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那天曲向向在陸續家裏吃的午飯。
張媽跟電話裏的一樣, 是個熱心腸的人, 她對曲向向很客氣,不過她不住在那兒,做了飯, 收拾好屋子就走了。
大門一關, 房子陷入寂靜。
曲向向跟陸續躺在書房的地板上, 中間放着随聲聽, 拖着長長的白色耳機線, 他們一人一只耳塞, 一首歌一首歌的聽着。
窗簾拉開了, 午後的陽光灑進來,歲月靜好。
曲向向枕着陸續的胳膊, 後腦勺蹭了蹭,忽地聽到他在她耳邊喊她的名字。
她拽下耳機,恍惚的轉頭看着他, 像是在做夢。
陸續的眼簾微微阖着, 他又喊了她一聲,喉頭攢動着, 嗓音生澀, “向向……”
曲向向動了動嘴角, 笑着回應,“诶。”
陸續側過身子,弓着腰背把她抱進懷裏,下巴抵着她的發頂, 低啞着說出兩個字,“謝謝。”
曲向向鼻子一酸,眼淚掉下來,給了他一個用盡全力的擁抱。
陸續親上女孩流淚的眼睛,薄唇輕輕的貼着,小心翼翼又無比的虔誠,仿佛是在碰一件珍貴的寶物。
從高一到高三,他對她說了很多次謝謝,每次的意義不一樣,卻都一樣。
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裏,送給我所有的溫暖與希望。
陸續是在五月底回的學校。
曲向向盡最大努力的守着他,和他一起走完了高中剩下的那點兒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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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一結束,大大小小的網吧都爆滿了。
反正已經考完了,考的好不好都考完了,現在就想放縱,就想放飛。
其他的都不管了。
曲向向跟陸續去了學校,倆人牽着手從教學樓到操場,再到小食堂,繞着學校走了一圈。
以後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看看一中,還能不能回來。
科技樓一如既往的寧靜。
曲向向坐在樓梯的陰涼處,撕着手裏的雪糕包裝,“你說以後這雪糕會不會漲價?”
陸續說,“會。”
“漲到什麽程度?”曲向向把包裝全撕下來,露出裏面的圓娃娃,“一兩塊錢一根?總不至于要十來塊吧?”
陸續靠着欄杆,“說不定。”
“真要那樣,那就不是翻幾倍了。”曲向向咬一口娃娃雪糕上面的巧克力部分,“就怕物價上漲到一個可怕的高度,收入的平均水平沒有跟上,那就會很苦。”
她用舌尖裹着一塊雪糕,讓它在嘴裏慢慢融化,“我叔想把房子賣掉回老家種地去,鄰居家說将來房子會值錢,現在賣了,到那時候哭都沒地兒哭。”
陸續說,“房子可以放在那裏。”
“我也是那麽跟我叔說的。”曲向向看他拿着雪糕,一直沒拆開吃,就說,“你快吃啊,不吃就要化了。”
陸續把自己沒拆的給她,拿走了她吃得坑坑窪窪的那個。
曲向向傻眼。
陸續沿着她吃過的痕跡,一口一口咬雪糕,面色淡然,“一個整的我吃不完。”
曲向向抽抽嘴,這雪糕是有多大啊?
“對了。”
曲向向站起來,鄭重其事的對他伸出手,“陸同學,恭喜你高中畢業。”
陸續跟她握手,“同喜。”
四目相視,曲向向先笑的,他看她笑了,也露出這段時間的第一個笑容,很淺,但是确實存在着。
他們都畢業了,長大了,夢想起飛了,新的路程已經。
不管在未知的将來遇到開心的事情,還是不開心的事情,都要一起面對。
七月底,老梁家開會。
櫃子上放着新鮮出爐的錄取通知書。
家裏一派喜氣洋洋。
今天會議的主要內容是感懷過去,期待未來。
梁建兵喝了口白酒,砸了砸嘴皮子,頗為欣慰的來一句,“家裏有兩個大學生了啊。”
桌上兩個小的都沒往下接。
一個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抖着腿,成準大學生了還是沒個正形,就那吊樣子。
另一個在吃菱角,用牙咬用手剝,忙的要死。
梁建兵把杯子放下來,“都吱個聲。”
梁正,“吱。”
調皮的後果就是被揣了一腳。
曲向向把堆在面前的菱角殼都抓到垃圾簍裏,坐回來說,“叔,你要吃飯不,我給你盛去。”
“先不吃。”梁建兵擺擺手,“阿正,你跟你妹妹喝一杯。”
梁正一臉“你說啥”的表情。
梁建兵瞪他。
父子倆刷刷眼神交流了幾秒,梁正懶懶洋洋的站起來,提着易拉罐對妹妹說,“曲老師,我敬您。”
最後一個“您”字特別的用力,咬着牙說的。
曲向向坐着沒動。
梁正的臉色黑成鍋底,“曲老師,您屁||股上糊502了?”
