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翌日。
肖澄一邊睡眼朦胧的刷牙,一邊翻看着手機。
最上面是江元維的消息,說一年半之前,負責綠心公園建設的公司叫做扈安建設,當時的項目負責人叫做何恪觀。
另外,項鏈的信息也找到了,是個小衆設計品牌兩年前的特別款,大概上市一個月左右就沒貨了,但這家品牌并不記錄客人的個人信息,想借此找到人很難。
繼續往下翻,是蘇鶴延昨晚的消息,簡簡單單的“晚安”兩個字,看不出這人到底有沒有乖乖吃藥。
吃完早飯,肖澄和江元維一起去了扈安建設。
後勤部早就跟警方通過氣,給他們安排了個方便調查的身份,因此這次過來一路都很順暢。
在秘書的帶領下,兩人進入了何恪觀的辦公室。
這是間面積很大的辦公室,裝修風格奢華中透露着一絲野性,狂野中又帶着兩分富貴,還有點對品味的過度自信,左一匹青銅馬,右一只黃金雕,中間還擺了個五花招財貓。各種喜慶富貴的元素一股腦往上堆,總讓人想到某些聯歡晚會時的七彩大舞臺。
這位項目負責人的派頭挺大,兩人足足等了半個小時,大腹便便的何恪觀才邁着悠閑的步伐入內。
雖然遲到了,但他臉上滿是和氣生財的笑,一見兩人就熱情地打招呼:“兩位領導,對不住、對不住啊,這邊手裏有些緊急的事情,怠慢了兩位。”
說完他掃了眼桌上的茶杯,大聲招呼秘書:“怎麽做事的?!怎麽能拿這種茶招待人呢,把我之前那盒一萬塊的打開,趕緊的,再上些點心,光喝茶沒有點心怎麽成呢。”
那架勢,跟久別重逢的好兄弟一樣,但實際上他們跟這位何先生總共就認識了不到一分鐘。
不多時,點心茶水全部上了桌,将原本清爽的茶幾占得滿滿當當,跟過年走親戚一樣。
“兩位請。”端起茶杯,何恪觀派頭十足地對着兩人舉了舉。
之後是何恪觀對肖澄和江元維持續時間長達十幾分鐘的高強度馬屁,但凡臉皮薄點的都頂不住。
江元維端起茶,象征性地喝了一口随即放下,将話題引入正軌:“是這樣的,我們有些關于綠心公園項目的事情想要問一下何先生。”
“哦,綠心公園啊,好好好,随便問,對兩位領導我一定知無不言。”何恪觀笑呵呵地說。
但這位雖然話說得漂亮,實際交談起來卻是油滑不已,東一句我們工地都是嚴格遵守安全生産要求的,西一句保證肯定沒有出過事故。
反正就是一句話:好得很,沒啥事。
當兩人想要打探細節的時候,他就會熟練地轉開話題。
江元維和肖澄塞了一肚子的點心茶水,被誇得天山上有地下無,仿佛五千年來世間唯二的人中龍鳳,分分鐘就能帶領人類走向新時代。
但半點有用的消息都沒能從這家夥嘴裏挖出來,兩人心中覺得越發可疑。
最後,江元維問了句:“何先生,最近貴公司有女性員工失蹤或者死亡的嗎?”
何恪觀想了想,搖頭道:“沒有,沒這事,我們公司本生女員工就少,妹妹們要是少了哪個,我肯定清楚的。”
告別何恪觀,兩人走出辦公室,拒絕了對方讓秘書送他們離開的請求。
江元維在走廊上慢慢走着,低聲問肖澄:“你怎麽看?”
肖澄瞥了眼關上的門:“他越是不想我們知道,就說明越有問題。”
江元維點點頭:“他一定隐藏了什麽事,只是不知道跟我們想找的線索有沒有關系。”
肖澄正想開口,卻忽然頓住,擡眼看向前方。
不遠處的走廊上站着個男人,一身筆挺的西裝,短發梳得整整齊齊,大概不到四十歲,身上有種跟江元維近似的精英氣質。
一見兩人出來,他便朝着這邊看來,似乎是故意在等着他們。
“兩位好,我是扈安建設的項目經理,鄧行。”男人主動跟兩人打了招呼,“聽說兩位想知道關于綠心公園的項目?我當時正好也參與其中,不知道有什麽可以幫忙的?”
