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雲滇地貌與中原大有不同。
若只是布滿中原罕見的樟樹與楠木也就罷了,雲滇此地潮濕,時常瘴氣彌漫,稍不留意就要踩進遍地的沼澤中去。可雲滇的風景于外人來說屬實新鮮,既有鮮紅一片的彼岸花海,又有擡頭不見白日的參天林木,更神奇的是雲滇還有幾座溫泉火山,比如寒江城總舵就坐落在赤雲山下的熔岩堆裏,正對着的就是一處溫泉隕星湖。總舵建築外的岩石與熔漿縱橫交錯,更為寒江城平添了幾分氣勢。
寒江城總舵門前,地面高低起伏,漿水中散落着大小不均的岩石,有幾塊甚至将近有一人高。
白明玉正躲在其中一塊的後面,腳下踩着石塊表面凹凸不平的部分,用手扒着石頭,警惕地探出頭來,像一只松鼠。
離秋醉在一旁看着,莫名覺得好笑:“你這是在做什麽。”
白明玉自然地答道:“勘探一下寒江城的情況。”
“這有什麽好勘探的,你直接大大方方地從正門進去啊。”
“我本來也是這麽想的。”白明玉從石頭上跳下來,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可是我到了雲滇之後,我才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麽。”
“我忘記與少堡主要信物了,”白明玉喪氣道:“一件證明我是韓傾城手下的信物。”
離秋醉呵了一聲,滿不在意道:“這種事還需要證明嗎。”
“我又不像你,雙鎮派滿珑鑄,武功又好,人也聰明。放眼望去,所有武林中人符合這幾條的也只有你們幾個大弟子,都不用自己說,你就往那裏一站人家就看出來了。況且你們二人不是見過的嗎,你拿劍蕩榜首的那年,榜眼不就是寒江城的總舵主嗎”說到這裏,白明玉語氣一轉:“我就不行了。你可以試想一下,一個相貌怪異武器寒酸又素不相識的人站在帝王總舵門前喊,在下受萬裏殺總舵主韓傾城之托特來此求見離總舵主一面,你會怎麽想,不派人給我打死就算我命大了。”
離秋醉點了下頭:“還真是這麽回事。”
白明玉長嘆一口氣,心想他總是這樣不中用,這麽重要的事都能忘,眼下可怎麽辦,總不可能再回去取。
離秋醉見白明玉滿臉苦惱,主動開口道:“這又有何難,既然你的話不足以令人信服,我的話總還有些力度的,待我們進去後,我幫你向他證明你是韓傾城的人,不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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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玉一聽這話,忍不住瞥了離秋醉一眼:“你說這話你自己相信嗎?你是帝王州的,我是萬裏殺的,我們本就是敵對。你親自說你來此的目的與我相同,那我們更是直接的競争對手。你說你幫我,就算你自己信,我也是肯定不會信的。”
離秋醉眉頭一挑:“小玉這麽說可着實是傷了我心了,我明明是真心實意想幫你一把的,韓傾城說什麽你都信,怎麽換了我就是這種态度,好歹相識一場,何必絕情至此。”
白明玉嗔道:“都說了你別總把少堡主拿出來和自己比,雲泥之別還好意思提。另外,我也無意再瞞你,拖離總舵主的福,我受過很嚴重的傷,這件事離總舵主也不必裝作不知情。後來我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但腦子一直沒治好,一覺醒來前塵盡忘,說白了我就是一不記事的傻子。離總舵主說我們是老相識,但我确實一分都不記得,若是以前我也騙過你什麽,我知道歉無用,我也沒臉求你原諒,你大可以随時來找我讨要,命也好,東西也罷,只要是我能還的,我一定悉數還上。我若真欠你一條命,你現在殺了我也可以,但我還有許多事沒做到,一定會掙紮反抗。等少堡主不再需要我了,誰來找我賠命都行,我一定不會有一句怨言。”
離秋醉笑着搖頭:“早就猜到你是不記得了,否則你待我絕不會是如此态度,小玉也不必有負擔,你還真不欠我什麽,正經論起來,還是我欠你的呢。”
這話給白明玉聽得後背發涼,忙道:“不敢當,不敢當。”
二人說話的間隙,一陣聲響從石頭上面傳來。白明玉聽見了,急忙又去扒石頭,他怕動作太大打草驚蛇,只在石頭上微微露出了一點發頂。然後他踮起腳,快速地用眼睛掃了一眼發出聲音的地方。
寒江城總舵大門處,有一男子推開沉重的門,步伐緩慢,沉穩地從內部走了出來。
白明玉瞪大了眼睛,手上發力,用胳膊撐住身體,整個上半身都暴露在了石頭上。
這人的穿衣打扮無不透露着財力雄厚的氣息,尤其是後腰上別着的兩把黑綠色的短刃,離這麽遠看着也叫人不寒而栗。雲滇的環境本就神秘詭異,那兩把短刃就顯得更加兇殘鋒利。目光再向上移,就能看見這雙刃主人一張英俊而陰沉的臉。
白明玉撲騰一聲從岩石上跳下來,拍了拍胸口做幾下深呼吸,以緩解由于沖擊而加快的心跳。等他平複了心情,才與離秋醉道:“我在上頭,看見寒江總舵主了。”
離秋醉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只是問:“你如何知道你見到的就是寒江總舵主?”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大弟子往人堆裏一站都是最顯眼的,別的不說,就鎮派武器,不是大弟子還會有誰有。那五毒大弟子不就是寒江城的總舵主嗎。”
“就算是他,怎麽能把你吓成這樣。”
白明玉哽了一下,解釋道:“還真不是害怕,但是吃驚是有一點的。”
離秋醉不解:“吃驚?”
