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李瀛政務繁忙,林懷瑾不一定真的能從他那裏得到解釋。

這也是雲清辭感到生氣的原因,李瀛絕對不會對林懷瑾的暖耳負責,那麽暖耳被燒掉,就只能由直接和林懷瑾接觸的他來善後。

狗皇帝。

只會給他添麻煩。

以前怎麽沒發現李瀛這麽不讨人喜歡。

他點了點頭,道:“如果小侯爺不嫌棄。”

林懷瑾的眸子潋滟了起來,意味深長道:“求之不得。”

金雅樓是上陽城最好的酒樓,接待的都是一些達官顯貴,想在這裏用餐,光有銀子不夠,還得有官階爵位,或者認識這方面的人。

雲清夙等人應當時常在此聚餐,一進去就被小二引上了二樓雅座,三人在此坐下,雲清夙給雲清辭倒了杯水,林懷瑾道:“今兒有新客,報個菜。”

“哎。”那小二也不打聽他是誰,當即利索地唱誦了起來:“咱們這兒有龍鳳呈祥合意餅,鳳尾魚翅紅梅珠香豆面饽饽奶汁角,祥龍雙飛爆炒田雞芫爆仔鴿八寶野鴨佛手卷,金絲酥雀如意金卷墨魚絲……天上飛的河裏游得,看客官您喜歡吃哪個?”

雲清辭眼睛都給他說亮了,他倒是也來金雅樓吃過幾次,但那都是進宮前了,和李瀛成親已經四年,他身份尊貴不便做陪,雲清辭沒有允許不得随意出宮,故而這上陽城裏吃的喝的,如今聽起來是新鮮的很。

他點了幾個聽上去不錯的,雲清夙道:“咱們今兒就四個人,點太多吃不完,你挑你想吃的,我們就不點了,下次想吃再帶你來。”

“好。”雲家雖然顯貴,但雲相并不喜浪費,李瀛也不是奢侈的人,故而雲清辭在宮裏都是任由禦膳房安排,這會兒也并不覺得不對,便又挑了幾個,共八菜一湯,小二很快記下來前去安排。

雅座門簾半垂,忽有人踏着樓梯上來,邱揚氣急敗壞地道:“你們都不知道他有多嚣張!還有那個雲清夙,仗着自己家出了個君後,可把他牛氣壞了!”

“他嚣張跋扈又不是今兒才開始,若非過于狂妄,豈會落得如此下場?”有人安慰他:“你也消消氣。”

“我消什麽氣兒我,了不起啊他,當自己冰上鳳凰呢那麽猖狂,怎麽今兒就沒遇到塌冰把他埋進去!”

“這話可不能亂說。”

“寧弈你那三妹妹到底行不行啊,那瘋子如今都給趕出來了,你倒是讓她加把勁兒啊,我就等着冊封新後的那一天,去雲家看他發瘋呢!”

寧弈嘆了口氣:“別這麽大聲。”

“我大聲怎麽了?這又不是在冰上,再給老子瞧見他絕對跑不掉,不把他揍得哭爹喊娘老子就跟他姓雲!”

“你爹能答應麽?”

似笑非笑的聲音傳來,邱揚陡然停下腳步,一側雅間門簾被人撩起,裏面的雲清辭頂着帽子,姿态端方,語氣不緊不慢:“怎麽,不是要把我揍得哭爹喊娘?”

邱揚默了一下,道:“誰,誰說揍你了,我說的是雲清夙。”

他瞪向一側撩着簾子的雲清夙,後者挑了挑眉,道:“我?”

邱揚惡狠狠:“你!”

“既然如此。”雲清辭開口,道:“四哥哥,你陪他出去練練。”

雲清夙禮貌地活動筋骨,骨節咯咯作響。

邱揚當即後退了一步,一把将身後的人扯了出來,皺着眉道:“你,你去。”

被推上來的正是寧尚書之子寧弈,他心中暗罵,你爹跟雲相整天怼的那麽火熱,他知道你這麽怕雲家兒子嗎?好歹也是太尉之子,居然躲他後頭,要不要臉。

他恭敬道:“見過雲君後,雲四公子,林小侯爺。”

瞧瞧,這一個個的,都比他身份高,邱揚是不是腦子有包,把他推出來擋槍。

“寧公子。”雲清夙和林懷瑾回禮,寧弈硬着頭皮道:“我們,先去那邊坐。”

邱揚縮在寧弈後頭不出聲。

他在家聽父親和大哥提過雲清辭,每次提到他,他們都帶着毫不掩飾的鄙夷,整個上陽都沒見過那麽不講德行的東西,倘若雲清辭不追着李瀛跑,在朝上随便謀個一官半職,也足夠潇灑度日。

