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餘海回屋後自己找了個板凳坐着,掏出煙一口接一口的抽,大概還是很氣,他垂眸看着地板,死活不看肖澄兩人,他也沒開燈,屋子裏還是暗沉沉的,整個人幾乎半融入了室內的陰影裏。

肖澄嘗試着開口:“關于餘書弈的事,能和我們講講嗎?”

餘海沒說話。

等到把一根煙抽完後,餘海又點了一根瞥他一眼,深深吸了一大口煙後緩緩吐出,語氣裏透着疲憊:“坐吧,想知道什麽?”

肖澄和蘇鶴延在旁邊坐下:“你們平時關系怎麽樣?”

“能怎麽樣?就那樣吧……”餘海聲音悶悶的。

“溝通多嗎?”肖澄問。

餘海再次猛吸一口煙,讓煙霧充盈在肺部後,再緩緩吐出,他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肖澄:“那,餘書弈有什麽事情會跟你說嗎?”

餘海再度搖頭。

他還想再吸口煙,卻發現自己手裏的煙已經燃到了盡頭,只能皺着眉将煙屁-股摁滅。做完後他掏出煙盒想再拿一只,不想煙盒裏空空如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就這樣對着空煙盒發起呆來。

他的手抖得有些厲害,這是常年酗酒的人才會有的表現。

顯然這段親子關系并不算融洽,怪不得警方當時覺得餘書弈的離家出走合情合理了。

但肖澄看着餘海那一身抖不去的暮氣,還有過度的蒼老模樣,或許在這位父親的心裏,餘書弈的位置并不像旁人以為的那樣無足輕重。

他湊近了餘海,看着對方渾濁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憑借你對他的了解,餘書弈會是那種一言不發就離家出走的人嗎?”

“不可能。”餘海的回答非常果斷。

“他、他……我說不上來,但是書弈他不會是那種孩子。”

“他媽去得早,我脾氣急,也沒什麽文化,又愛喝酒,以前他老是勸我別喝,但是我不聽,脾氣上頭了就沖着他吼,還整夜的不回家,他一個人照顧自己,吃住學習都自己管,時間長了他就不搭理我了。”

“那時候是我也倔,覺得哪有當爹的跟兒子低頭的,所以我也不理他,就這麽過了好些年。”

餘海皺着眉,聲音有點抖:“也不知道是哪一天開始,我突然發現好一陣沒見到他了。”

“大概有多久?”

“我……說不清楚。”

“後來他也給我打過兩次電話,讓我別管他,但是我就是覺得不對勁,哪都不對勁,可我說不上來到底是哪不對。去找警察,人告訴我從證據看孩子就是離家出走了,而且成年人了有人身自由,但是、但是……不對啊……”餘海垂着頭煩惱地抓撓着自己的頭發,想不出合适的措辭。

肖澄:“他給你打電話的時候語氣正常嗎?”

餘海點了點頭,然後又搖頭:“我聽不出來……”

他和自己的孩子已經太久沒有交流過了,身為父親的本能告訴他,餘書弈的離家出走肯定有哪裏不對勁,但是親子間長年的空白,讓他無法填補出這種不對勁到底是在指什麽。

“能和我們講講他失蹤前的事情嗎?或許他正在等着你帶他回家。”肖澄說。

餘海擡起頭,眼睛裏閃着燭火熄滅前最後的一點光:“你們……能找到他嗎?”

肖澄思考幾秒後,還是說了實話:“我不能保證,也許找到了也并不是你期望的那種結果,但現在我們可能是離他最近的人。”

餘海幹癟的嘴唇開合着,從這話裏品出了點不妙的味道,是啊,之前說好了肯定是離家出走的,現在怎麽會又找上門來問?

除非……是出了什麽事……

“他也該回家了,趁我還活着總要再見他一眼。”餘海伸出樹皮般的手,用力搓了把臉,“……讓我想想。”

“他失蹤之前找了份工作,是在個建築公司裏當秘書,挺早就要出門,那段時間他好像心情不錯。”

“中間有一段好像出差過,去了哪來着……”餘海的眉頭幾乎擠在一起,他努力回憶,腦子裏有用的內容卻乏善可陳。

室內頓時陷入沉默。

時鐘一圈一圈地過去,餘海卻依然沒有想出內容。

肖澄擔心蘇鶴延不耐煩直接上去刑訊人家,偷摸瞥了他一眼,卻發現此刻的蘇鶴延安靜地坐在那裏,沒有絲毫急躁的樣子。

“我聽說了個事,是院子裏那些老嬸子說的。”餘海突然開了口,“書弈之前跟他們說,自己好像被人跟着過。”

“尾随?知道是什麽人嗎?”肖澄問。

餘海搖搖頭:“她們就提了一嘴,當時書弈也沒跟她們細說,這孩子有事都悶在心裏,不往外講的。”

他嘆氣:“我也沒當回事,男孩子嘛,能有什麽危險的……”

他又一次沉默下來。

這時肖澄電話突然震動起來,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肖澄讓蘇鶴延先守着餘海,自己走到室外接聽電話。

沒想到,打來電話的是拾荒者老王:“肖老板?”

