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夏夷則伸手把樂無異方蘭生攬在懷裏向下一趴,空中壓下來的聲音如浪如濤震徹大地,四面八方忽然亮起巨大的法陣,海嘯忽然驟起,驚濤裂岸,雷霆萬鈞,吞天毀地般炸開。

夏夷則的先天養命陣幾乎給轟飛,這巨大的似乎來自太古的力量仿佛洪荒時衆神的呼嘯,古老而恐怖,是神的憤怒。

夏夷則強咽下口中的血,原來,這就是神之子的力量。

“滄海龍吟……”太子長琴神色悠然,他恍惚地回憶着萬古之前——星辰初列,日月麗天——他自那個時代而來,他……

他……

狂風呼嘯的琴聲忽然停了。太子長琴疑惑地看向遠方,他在高處,遠方即是蒼穹。黑暗的,無盡的,絕望的,夜空。

夏夷則咬牙壓着咳嗽,方蘭生放輕腳步,幾乎在爬。濃重的塵土中看不清,他不知道百裏屠蘇現在如何。

他低聲喚着:“木頭臉……木頭臉?”

百裏屠蘇倒在地上,方蘭生咬破手指,紅色蓮華浮空飛起,聚在百裏屠蘇身邊,慢慢浸入。

太子長琴垂下眼眸,默默地看着地上如蚍蜉般渺小的身影,一個去救另一個,不離不棄,相扶相依。

太子長琴……獲罪于天……無所禘也……寡親絕情……永無終止……

留下吧……

太子長琴輕輕一嘆。

琴音忽然脈脈溫柔起來。像是安撫睡着的嬰兒,輕輕呵護,永堕夢鄉,不再醒來。

生者安眠……亡者歸去……

鎮魂調。

好困啊……樂無異覺得眼皮越來越沉,睡過去算了,太困了……夷則呢……

忽而又有空靈的呼喊,仿若暴雨中指引方向的歌聲——

鲛人歌!

太子長琴轉頭一看,夏夷則面部浮起妖豔的水紋,忽大忽小,忽近忽遠的歌聲在山谷裏一陣一陣地回響。

鲛人,讓人又害怕又向往的鲛人,在海難中指引方向,誘惑人類的鲛人,他們用歌聲牽引靈魂,或救人,或殺人,輕靈的歌聲抓住漂浮的魂魄,指向該去之地——

啊,他險些忘了,

鲛人,是可以引靈的。

夏夷則鼻腔裏都是血腥味。神之子的壓力過去強大,他現在站立都非常困難。他想起當年師尊說的,關于修仙,關于得道。即便修成正果,于茫茫宇宙,不過微塵。

一個魂魄不全的貶谪仙人,力量便是如此,太古昔時,又是如何光景?

“夷則,不要走神……”樂無異站在他身後,伸出雙手捂住夏夷則的耳朵,輕聲道:“不要想岔了,回來……”

夏夷則穩定心神,差點入魔。樂無異的手溫柔地按着他的太陽穴:“不要多想,不要被琴音迷惑……”

百裏屠蘇站起來,把方蘭生攔在身後,平靜地看着太子長琴。

……也好。寡親絕情,陰差陽錯,竟然出現個半身……

太子長琴笑起來。

新春番外·時間都哪兒去了

樂無異二十五歲這年,在東北的大學念研究生。正好是沈夜執教的大學,方便沈教授就近修理他。

今年輪到在東北過年,樂無異放了假回家幫着忙年。謝老師高中廿七才放假,白天就沈夜指揮着樂無異打掃房間收拾年貨,沈夜自己劈着單位分的大排骨豬大腿,大砍刀剁得地面咚咚響。謝老師不愛吃機器切削的排骨,總說有股子機油味。

今年東北特別冷,雪下得早,白胖胖積了一層。但是陽光也充足,樂無異洗了床單站在陽臺上晾,開着窗子,金燦燦陽光下雪化的清冽味道沖散了洗衣粉的香氣。

夏夷則到家的時候正看見樂無異站在陽臺上的身影,被陽光照得起了毛絨絨一層金色的邊兒,又溫吞又柔軟。他沒帶多少行李,滿面風塵仆仆。

樂無異轉臉笑着問:“這麽快就回來了?”

