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背古詩。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還是沈教授在錄,謝老師半蹲在他身邊,溫柔地看着他。小無異背着背着卡了殼,《春江花月夜》對于一個四歲的娃娃來說有點長。謝老師就在一邊提醒着,一個字,或者一個詞。小無異就能順下來。

“我從小就聰明。”樂無異得意。

總算背完了,小無異小小出口氣。謝老師捏着他的小手輕聲道:“無異,這是一首很好的詩,一定不要忘了。”

小無異歪着頭看他。謝老師撫摸着他的臉,輕聲道:“師父很喜歡這首詩,無異也喜歡,好不好?”

小無異哦了一聲。

謝老師忽然笑了,摟着小無異,揮着小無異的手,沖着鏡頭輕聲道:“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以後無異遇見意中人,一定要告訴對方……”

他看的不是鏡頭。鏡頭晃了一下,沈教授道:“跟小孩子說這個幹什麽。”

樂無異忽然大笑,他能想象出沈教授板着臉的樣子。

夏夷則捏他的下巴:“我怎麽從來沒聽你背過詩……嗯?”

樂無異拍開他的手:“拿開你的爪子!當初我太師父師父用這句詩定情的時候分居兩地呢,我對着你的臉怎麽念?”

夏夷則道:“你可以也寫信給我,等我過完年回部隊銷假。”

樂無異翻個白眼:“拉倒。”

夏夷則一臉認真嚴肅:“寫不寫?”

樂無異哼了一聲:“好吧,寫寫寫!”

夏夷則道:“那我等着。”

錄影帶到樂無異六歲為止。有個帶子上寫着:無異離開。

可是帶子是空白的。

樂無異拿着空白帶子發愣。他記得那是個二年級升三年級的暑假,他遇到謝老師,謝老師半蹲着,摸摸他的臉:“無異長大了,要幹什麽?”

“我記得當時第一眼看見太師父,他就看着我,不說話。我問他,你是誰呀……”

樂無異忽然眼圈一紅。

時間都去哪兒了呢。怎麽忽然之間,小孩子就長大了,長輩們就老了呢。

不知不覺沈夜氣壯山河的剁骨頭聲音停了。有門鈴響,大概是謝老師又忘拿鑰匙了。沈夜在廚房裏喊了一聲:“無異?你去開大門,我沾着手呢。”

廚房在一樓,臨着車庫。樂無異低頭抹了一下眼睛,跑到院子開大門。謝老師抱着一沓資料,裹着大衣,鼻子凍得有點紅。

“院子裏雪都鏟了?你太師父呢?咦無異你眼睛怎麽了?”

樂無異低聲道:“剛才打掃衛生,灰塵迷眼了。”

謝老師領着他往裏走,一面笑道:“夷則趕緊進屋——別管車了,他故意使喚你呢!路上雪都沒化幹淨,開出去還得濺……”

中午樂無異特意紅燒了排骨,沈教授剁骨頭很有水平,斷面整齊沒有碎渣子。

“明兒廿七,我們學校正式放假了。”謝老師忙着分菜,這麽多年習慣了,先是無異,然後是夷則,規定多少青菜多少肉必須吃完。夏夷則吃東西的習慣還是沒完全改過來,部隊訓練強度太大又不得不吃肉,整的他跟吃藥似的。紅燒排骨樂無異特地給他單獨弄了一份,加的山楂和檸檬汁特別重。

沈教授看着,哼了一聲。

夏夷則食不言寝不語,樂無異廿三開始就炖了一些豬蹄子牛羊肉,炖的骨肉分離再放到外面冰天雪地裏凍着。凍了三天豬肉凍基本成型,他出去切了一些來,拌上蒜泥酸醋,沈教授愛吃這個,獨他一份兒。

沈教授又哼一聲,滿意了。

謝老師和沈教授讨論年貨,順便問問樂無異父母妹妹,再問問夏夷則師尊。中午的陽光很大,幹淨澄澈。飯菜的香氣厚厚地氤氲着。樂無異恍惚回到那年,他還小,太師父和師父還年輕,師父笑着對他說——

無異,青菜要全部吃完哦……

洄之溯番外·将仲子

樂無異的卧室是他七歲的時候自己挑的。二樓,巨大的露天陽臺。下面就是花木繁盛的花園。生命力強悍的蔓藤植物一路爬到陽臺的鋼藝圍欄上,開出星星點點的小白花。

颀長的人影忽而一閃,圍欄上的葉子被夜風撩撥地窸窣作響。玻璃推拉門被輕輕推開,夏夜清澈的植物氣息忽而被吹了來。屋內沒有開燈,均勻輕柔的呼吸透露出甜甜的夢境。

夢裏是高中的歲月,他們在演話劇。語文老師福靈心至點了樂無異演朱麗葉。羅密歐不能比朱麗葉矮,男生裏最高的是新來的插班生,叫李焱。

李焱剛來的時候,女生之間着實轟動了一下。他站在講臺上被女生灼灼的眼神翻來覆去地烤,仿佛要燒掉他礙事的衣服。李焱面無表情似乎很酷,蒼白的臉卻熬不住地往外泛紅。樂無異豎起課本,一根沒擋住的呆毛花枝亂顫。