曲向向還是沒動,她瞥過去一個眼神,你不誠心,我不跟你喝。
梁正白眼往天花板上翻,他深吸一口氣,面容親切的把嘴角扯開,擠出一個笑臉,“妹兒。”
曲向向這才端起果汁。
梁正看她跟自己碰杯,快要碰到的時候,他就賤兮兮的把杯子往後一收。
“……”
梁建兵拿湯勺在雞湯裏面撈了撈,把最後一只雞翅膀撈了起來。
梁正脖子伸的老長,眼睜睜看着雞翅膀進了他妹碗裏,他的眼角抽筋,“爸,我呢?”
梁建兵把勺子丢湯碗裏,“自己弄。”
“弄什麽?”梁正嫌棄的說,“碗裏就剩一堆肉了,硬邦邦的,吃着塞牙。”
梁建兵哼了聲,“現在生活好了,雞肉都嫌,那就別吃了,吃青菜。”
“……”梁正喝兩口啤酒,假模假樣的可憐巴巴,“雞翅膀雞腿我一個沒撈着。”
曲向向把雞翅膀給他,“吃你的吧。”
梁正誇張的嚷嚷,“你都已經吃上了,還弄我碗裏?”
曲向向說,“我沒吃。”
“那我也不要,”梁正抖着腿,高風亮節的整出一句,“貧者不食嗟來之食。”
曲向向夾回雞翅膀自己啃了起來,懶得搭理他。
梁建兵看着兩孩子鬥嘴,等他們去了大學,家裏就冷清了唷。
“生活費是一個月打一次,還是怎麽着?”
“一個月打一次多麻煩啊。”梁正夾一筷子土豆絲到嘴裏,“幹脆一個學期一個學期的打,省事兒。”
梁建兵喝道,“那你還記得我這個老子?”
“……”
“記得每周打一次電話。”梁建兵板着臉說,“別跟你表哥一樣,沒錢了才給家裏打電話,有錢就不打。”
曲向向吃着雞翅膀呢,梁正就端出長兄如父的嚴厲架子訓她,“聽到沒?”
“上了大學不是去外太空,不要在外面玩兒野了,只顧着談戀愛,電話不打家不回,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哪兒都沒有家裏好,要記得常打電話!”
“……”
曲向向吐掉嘴裏的小骨頭,心想,雞翅膀沒法吃了。
晚上梁正跑完步回來,洗了澡躺到床上,準備看會兒小說就睡覺,他在小說裏翻到了一張紙。
是他妹妹的清秀小字。
哥:
大學從某一方面來說,肯定比高中自由,不過,事情都有兩面性,自由了,就更注重自律,自立,和自理能力,要有主見,要學會思考,一定要多思考。
越是重要的決定,就越要思考,三思而後行。
……
……
到了大學可以适當的放松一下,但是不能太過,等你想随便玩的時候,你看看周圍,就會發現很多人都在努力。
我打算大一給自己定一個目标,大四看看有沒有實現,你也可以這樣子來。
哥,我們一起加油吧,一起努力提高自己,成為最想成為的那種人。
還有就是,珍惜笑笑姐。
你們撐過了一年的異地戀,很不容易,她非常非常的愛你。
梁正無奈的笑出聲,到底誰是妹妹,誰是哥哥啊?