夏夷則點點頭,脫了軍裝大衣搭在手上。樂無異過來幫他找了雙拖鞋,然後半蹲着幫他解軍靴上的鞋帶。夏夷則的軍靴腰特別高,鞋帶密密麻麻從腳面一路攀到小腿上,顯得人長身玉立特別精神,就是穿脫都麻煩。他看着樂無異的呆毛随着動作幅度晃來晃去,伸手揉了揉。

沈夜從廚房裏出來,系着條圍裙,手裏拎着大砍刀,特別殺氣騰騰地對夏夷則道:“來了啊。”

夏夷則一見他就緊張,面部在外面凍久了剛進屋還沒來得及化凍,僵硬地咳了一聲:“沈……沈教授。”

沈夜哼了一聲:“趕緊的,換了衣服幹活兒。”

樂無異費勁地把夏夷則兩只靴子都脫下來,讓他換上棉拖鞋。夏夷則自己進屋換衣服,樂無異拎着只西裝袋子進來:“這是我師父平時放西裝的,知道你講究,給你罩軍裝吧。”

窗外有熊孩子們終于耐不住寂寞,開始零零星星放小鞭炮,遠遠近近,像是新年來臨的腳步。

夏夷則換了衣服,跟着樂無異進進出出打掃屋子。沈教授和謝老師家是個二層獨棟小樓,帶個花園和車庫。車庫一半停車,另一半是沈教授和謝老師的工作室,平時兩個人愛搞點小發明什麽的。樂無異系着圍裙,頭上包着帕子,腰裏別着雞毛撣子,胳膊上搭着塊抹布,端着盆清水對廚房喊了一聲:“太師父,我和夷則打掃車庫去了!”

沈教授應了一聲,剁排骨剁得八面威風。

夏夷則把車開出車庫,這兩天沈教授開着車到處辦年貨,又是泥又是雪,好好個越野車弄得無比髒。夏夷則奉命在花園裏洗車,樂無異收拾工作室,悉悉索索搬箱子。過了一會兒,忽然叫了一聲:“夷則,你過來看!”

夏夷則以為他磕着絆着了,趕緊摔了抹布進去一看,樂無異盤腿坐在地上,懷裏抱着一只紙箱子。箱子被打開,裏面碼着整整齊齊錄影帶。

樂無異轉臉來壞笑:“太師父的珍藏。看,都标着年月日,這狂放不羁的字體一看就他的。”

錄像廳那會兒按理說他和夏夷則都沒趕上,但是早有耳聞。什麽時候成人都得有點娛樂,亘古真理。

夏夷則揚起一邊的眉毛看他,他呲着牙笑:“嘿嘿。主角是果着的那種。”

夏夷則猶豫:“這……不好吧?”

樂無異扒拉出來老式的錄影帶播放器,連在一旁的小電視上。

夏夷則咳嗽一聲,果斷也坐下了。

……主角果然是果着的。

毫無羞恥之心。

——電視裏一身小胖肉的屁孩兒躺在床上啃腳趾,啃得津津有味。琥珀色大眼睛跟着鏡頭轉,偶爾還想用小胖手夠一夠。

夏夷則努力把一聲笑壓在喉嚨裏轉化成一聲咳嗽:“果然是……果着的。”

樂無異的臉漸漸發紅,那眼睛,那呆毛,那不特麽我自己麽!

倒是他都不知道自己曾經那麽柔軟,還能啃到自己大腳趾。

“無異,看這裏……”

鏡頭晃了晃,二十多年前的沈教授的聲音沒有現在這麽深沉,反而有些清亮。熟悉的手從鏡頭方向伸出,小無異終于放棄了自己的小蹄子,口水淋淋的小手捏住沈教授的手指。

“師尊,水好了……無異怎麽光着?”

謝老師笑着看過來,樂無異忽然一愣。

好年輕……

謝老師穿着綠色的高領毛衣,映着微紅的臉色,神色都明亮起來。

“這是從學校借來的。我琢磨着給無異錄一點,等他長大了,估計就沒這麽可愛了。”

電視外的樂無異和電視裏的小無異同時出聲:

“誰說的!”

“呀呀呀!”

“好了好了,我先抱無異去洗澡。”年輕的謝老師親了親小無異的胖臉,轉身走了。那時候他們的居住條件還不大好,牆上的粉皮都是斑駁的。為了給無異洗澡,特意燒的平時舍不得用的土暖氣,整個家只有浴室是暖和的。

“我再待一會兒吧。外面冷。”沈教授那時還不那麽嚴肅,鏡頭跟着他的笑抖動了兩下。

樂無異忽然眼睛一酸。

接下來是小無異爬床,走路,抱着一小塊西瓜啃了滿臉,顫悠悠自己穿衣服結果被褲子絆倒,學拿勺子,筷子。一邊引導着他的沈教授和謝老師都很年輕,身姿挺拔,風華正茂。

“這個時候,師父好像也是二十四來着。”樂無異撓撓頭,眼睛有點紅。他伸出手指碰碰電視機裏的年輕人,抿了抿嘴。

嗨,二十四歲的師父。

沈教授很喜歡拍無異,各種小動作,小細節。樂無異自己都覺得無趣了,輕笑道:“真是……哪有那麽有趣,無聊……”

夏夷則呼嚕他的呆毛:“很有趣。”

樂無異拿起一盤帶子,還是沈教授潇灑的狂草:無異四歲。背詩。

胖胖的小無異在電視機裏背着小手,晃蕩着小身子,軟綿綿奶聲奶氣地拉着長音抑揚頓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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