一開始,邱揚也很鄙視雲清辭,直到他開始從父親和兄長口中聽到關于雲清辭殺人的事情,他殘暴善妒的形象在宮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邱揚的姑姑是宮中太妃,他進宮探望的時候,見過雲清辭矜貴地裹着貂毛披風,面無表情地坐在高位上,品着上好的春茶,下方是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奴才。

他被宮人提醒,站在一旁屏住呼吸,很快,那奴才沒了氣息,被人拖走。

而雲清辭來到了他面前,淡淡開口:“擡起頭來。”

邱揚白着臉去看他。

雲清辭生的太好了,但那個時候看他的人,很難注意到他有多好看,只會記住他陰鸷而肅殺的眉目。

“長得不錯。”他眼睜睜看着還沒他高大的少年伸出手指,挑起自己的下巴:“也是來見陛下的?”

邱揚:“……”

他以為邱揚是送進來的男寵。

得知他是太尉之子後,雲清辭笑了一聲,眸子裏的殺機卻如毒霧般撲面而來,幾乎灼痛了他的皮膚:“邱太尉一向瞧不起本宮,怎麽如今倒是也打起這主意來?”

邱揚不得不自己出聲解釋:“我只是來看姑姑的。”

“哦。”那股殺機瞬間散去,雲清辭收了手指,擦了擦細白的指尖,沒有說抱歉,也沒有多說一句廢話,頭也不回地上了肩輿。

邱揚沒出息地被他吓到腿軟,一路晃晃蕩蕩,神情恍惚。

那個時候他就明白,跟李瀛無關的人或事,雲清辭一點都不在乎。

但雲清辭當時散發出來的毫不掩飾的惡毒,還是把他吓的幾天都沒睡好。

方才他說的那番話,雲清辭一定都記在了心裏,他最恨就是有人詛咒他被李瀛休棄了,邱揚聽說過,雲相在他成親之後,因為思念他經常會親自打掃他居住的小院,這本是多麽感天動地的父子情啊。

可是雲清辭一點都不領情,他還譏諷雲相:“收拾的這麽幹淨,是希望我早日被李瀛趕回來?”

雲清辭這麽一個可怖的家夥,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只怕今天要喊爹來了,可能會被指着鼻子一通罵,但那也比被雲清辭殺掉要好。

寧弈也是聽過雲清辭為人的,他緊張地等待着。

雲清夙随口道:“去吧。”

寧弈和邱揚都沒動,顯然不覺得他的話有用。

雲清辭給自己倒了杯水,發覺幾個人都在看自己,反應了一下,才對門外的人道:“怎麽,二位還想陪我一起吃個飯?”

邱揚率先挺直腰杆兒,飛快地鑽進了自己的雅間。

寧弈比他穩重一些,強作鎮定。

雅間內,兩個人一起趴在桌子上,邱揚先露出詭異的神情:“他是不是已經被休掉了?”

“……不像。”

邱揚眉頭緊鎖,道:“難道廢後之事,還有轉機?”

寧弈心頭一跳。如果雲清辭被廢,那麽他三妹妹就有可能被冊封為後,但如果雲清辭的事情有轉機,那有雲相在,三妹妹這輩子都做不了皇後。

寧弈稍作遲疑,道:“四公子覺得,有什麽可以盡快把此事錘定麽?”

“除非,他再發一次瘋?”邱揚摸着下巴,道:“或者雲相倒臺。”

“……”聽上去都挺難的。寧弈道:“我覺得當務之急是弄明白他為何突然不瘋了。”

“可能腦子突然好了吧。”邱揚捏了顆花生米,道:“以前他可從來不會在意除了陛下之外的人……”

他忽然想到早上主動挑釁自己的少年,張揚明媚,鮮活亮麗,猶如冰上鳳凰,仿佛已在不為人知的時候悄悄涅槃重生。

邱揚不小心咬到了手指。

在寧弈驚訝的目光裏,他大腦放空:“……現在不為陛下發瘋,是不是因為,他,有了另外為之瘋狂的人?”

寧弈:“!”

“……極有可能,只要他不再糾纏,相府應當會主動提出和離,陛下本就厭他煩他惡心他,絕對不會拒絕。”

“那……”

“那我三妹妹……”寧弈眸中劃過一抹精光:“就有機會了。”

因為雲清辭的掌控欲,天子至今都未臨幸過別的妃子,如果雲清辭撒了手,那天子便徹底自由。宮中衆嫔,無論家世長相,除雲清辭外就數他三妹妹,她若成了皇後,他就是國舅。

邱揚兩臉通紅,小聲道:“就是可惜,另一個被他發瘋纏上的人,一定很慘……”

“這倒也不見得。”喝了點酒,寧弈有點飄,道:“雖說雲清辭性格不怎麽樣,可皮相還是極好的,若他能上趕着,我倒是不介意……光看着都這麽饞人,弄起來肯定比花樓裏的姑娘帶勁兒。”

“然後呢?”

