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0章

雲清辭反應很快地将木牌往元寶手中一塞,而後又拿回,輕聲道:“多謝小公公。”

元寶低下頭,看上去有些緊張:“這是奴才應該做的。”

李瀛已經來到近前,目光落在雲清辭手中木牌,眸色轉深,道:“怎麽了?”

元寶後退一步,躬着身,謹慎道:“回禀陛下,君後的木墜掉了,奴才瞧見,就撿起送了過來。”

李瀛深深看他一眼:“你有心了,退下吧。”

目送元寶強作鎮定離開,李瀛再次看向雲清辭手中木牌,溫聲道:“你尋青司有事?”

雲清辭不想承認,但他還是點了點頭,道:“這個月的情報快要送來了,我得告訴他們我在相府。”

其實并不需要特別告知,李瀛把他趕出宮裏,如今只怕是人盡皆知。雲清辭說罷,忽覺這個理由實在是爛,但他總不能說,我是為了跟監視你的人聯系?

李瀛沒有揭穿他,“我送你回去?”

“我認得路。”

李瀛糾正:“我陪你回去。”

陰魂不散。

雲清辭繼續向前,李瀛緩步跟着,又主動找話題:“今日去冰場,可有趣事?”

“把暖耳還給小侯爺,算趣事麽?”

李瀛心頭一梗,悶聲道:“我留的藥,你有沒有看到?”

“臣尚不眼盲。”

“……塗了麽?”

“未到換藥時間。”

那就是沒塗,李瀛道:“回去,我幫你塗上?”

“不敢煩勞陛下。”

他夾槍帶棒,李瀛卻只是把姿态放得更低,“我不覺得麻煩。”

雲清辭沒忍住,擰着眉去看他。

李瀛不是沒有過這個狀态,成親兩年,雲清辭因為新進宮的嫔妃與他冷戰,李瀛黏在他宮裏,哄了他好多天。

沒錯,一開始的時候,李瀛也知道進宮的宮妃惹他不高興了,每日變着花樣地逗他開心,他還親自下了一次廚房。

雖然後來半邊廚房着了,尊貴的天子為了他灼傷了手臂,如今還留着疤痕。

那時雲清辭覺得他是真心喜歡自己,可後來回頭去看,才發現那不過是苦肉計罷了,目的是為了讓他降低底線。

那麽,李瀛這次的目的是什麽呢?

信息太少,雲清辭無從分析。

他進了小院,金歡麻利地去端了盆熱水來,外面天冷,雲清辭又愛幹淨,每次出門回來都會清洗手臉。

他行進屋內,雲清辭和李瀛已經拿下大氅,前者在盆架前坐定等待伺候,後者上前兩步,道:“朕來,你下去吧。”

“?!”金歡張大眼睛:“君後,要洗臉,還要清理換藥。”

“嗯。”

李瀛不容置疑地接過了那盆水。

雲清辭眉頭擰的更深。

宮妃進宮那一次,也是李瀛最後一次花大力氣哄他,後來入宮的妃子越來越多,雲清辭再鬧,他便只是寥寥勸上兩句,雲清辭性子刻薄,氣惱的時候總是傷人傷己,口不擇言。

後來,李瀛便勸也不勸他了。

一直到這次,他将雲清辭摔下床榻,趕出宮裏,更是一句解釋都沒有,仿佛已經下定決心要與他一刀兩斷。

雖是前世,可事情照此發展才是對的。難道,李瀛接到了太後授意,意識到一旦真的廢後,雲家便不再受他掌控?

若當真如此,倒也有可能。

他是清楚李瀛有多能忍的,前世被他多方監視,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被他捏在手裏,他還是忍辱負重了許多年,收集到了足夠的證據,才一舉扳倒相府。

那又如何解釋,太後的人剛走,他就上門來準備接他回宮呢?

木盆放入盆架,雲清辭坐在一側,一動不動地望着他。

李瀛對于照顧他也是熟練的,還未成親的時候,雲清辭在別院發了高燒,就是還是太子的他親自照料。

他挽起袖口,将柔軟的手巾浸了水,擰的半幹,拖了凳子坐過來,為雲清辭擦臉。

雲清辭繼續凝視他。

事情還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但既然李瀛送上門來,那必是因為他身上尚有價值可圖,雲清辭也不再與他假客套,淡淡道:“既然陛下攆走了臣的近侍,那就勞煩盡心一些,我若是不高興了,可是要打人的。”

他眉目冷肅,不見半分開玩笑的意思,李瀛卻是輕輕笑了,道:“我知道。”

雲清辭膚色潔白,冰肌玉骨,方才自外面回來臉已凍的冰涼,這會兒被熱毛巾一敷,很快泛起薄薄的紅暈。

李瀛耐心地再次浸水,繼續為他擦拭。

在那噩夢一樣的日子裏,大片朱砂與雪色凍在一起,墜落的人頭發也被凍在一片殷紅之中,他費勁地将凍僵的愛人抱起,坐在江山殿的爐前暖着,小心翼翼地為他活動筋骨。

卻怎麽也暖不熱。

分明不需要暖的,他本就鮮活如烈陽,炙熱而灼人。

他不停地叫人加炭,烤的自己渾身滾燙,可懷裏的人還是一片冰涼。

他盛怒之下踢翻了炭盆,炭火飛濺,有些燙壞他的龍袍,有些灼傷他的皮膚,可他分明好像跟雲清辭一樣,再也感覺不到疼痛。

地毯着起了火,柳自如慌張地命人來滅火,江山殿一片狼藉。雲清辭卻已經被他抱着來到龍榻,。柳自如匆匆忙忙把那些屋炭全部撲滅,背後宮人們拿火鉗挨個撿着,他小心翼翼地湊過來:“陛下……”

