來個首席弟子就能把事情解決,但敵方遠超我所想,所以離秋醉和慕祈年依舊是這種态度,事情就要難辦些。”

“離秋醉和……慕祈年?”

白明玉吃了一驚,他之前從未想到過他們二位也去了九華。

“你以為他們參加劍蕩是做什麽。”韓傾城瞥了白明玉一眼:“慕祈年這個人對武學、劍蕩雕像之類向來沒什麽欲望,離秋醉早在弱冠那年就拿過榜首的雕像了。他們也是拿劍蕩給自己親自出行調查當擋箭牌罷了。”

“沒想到四盟都如此重視這樁血案,可既然如此重視……那暫時結盟共商計策才是上上之選,他們為什麽都是這種消極的态度。”

韓傾城冷笑:“暫時結盟,那最後繳獲的孔雀翎圖譜歸誰處置。”

白明玉頓時明白過來。

孟家與四盟關系不深,縱使是無端被滅門,也沒道理值得各大總舵主一齊要為他讨回公道,說白了,無非就是看中了那張圖譜,若是其中一盟收拾了那股新勢力,那圖譜自然也就歸這一盟所有。這孔雀翎可是江湖上正經的神器,無論是哪個盟會得到它都是如虎添翼,自然沒有人願意将之共享。

“寒江城那邊的意思與水龍帝王是一樣的?”白明玉問道。

“寒江城,無人出面。”

“無人”

“是,我也很驚訝。我雖聽說許踏雪折了以後寒江城無論是氣勢還是鬥志都不複從前,但沒想過他們的總舵主已經避世到如此程度,面對孔雀翎圖譜都能坐懷不亂。”

白明玉沉思片刻:“少堡主已經見過慕祈年和離秋醉,那少堡主以為,他們關系如何。”

“并無異常,與對我的态度別無二致,只是私下裏如何我便不知了。”

“果然少堡主也……并不是十分相信他們二人決裂的說法。”

“對未可知的事,不能下過于肯定的結論。我雖覺得他們二人決裂的可能更大,但……”

韓傾城将話止住了。

白明玉本能地往韓傾城的方向看去,想知道韓傾城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麽,卻沒想到正好對上來自韓傾城的視線。

白明玉不解其意。

“白明玉。”韓傾城乍然出聲。

“在。”

韓傾城放下茶杯,伸手抓住白明玉的胳膊,往他這邊的方向一帶。白明玉順從地靠近,二人臉對着臉,白明玉戴着的妝蝶舞幾乎要刮蹭到韓傾城挺拔的鼻梁。

韓傾城壓低了聲音:“我,是想用你試試他們二人的關系的。”

白明玉幾乎在瞬間摒住了呼吸,雙眼裏呈的是不可捉摸的神色。

而韓傾城也在白明玉貼近時極短地失神了片刻。

他與白明玉有過幾次肢體上過密的接觸,而這一次,許是夜深人靜,心境平和的緣故,韓傾城從白明玉的頸間嗅到了一陣細小的味道。

方才的茶水裏,也沾染了這個不尋常的氣味,只是當時正事在前,韓傾城并未留意。

韓傾城突然問了一句:“你用熏香”

白明玉被問得沒有沒腦,只是下意識地否認:“不用的……”

杭州空氣清新養人,白明玉在這裏住的久了,燕雲的沙土味自然褪了個幹淨。

所以韓傾城才聞到了白明玉身上這股蘊着冰涼雪氣的梅花氣息。

此時的二人面對着面,視線相彙,卻貌合神離。

韓傾城自知是他魯莽,哪裏有人能調出這般自然清新的香薰料。

白明玉則是莫名其妙,他看起來哪裏像有錢買熏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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