他把紙疊幾下塞抽屜裏,搖搖頭想,長大了就是不一樣,門對着門都不當面說,不好意思,要寫小作文。
看了幾頁小說,梁正有點發愁坐起來,點了根煙一口一口的抽着。
女孩子家家的,搞什麽數學啊,那玩意兒到了一定的高度,就是拼天賦,理論研究之類的,頭發不得掉光光?
選個偏文科的專業多好,詩詞歌賦什麽的,也能輕松些。
等到了大二,他得跟死丫頭好好的聊一聊,問她要不要申請轉系。
八月份曲向向的小本子上有兩件事被她劃掉了。
一是帶陸續回家吃飯。
二是親手給他做了一次撒子。
事情實現了,曲向向就劃掉,再添別的,生活過的很有條理。
不知道是不是理科生的習慣,她一直都那麽來。
八月中下旬,超級女聲已經進入了決賽。
今年奪冠的選手不清楚是哪個,也許就是呼聲最高的,也許會殺出一匹黑馬,熱度持續不下,算得上是歌唱比賽裏的王者,全民都關注的節目。
06級的大一新生們不是買了車票,就是在買車票的路上,整裝待發。
巷子西邊的水庫旁,幾個少年窩在樹蔭下喝酒,吃炸雞排,聊着各自在網上搜的有關學校的信息。
曲向向選的是數學系,堪稱b大的第一院系,估計接下來的日子會很痛苦。
自己選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
陸續他爸希望他去管理學院或者是經濟學院,大二分專業的時候選金融,畢業了去家裏的公司上班,他堅持的報了化學系。
其實曲向向是有點詫異的,她以為陸續會選物理系,因為他的物理是真的很強。
選就選了吧,既然是他自己選的,那就一定有他的考量。
曲向向憂心的是,不論選的是物理,還是化學,都會很忙,數學也是一樣的。
搞不好到了大學,他倆約會的時間還沒高中多,哎。
梁正要去體大,威風八面的進去,繼續他的發光發熱。
徐良去了農大,他當年雖然不是自己考進的一中,但是離分數線也就差個幾分,有兩把刷子。
再加上他高考超常發揮,就進去了。
幾人裏頭,就王成功是個意外,他竟然選擇了軍校,還不在b市。
口口聲聲說一定要在一個城市,一起奮鬥一起打拼的他倒是去了臨市。
梁正不留情的潑兄弟冷水,“成功啊,你畢業後進了部隊,沒人是很難往上走的。”
“大一還沒開始呢,就想着畢業,”王成功還他一桶水,“還說我,你不替自己想想?在操場上蹦蹦跳跳四年,畢業後能幹啥子?當體育老師?”
梁正嚣張的挑眉,“老子能走的路多着呢。”
王成功握住他的手,“兄弟,啥也別說了,茍富貴,莫相忘!”
梁正,“……”
“一中的升學率年年牛逼,今年最牛逼。”旁邊的徐良說,“不說重點跟那兩大巨頭的,就本科都不知道考了多少個,領先二中一大截,上報紙了都。”
王成功從袋子裏拿出炸雞排,邊吃邊說,“那天我去學校拿通知書,碰到那誰,就是向向的班主任,看着真是容光煥發,滿面紅光,人逢喜事精神爽,年輕了好幾歲。”
梁正啧啧,“有獎金,還有面子,換我能得瑟上天。”
“你們聽說了吧,從今年開始,一中的限制分改動挺大的,十分以內才能買,一分貴的要命。”
徐良鏡片後的眼睛眯眯,“恐怕再過個幾年,少一分都不能買,必須達線才能上。”
“那咱三生的好啊。”
王成功呼哧呼哧的吃着,滿嘴油,人是秀氣了,動作還是粗魯,他抹掉蹭到臉上的油說,“要是晚生幾年,還不知道會去哪個犄角旮旯裏窩着。”
“看來咱以後都是有大出息的人啊,來來來,我們一起幹,不對,一起吃了這個炸雞排,一起一飛沖天!”
“……”
梁正他們三天南地北的瞎扯,吹牛皮。
曲向向沒參與,她跟陸續說悄悄話,“東西你都準備好了嗎?”