其實他們早就認識的。

七歲的時候。

那天似乎是整個六月份最熱的時候,傍晚時分天光依舊很亮,暑氣蒸騰着,知了趴在樹上歇斯底裏一中午之後有些奄奄一息。傅清姣深恐樂無異會感冒,整個樂宅連吊扇都很少開。她系着圍裙在廚房裏汗流浃背地研究烘焙點心,所有的空氣快要凝成一大塊,悶得人難受。

忽然來了一縷風,帶着清冽甘甜的雪的氣息。郁結的窒息感轟然破碎。傅清姣吓了一跳,攪雞蛋的筷子吊在地上。她彎腰拾起,忽而笑了,自言自語道:“要來客人了。”

樂紹成也熱,舉着大蒲扇穿着汗衫褲衩大拖鞋。他不明白六月份怎麽熱成這樣。他低調謙虛慣了,整個樂宅最高三層,沒有登高乘涼的地方——他正這麽想着,謙謙而至的長風穿過花園,拂過草坪,吹過噴泉,掠過蓮塘,繞着他打了個旋兒——遙遠的雪山上的客人,到了。

上清蓮冠,黛藍法衣,手持拂塵,額上一抹觀音記。清和信步踱來,虛靜恬淡,寂漠無為。

樂紹成一輩子堅定的無神論者。但他實在是好人,即便是不理解的宗教信仰者他也能尊重。跟着“那位”起家打天下,世上的風浪全都看一遍了。這位道長據說和那位也是有點淵源的,他并不清楚,也不多問。許是他們也有緣,樂紹成急流勇退之後研究起國學,和道長很能聊到一起。

清和身邊跟着個抱劍小童,如此郁熱的天氣裏還穿着小小的大衣,黑灰白的顏色,不知是布料染色不均還是洗得褪色,非常寒素。樂紹成看着繃着小臉的孩子,嘆了口氣。

傅清姣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出來泡茶招待客人。清和微微一笑,趄身道謝。傅清姣看道長身邊的孩子,小小的,很有規矩,站在一旁,茶水點心師尊不動他也不動。

樂紹成官場上的事傅清姣是不管的。但她多少知道點,輕聲問道:“這個是夷則吧?”

夏夷則奶聲奶氣一本正經地問好,傅清姣看着他,這是個沒娘的孤兒。她心裏就跟被指甲耙了一下似的,捏住夏夷則的小手:“跟姨吃點心去,姨那裏還有個小弟弟,我們去找他玩兒。”

夏夷則看師尊,清和颔首,傅清姣才把他領走。

傅清姣剛摸到夏夷則手的時候,心裏吓了一跳。怎麽這麽涼!夏夷則的小臉簡直是慘白,一點人的氣色也無。傅清姣心裏發酸,把小手攥得緊了些。

夏夷則頭一次被人領在手裏,走路颠颠的找不着節奏。

“你弟弟在後面,你去找他玩兒,姨端點心去。”傅清姣彎腰拍拍他的屁股把他往前推了推。夏夷則點點頭,順着長長的回廊,在層層花影中看到了葡萄架下的秋千。

樂無異剛剛洗了澡,裹在小毛巾被裏坐在葡萄架下看一本畫冊,忽而清涼的微風掀動了書頁,他擡頭,看見一人從林蔭深處拂開垂花枝葉,向他走來。

這一幕成了他固定的夢境,六月份的傍晚,太陽将沉未沉,天光晴好,花香似海。那身影似乎一直未變,每一個動作。可又似乎一直在變,童年,少年,青年。

“在下夏夷則。”他說。

傅清姣端着烤好的點心走過來,聽見兩個小不點兒的談話。夏夷則嫩嫩的嗓音很嚴肅:“無禮,叫在下夏公子。”

樂無異笑嘻嘻地耍無賴:“夷則,夷則,夷則~”

傅清姣說:“別吵啦,來吃點心。嘗嘗看,這是奶黃包。”

樂無異歡呼一聲,抱着小毛巾被蹬蹬蹬跑過去。傅清姣越看越愛,在他小臉蛋兒上親了一下。夏夷則有點驚奇地睜大眼。

他似乎不懂這個動作的意義。

訣微長老溫和慈愛,但并非感情外溢之人。平素律己持身,對夏夷則亦師亦父,但難有親昵的表現。傅清姣在他兩邊臉蛋兒上都狠狠地親了一下,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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