肖澄和江元維對視一眼,心道這人消息可真靈通,他們前腳剛從何恪觀那邊出來,後腳這位就在等着了。不知道這扈安建設內部到底是怎麽回事,同一個項目,怎麽一個人守口如瓶,一個人卻要主動往外倒的?
但送上門的線索不要白不要,江元維上前一步,對着鄧行露出笑容:“那就耽誤鄧先生一點時間了。”
“在這裏講話不太方便,兩位還是跟我來吧。”鄧行點點頭,帶着兩人走上電梯。
另一間辦公室內。
這裏比起何恪觀的那間清爽了不少,現代風的裝潢,多餘的裝飾一概沒有,看着十分幹淨利落。
鄧行招呼秘書給兩人端來了咖啡,不像何恪觀一樣使勁往桌上塞點心,也不對着兩人使勁吹捧,顯得很是克制。
落座後,雙方照例客套了幾句。
肖澄注意到鄧行的西裝袖子上沾了點白色的毛:“鄧先生養了寵物?”
鄧行順着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袖子,伸手将毛拍了下來:“不好意思,家裏養了貓,可能是不注意的時候沾上的。”
江元直接進入主題:“不知道鄧先生想跟我們談什麽?”
鄧行氣定神閑的微微一笑:“應該是兩位問我才對,怎麽反而把問題抛給我了?”
肖澄也回他個微笑:“既然是鄧先生主動找上我們,想必你是一定有什麽想告訴我們的事情。”
江元維放下茶杯:“我們的時間不多,鄧先生不如抓緊一點。”
兩人配合地一唱一和,就等着鄧行主動開口。
鄧行沉默幾秒後,無奈地嘆氣:“兩位可真是……”
不過,鄧行找上兩人的目的本就是吐露真相,就算兩人不主動開口,他也是要把話題往上引的。這時候正好順水推舟,對兩人講起了關于綠心公園項目的另一個真相。
在他的講述裏,這個公園的建設一直波折不斷,不過工程項目向來都不會一帆風順,所以也并不算有多麽特殊。
能夠稱得上事故的是兩名工人出了意外,最後雖然保住性命,但卻需要進行截肢手術。為此公司給兩人賠付了一大筆錢,但據說何恪觀在其中動過手腳,讓賠償金縮水不少,雙方後來鬧得挺大,差點引來媒體,公司又花掉一大筆錢才将事情擺平。
因為這件事,後來有不少高層都對何恪觀有意見,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厚道,所以被人問起的時候要麽黑臉,要麽想盡辦法遮掩。
“就是因為這樣,何恪觀并不喜歡有人打聽關于綠心公園的事情。”鄧行說。
江元維的重點卻不在黑心上司克扣賠償金的事情上:“有什麽人在項目中死亡嗎?”
鄧行搖搖頭:“那倒沒有。”
“那關于人工湖呢,建設的過程裏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嗎?”肖澄問起了最關心的事情。
聽到人工湖三個字,鄧行皺起眉思考了一陣:“人工湖建設的過程挺順利,好像沒有什麽特別的。”
肖澄:“一年半以前,你們公司有沒有失蹤的女性員工?”
“女性員工?”鄧行被問得一愣,仔細想了想,“這我就沒聽說過了,或許你們可以問問人事那邊。”
“對了,不知道鄧先生見過這個嗎?”江元維掏出手機,将長發女脖子上那條項鏈的圖片給鄧行看。
鄧行接過手機,仔細看了幾秒,将手機遞回去:“這個……我平時并不帶飾品,對這方面沒有研究,這種東西還是問女孩子比較清楚吧?”
江元維收回手機,保持着客套的笑容對鄧行伸出手:“謝謝你的配合,如果以後有什麽需要了解的,我們還會來叨擾鄧先生的。”
·
飛機上。
頭等艙裏空蕩蕩的,只有一位乘客靠坐在椅背上,此刻正無聊地看着窗外。
一位身着空乘制服的女性站在門邊,悄悄地朝那邊看,她皺着眉,像在研究什麽世紀難題。
忽然有人在她的肩頭拍了一把,空乘一驚,險些叫出聲來。
乘務長嚴肅地看着她:“快端水過去啊,看着幹什麽?”