陸續點點頭。
“我叔要送我跟我哥,我們是不想他送的,這麽熱的天,跑來跑去的麻煩,而且b市也不熟,可是他很想送。”
曲向向的聲音很小,“到時候我們一起啊?”
陸續說,“好。”
“那你在車站等我。”曲向向看他手髒了,就拿紙巾幫他擦擦,“太|陽|城也可以,你确定好了跟我說一聲。”
陸續垂着眼簾,視線下移,掠過她光潔的額頭,彎彎的睫毛,小巧的鼻尖,停在她嘟嘟翹翹的櫻桃唇上面,瞬息後偏開了頭,“車站吧,我在那裏等你。”
圍觀的三人各有心思。
梁正是想,姓陸的竟然就這麽不知不覺的跟向向走完了高中,倆人即将一塊兒走進大學。
真他媽的神奇。
王成功跟徐良想的是,作為娘家人,攢錢置辦嫁妝這個大事兒是時候提上日程了。
畢竟時間過的很快,超出想象的快,三年像是轉眼間過去的一樣。
“差點忘了!”
王成功咋咋呼呼的拍大腿,“向向,我想把我的資料書跟一些卷子都寄給錢夢,她地址是哪兒啊?”
曲向向跟陸續的悄悄話被打斷,她扭頭說,“在本子上,回去告訴你。”
“我的也給她吧,”徐良說,“還有不少嶄新的。”
梁正抓了下額前的發絲,“捎上我那本53,裏頭都是曲老師的标注,世上只此一本,無價之寶。”
王成功跟徐良異口同聲,“那你不如留下來當傳家寶,傳給你兒子?”
梁正切了聲,“我兒子有牛逼哄哄的小姑,想要什麽沒有?”
想着自己就先美了起來,要不是有倆耳朵擋着,嘴角都咧到後腦勺那裏去了。
其他人沒眼看。
起風了,水庫上漣漪陣陣。
大家夥分享着自己向往的大學生活是什麽樣子,憧憬着将來,懷念着還沒褪色的年少時光。
就像歌詞裏寫的那樣,朋友一生一起走。
過了會兒,梁正把喝空的易拉罐捏扁了丢出去,豪情萬丈的大聲唱,“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我靠,我也要吼一嗓子,我想想。”王成功抓耳撓腮,“我說點什麽好呢?我的未來不是夢?”
下一刻他就扯開喉嚨,堅定的喊,“我的未來不是夢——”
徐良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斯文優雅的搖頭晃腦慢慢念道,“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假令風歇時……”
倆胳膊肘一左一右的拐過來,他左躲右閃的改口,“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
到曲向向了,她說的是,“陽光總在風雨後。”
說的時候,曲向向先看的她哥跟兩個好朋友,最後看的是她喜歡的少年,眉眼帶笑的鼓勵他也說一句。
陸續看了她一眼,擡頭看着遠方,又把目光放到她身上,“珍惜每一天。”
日落黃昏,水庫邊上,少年們一人喊一句,喊的驚天動地,又純真美好。
報道前兩天,曲向向緊張期待的心情才姍姍來遲。
她把房間打掃了一遍,拿起床上的白殼mp3換歌,這是陸續送給她的,裏面下載了很多歌,每一首她都喜歡。
換了首歌,還是熟悉的旋律。
“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以及冬天的落陽……”
“……”
“風花雪月的詩句裏,我在年年的成長……”
曲向向一邊聽歌,一邊整理高中三年的東西,書本,資料,試卷,小紙條,筆記等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有。
幾本日記闖進她的視野,回憶就跟着翻湧而出,她忍不住把日記本都拿在手裏,靠牆坐下來,一本本的翻着。
mp3裏的歌聲在唱,“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兩個人,就在那多愁傷感而初次流淚的青春。”
那首歌連着放了十幾遍。
曲向向心情複雜的整理好了所有東西,她打開旁邊的大紙箱子,把那些東西一樣樣放進去,一層層堆好。
最後她認真拿膠帶把箱子口封上,把所有的懵懂與青澀全都保存在了裏面。
再見,青春。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夥伴們,我這個文是半架空的設定,高中是那樣子,接下來的大學部分也是呢,跟現實的會有一點點出入。
明天見,大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