白明玉抓了兩下頭發:“我有些不太會說,就是,原來不同人的面無表情給人的感覺是不同的,之前少堡主和慕祈年就讓我有這種想法,剛才看見寒江總舵主,這種想法就更堅定了。”
離秋醉依舊滿臉的不明所以,于是白明玉繼續道:“少堡主從小生活在軍營,性子自然就嚴肅得多,總是不茍言笑的,別人見了他都覺得這一定是個嚴厲的人,很有威嚴。慕祈年我雖與他只見過幾次,但我感覺他人還挺好的,他臉上雖不常有表情,大概是他較他人更成熟穩重的緣故,總不會令人心生懼意。”
白明玉轉身,想再爬到那石頭上看一眼:“而寒江總舵主,他……與其說是面無表情,不如說是萬念俱灰,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覺。”
突然,白明玉轉頭問離秋醉道:“其實我還不知寒江城總舵主叫什麽名字……”
離秋醉張口答道:“他姓皎,名霜河。”
白明玉眨了兩下眼睛,重複道:“皎霜河?雲滇人的姓氏果然與中原不同。若是真的見到他,我怎麽稱呼比較好。”
“還能怎麽叫,皎舵主皎總舵主,要不,都是八荒弟子,你叫他皎師兄試試。”
白明玉就根本沒指望離秋醉會給他些什麽有用的建議:“你要叫他皎師兄你就自己叫。”
離秋醉邪氣一笑:“我叫他師兄做甚,我直接叫他全名都行。”
白明玉無語,他想着既然是想與寒江城結盟,那勢必要彰顯出萬裏殺這邊的尊重與誠意,所以才想在稱呼上也顯得尊敬些,他可沒有離秋醉那樣任性的資本。
離秋醉突然道:“姓氏後面加先生二字不是尊重得很,何不這樣稱呼他?”
白明玉愣住,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皎先生……感覺還行,怎麽就是說起來有些奇怪的感覺?”
白明玉這邊想的認真,離秋醉忍笑快忍到內傷:“不奇怪,不奇怪,你一會兒就這麽叫他。”
白明玉把頭轉回來,踮腳往門口一看。
“哎怎麽連人影都沒了。”
離秋醉慵懶道:“一定是皎霜河發覺你偷窺他了,正往這邊來收拾你呢。”
白明玉被說得有些發慌:“不會是真的吧。”
“誰知道。”
說時遲那時快,白明玉倏地感到一股涼風拂過。還沒等他出聲提醒離秋醉,離秋醉已經卸下劍匣,将其舉在手裏,擋住了一招來自身後的攻擊。
一雙黑綠色的短刃重重砸在離秋醉的劍匣上,短刃後便是白明玉口中萬念俱灰的那張臉。離秋醉看着面前這人的神情,嘴角勾起,笑得十分暧昧:“皎舵主。”
皎霜河未答他話,一擊被擋住,毫不猶豫地二次出手,原本祥和的清晨霎時間充滿了兵刃相接的嘈雜聲。
離秋醉面色不改,平穩接招:“我本是想跟皎舵主問個好的,但我看皎舵主這樣子,不問也罷,畢竟誰見了都知道皎舵主過的不好。”
皎霜河倒也不受挑釁,他的雙刀正好被離秋醉的雙劍擋住,二人互相施着力,誰也壓不過誰:“離舵主不在江南享福,千裏迢迢來雲滇,難道是為了看我過得好不好。”
離秋醉答道:“也不全是,順便來給許副舵主上個墳。”
提及許踏雪,皎霜河的眼神裏殺意盡顯,雙刀一抽,再次與離秋醉打成一片。
白明玉從見到皎霜河的一刻起,就用了一招百鬼潛行把自己藏了起來。雖然在五毒大弟子前面用這招有點班門弄斧,可白明玉真的還沒做好面對皎霜河的準備,心裏虛得很。他也不知為何離秋醉明明是也是來請求結盟的,可說話偏往皎霜河心尖上戳,一句句地揭人傷疤,頗讓人看不懂。總之目前這狀況應該是他們帝王州和寒江城的私人恩仇,白明玉插不上什麽話,而且神仙打架的場面也不是他這個小角色控制得了,只得先撤,另想計劃。
白明玉走了還沒兩步,背後又是一涼,他的反應已經是很快,但依舊沒快得過皎霜河的兩把短刃。皎霜河一早就發覺了白明玉的存在,他選擇了先解決難對付的離秋醉,這會兒看白明玉有要跑的架勢,他才從離秋醉處脫身,一式飛雀奪懷砸在白明玉身上,将白明玉打顯了形。
還沒等白明玉翻滾逃開,皎霜河已經将雙刀架在了白明玉的脖子上。
白明玉全身一緊,随即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疑惑聲。
皎霜河眉頭緊鎖,撤下雙刀,一把把白明玉轉了過來,面對着自己,伸手掀起了白明玉的面具。
白明玉對面具頗為敏感,冷不丁被皎霜河拿了去,本能地出了手,帶着些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殺氣在裏面。
皎霜河手指一松,妝蝶舞又重重地彈回了白明玉的面孔上,白明玉因這突如其來的一下,手上的動作遲疑了。皎霜河趁着這功夫,伸手握住了白明玉的喉嚨,硬生生地将白明玉從地面提起幾寸遠。
白明玉被扼得喘不過氣,伸手想把皎霜河的手拽開。
可皎霜河卻越握越緊,厲聲問道:“你非我五毒弟子,你是如何習得百鬼潛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