空乘端着盤子躊躇着,她似乎想說什麽,卻在乘務長的眼神裏閉上了嘴,最終還是硬着頭皮端着水杯出去了。
這位客人有點怪,明明是和好幾個人一起登機的,但只有他一個人坐在頭等艙,其餘人全部去了商務艙,商務艙的那幾位看起來十分精悍,像是保镖一類的,不過在頭等艙的客人裏,帶保镖不算太稀罕。
但這還不是最怪的,據她所知,本來這趟航班的頭等艙有不少人,可今天,其餘人要麽退票要麽改簽,最後就剩下了這一個。
更怪的是領導們的态度,她今天不止一次地被叮囑要好好接待這位客人,千萬不能激怒對方,但當她問起為什麽的時候,卻沒一個人給她解釋,只讓她小心。
這種神神秘秘卻又十分鄭重的态度讓她此刻壓力很大,總覺得自己在服務的是什麽危險人物。
“先生你好,這是你要的水。”空乘勉強對着座位上的人露出标注的服務微笑,捧着托盤将水杯遞了過去。
或許是越怕什麽越要來什麽,在緊張的加成之下,她剛把把杯子遞出去,手臂的肌肉卻突然不受控制地抽了下,手上一個不穩,光滑的玻璃杯瞬間從托盤上向下落去。
一陣涼意蹿上腦門,空乘忙要伸手去抓,可已經下落的水杯卻像是有意識一樣,堪堪擦過她的指尖,繼續下落。
杯子已經在空中傾斜,眼看着就要連杯子帶水全招呼在乘客身上。
完了……
剛出場就翻車了……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突然伸出,穩穩地抓住下落的水杯,竟然連一滴都沒灑出來。他的動作看起來輕松又随意,像是從桌上随便端了杯水一樣。
好快的速度,空乘暗自咋舌。
她順着這只手,見到了看着自己的乘客,他一身黑衣,個子挺高,長相英俊,大抵是人帥到了某種程度,随便這麽坐着也有種雜志內頁的感覺,空乘後知後覺地發現對方還長得挺好看。
只是,這人好像沒什麽情緒波動,一雙眸子死氣沉沉的,看起來過于安靜了些。
果然還是有點奇怪。
乘客說:“怎麽,怕我吃人嗎?”
空乘一個機靈,之前各路領導的叮囑一股腦地湧現在心頭,把剛剛有冒出趨勢的粉紅泡泡給無情鎮壓了,連點渣都沒剩下。
“對不起!”空乘對着客人深深一鞠躬,并深切希望自己冒失的舉動沒有激怒對方。
客人卻沒有回應,似乎有一道視線在她頭頂掃過,像是準備掀開天靈蓋幫她透透氣。
沉默讓空乘的心跳越發的快了,手心也冒出了冷汗,但她還是保持着鞠躬的姿勢,不敢擡頭,也不敢出聲詢問。
等了片刻,低沉的男聲才終于響起:“沒關系。”
空乘如蒙大赦地直起身,小心翼翼地說:“請問還有什麽可以幫助您的?”
“沒有了,謝謝。”客人回答。
內心泛起一陣劫後餘生的喜悅,空乘又鞠了一躬後,踩着加速小碎步離開了。
蘇鶴延看着空乘透着兩分倉惶的背影,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他此刻剛吃完藥不久,正處于四大皆空的狀态,并沒有突然暴起拆飛機這種世俗的欲望。
只不過——
所有人都這個樣子,實在是有點無聊了。
他将視線投向窗外,似乎在透過雲層看到某個地方,腦中浮現起一雙黑色的眸子,那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帶着勇敢與無畏的雙眼,有時候還會透出嫌棄與戲谑。
很生動,很有趣。
·
“哈秋——”走在半道上的肖澄突然打了個噴嚏,他一頭霧水地揉了揉鼻尖,這兩天怎麽回事,難道是下雨感冒了?
還是誰又在偷摸地罵他?作者有話要說: 蘇鶴延:是你親愛的狗搭檔在想你。
肖澄:……還是來個人罵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