“去備熱水。”

他啞聲說,“朕要給君後擦身。”

熱水染了血,換了一盆又一盆,帕子也染了血,換了一塊又一塊,他日夜地将人捂在懷裏暖着,可他當真成了‘冰肌玉骨’,膚下再也沒有浮出半點血色。

他眸中水霧湧動,堪堪收手垂眼,長睫抖動。修長的雙手重新将手巾按在水中,手背青筋在白膚下清晰可見,在水中更顯凸出。又一次撈出,擰幹,熱毛巾從雲清辭臉側擦到脖子,李瀛道:“似乎有些涼了,再加些熱水?”

“嗯。”

雲清辭睨着他。

他忽然覺得這樣的李瀛十分有趣,明明忌憚相府,卻不得不登門讨好,明明厭惡他,卻還要忍着他,順着他,做出癡情體貼的模樣。

前世的李瀛就是這樣,雲相那一跪之後,也許對他産生了威脅,之後雲清辭回到宮裏,李瀛就再也沒有忤逆過他。

他忍辱負重,卧薪嘗膽,任由雲清辭又掌控了他足足八年,其間不敢去碰任何宮妃或者男寵,甚至聽戲都會主動邀請雲清辭,生怕他再瘋鬧不休。

雲清辭戒心很重,李瀛花了快七年的時間,才讓他松口把青司完全交付,那個時候,雲清辭以為他真的是絕對忠貞了。

而事實也是,李瀛的确沒有碰過除他之外的任何人,但他的野心卻早已呈燎原之勢,把包括雲清辭之內的所有人一同卷了進去。

雲清辭經常想,李瀛應該是恨他的,身為天子,卻沒有享受過天子的自由,不光不能去臨幸宮中一幹美人,還要定期對自己最厭惡的人交公糧——因為雲清辭喜歡與他親密。

曾經的雲清辭所求也不過是他一心一意,故而只要李瀛順着他,他也會照顧李瀛的心情,不會幹涉他在政事上的決定,他始終認為,江山是李瀛的江山。

可現在嘛……

既然李瀛是因為忌憚相府才如此性情大變,那便讓他忌憚個夠好了。

如果他厭惡自己,那便讓他厭惡個夠。

雲清辭偏了偏頭,纖細的脖頸夾住了他的手。

李瀛猝然擡眼。

滑膩的臉頰在他手背上來回地蹭,雲清辭眸光如水:“陛下日日登門,是真的想接我回宮?”

李瀛克制住去觸碰他的沖動,啞聲道:“自然是真的。”

“我也不是不回去。”雲清辭慢吞吞地說:“可是您把我趕了出來,如果就這樣灰溜溜地回去,我覺得委屈。”

“我知道。”李瀛回答的很快,他一瞬不瞬地望着雲清辭,心跳如擂鼓,鄭重道:“最多再兩日,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雲清辭歪着頭,精致的臉龐美的像是勾人的妖精,“真的?”

“真的。”李瀛拇指擡起,指腹剛碰到他的臉頰,雲清辭便直起了脖子,順便把手伸到了他面前,道:“手也要擦。”

雲清辭突然不再冷漠,李瀛有些措手不及,他揉幹手巾為雲清辭擦着手指,粗糙的手巾擦過他柔嫩的掌心,雲清辭面色未變,只是一派乖巧地望着他。

看上去仿佛已經恢複了對他全身心信賴的模樣。

但不對。

他的神色,像是懶洋洋的貓,饒有興致地在等着看他的好戲。

李瀛微微斂目,仔細為他擦幹淨手指,道:“現在換藥麽?”

“陛下還要為我換藥?”

“求之不得。”

“好呀。”雲清辭道:“金歡,拿藥箱來。”

李瀛既然還要陪他玩深情的把戲,那他便奉陪到底。

送上門來的深情他照單全收,但這一次,他只會收,絕不會再回贈一分一毫。

紗布被層層揭開,深紅色的疤痕在玉色手腕上格外的觸目驚心,李瀛的手指微微發抖,他一言不發地拿起幹淨的帕子,為他擦去邊緣殘留的藥渣。

随後取過那個淺口藥瓶,細心塗抹。

李瀛的演技,還是一如既往地好,雲清辭想着,忽然一咬嘴唇,重重踢他一腳,語氣含怒:“疼。”

李瀛微微一頓。

雲清辭當然也踢過他,但他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踢他。

李瀛對他的好,雲清辭都會小心珍藏,不願破壞半分。

李瀛沒有說話,只是動作更輕了一些,他取來紗布為雲清辭重新纏上,忽然又挨了一腳,比方才更重。

雲清辭生氣道:“輕一點。”

尊貴的李皇陛下,我倒是要看看,這一世,為了您自己的野心。

能夠忍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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