“然後……然後該怎麽樣怎麽樣呗,陛下扔了的東西,誰敢真撿哪。”

“那又怎麽了。”邱揚皺了皺眉,有些不悅地嘟囔:“……若能娶回來放在家裏,鎮宅也挺好。”

就是估計得先氣死個爹,哎。

雲清辭這邊,飯菜上來之後,忽有人來報,說雲清玦臨時有事,不來一起吃飯了。還特別道:“副統領讓給君後帶個話,擾了您的雅興,實在是不好意思。”

這話有些過于客套了,雲清夙先把人打發了,對雲清辭道:“三哥不善交際,你不要往心裏去。”

“我知道。”雲清辭低着頭,挑着碗裏的米粒,哼唧道:“都是一家人,你不用跟我解釋。”

雲清夙神色尴尬,然後一臉感動地來摸他的頭,雲清辭乖乖巧巧地受了,一側林懷瑾忍不住道:“這次見你,确實變了很多。”

“那我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呢?”

雲清辭随口說,扭臉看他,林懷瑾卻猝不及防給問住了,愣了一下才認真無比地道:“變好了。”

雲清辭彎起了眼睛,高興地扒了幾口米飯。

飯後,雲清辭随四哥一起出門,臨上車前,林懷瑾特別提醒他:“別忘了我的暖耳。”

“嗯。”雲清辭道:“我到時候差人給你送去府上。”

“不必,到時我親自去拿。”

雲清辭輕快地答應了。

他是不喜手裏壓事兒的,難得這幾日養傷放松,也沒必要為李瀛東奔西跑,回府之後,便找出了兩塊皮料,坐在窗前縫了起來。

天暗了下來,窗外又落起了雪。雲清辭中途去陪家人吃了飯,泡了湯,披着半幹的長發回來,金歡已經點上了燈:“君後,該上床休息了。”

“我把這兩針縫完,你們先去。”

他在燈前坐下,側臉被勾勒出一抹柔和的光,金歡和銀喜都明顯察覺,他與之前判若兩人。

和藹的不像雲清辭。

兩個近侍都站着沒動,直到雲清辭擡眼,再次催促:“我很快就睡了,不需要伺候,快去休息吧。”

兩人這才恭敬地退下。

屋內只剩下雲清辭一個人。

他把最後一針縫上,拿剪刀剪斷,檢查了一下系帶,然後一怔。

另一只……

身後傳來熟悉的氣息。

雲清辭捏着剛縫好的一只暖耳,皺了皺眉。

大意了。

和李瀛在一起太久,對他早已熟悉到不能更熟悉,連他什麽時候潛入自己的房間都不知道。

燈前一片陰影,有人從他身後彎身,環住了他纖細的腰。

雲清辭挺直了脊背,薄薄的單衣勾勒出肩胛骨的形狀,男人線條流暢的下巴壓了上來。

李瀛的手直接伸到了他面前,掌心攤開,低聲道:“在找這個?”

雲清辭點了點頭,伸手欲拿,耳邊卻傳來一聲輕笑,李瀛将兩只暖耳全部抓起,彎腰把他抱了起來。

雲清辭下意識揪住他的衣角。李瀛抱着他進了屏風,然後将他放在榻上,看着他充滿着迷惑的臉龐,舉了舉手裏的暖耳,道:“傷還沒好,那麽着急縫它做什麽?”

是他熟悉的聲音,但是少見的溫柔,雲清辭道:“你什麽時候來的?”

“你泡湯的時候。”

“……”不要臉。

李瀛完全沒覺得自己有多無恥,察覺雲清辭瞪自己,便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雲清辭朝後縮,李瀛忍俊不禁,道:“還要躲我?”

“……陛下有事麽?”

李瀛朝他湊過來,雲清辭背靠着床頭,無法再躲,便伸手來推:“這麽晚過來做什麽?”

在弄不清李瀛的目的之前,雲清辭不想跟他牽扯過多。他這段時間一直呆在家裏,宮中情況不明,看來需要盡快找個機會聯系一下眼線,确認最近是否有什麽突發情況。

李瀛聽話地跟他保持好距離,還是很溫和的樣子:“我來看看你,看看你……睡的好不好。”

“……”你好閑。

雲清辭道:“看夠了,回去吧。”

“等你睡下我就回去。”

雲清辭只好躺下去,道:“我睡了。”

“閉眼睛。”

“……”雲清辭閉上了眼睛,又猛地睜開。

李瀛的臉近在咫尺。

偷吻不成還被發現,他神色有些不自在,微頓了一下,道:“這個,朕很喜歡。”

“……?”

李瀛喉結滾動,強忍住擁抱他的沖動,抿了下舌尖,似是在難為情:“你,幫我戴上?”

“……”

他以為,這對暖耳是為他縫的。

作者有話要說:

辭崽:啊這。

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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