肖澄:“王叔?有什麽事嗎?”

老王:“我突然想起一個事,有次我看到老楊,一個人蹲在地上,手裏偷摸的捧着個東西,一見我就收回去了。”

肖澄:“知道是什麽嗎?”

老王:“不知道,大概就一點點大,亮閃閃的,藏得很深的樣子。”

挂斷電話,亮閃閃這個詞讓肖澄不由得想起來那條同時出現在餘書弈和長發女身上的項鏈,難道會和項鏈有什麽關系?

當然也有可能是老楊童心未泯,喜歡玩硬幣或者玻璃珠子。

返回餘家後,氣氛仿佛凝固,蘇鶴延正和餘海大眼瞪小眼,仿佛想要用視線給彼此臉上打個孔。

肖澄輕咳了一聲,打斷了這個稍微有點尴尬的對峙,他拿出項鏈的照片遞給餘海:“你見過這個嗎?”

餘海卻搖頭:“沒印象了。”

“說是你兒子帶着的。”

餘海眯起眼睛仔細看了看,還是搖頭。

“那這個人呢?”肖澄拿出了老楊的照片。

但餘海堪稱一問三不知,依舊不認識。

·

從餘海家出來,肖澄心頭的疑惑并沒有解開。

餘書弈的同款項鏈為什麽出現在長發女身上?老楊手上的東西到底是不是餘書弈的項鏈?這兩個人是個什麽關系?餘書弈現在又在哪裏?

肖澄只覺得自己的頭越來越大,調查組的活也太讓人頭禿了,那兩位蹿稀的調查專員該不會是因為不想幹活所以刻意讓自己工傷的吧?

“哎喲,你們今早上聽到了沒啊,餘老頭吼得可大聲了,把我孫子都給吓哭了。”

“聽到了,他幹嘛呢,大早上火氣這麽旺。”

“我好像聽到了‘離家出走’這幾個字,大概又是為了他家書弈的事情吧。”

“唉……書弈啊,怎麽就不回來了呢?”

肖澄順着聲音一看,前方聚集着一群花花綠綠的身影,這不是社區王者·八卦的人間代言者·消息的一手傳播人·正義之光·剛買菜回來的老嬸子們嗎?

老嬸子們剛買完菜,現在離中午還早也不急着做菜,于是聚在一起跟街坊們放松一下。

肖澄眼睛一亮,或許,比起和餘書弈幾乎沒有交流的餘海,這些阿姨嬸嬸奶奶們會對他更加了解。

想到就做,肖澄那手肘捅了下蘇鶴延:“你笑一下。”

蘇鶴延一臉莫名:“幹嘛?這是收費服務。”

肖澄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我現在準備找她們問點消息,你別一臉收高利貸的表情。”

蘇鶴延摸了摸自己的臉:“我像收高利貸的?”

肖澄點頭:“能連本帶利一波全收回來,還要搶走小朋友手裏棒棒糖的那種。”

蘇鶴延:“……”

幾分鐘後。

正在熱衷讨論小區裏誰家晚上吵架、誰家又出軌打起來的老嬸子們突然感覺身邊多了一個人,轉頭看去,是個長相标致,笑容很陽光的年輕男孩子。

肖澄露出了讨好長輩專屬營業微笑:“阿姨們早上好。”

上了年紀的長輩最喜歡這種禮貌又嘴甜的年輕人了,一時間阿姨、嬸嬸、奶奶都笑了起來,自發熟絡的跟肖澄打招呼。

至于蘇鶴延,在幾次訓練狗不理露出人類友好向的微笑失敗之後,肖澄讓他自己找地方涼快去了。

在表示過自己不是學生、已經工作了、家不住這、單身但暫時不打算戀愛也不打算結婚之後,肖澄終于找到機會進入正題:“我想問問關于餘書弈的事,不知道阿姨你們還記得多少?”

聽到剛剛八卦過的主角再次登場,老嬸子們的話匣子頓時打開。

“書弈啊,乖得很勒,自己會做飯,會打掃,還把自己收拾的幹幹淨淨的,就是老爹混賬得很。”

“小時候經常說,長大了要賺錢帶爸爸媽媽一起吃螃蟹的,可惜他媽走得早,沒福氣。”

“他小時候還挺開朗的,媽死了之後,老餘罵他罵得很兇,後來漸漸地話都不怎麽說了。”

“怪不得想離家出走呢,走了也好。”

肖澄:“餘書弈以前跟你們說過工作的事情嗎?”

“工作啊,好像挺順的,沒什麽事啊,我記得他好像說過有個挺照顧他的上司。”戴眼鏡的阿姨說。

“上司?”肖澄捕捉到了新人物,“他提到過名字嗎?”

阿姨們彼此看了一眼,卻沒人還記得這種久遠又并不包含刺-激內容的八卦消息了。

肖澄把項鏈給她們看。

“哎喲,這個不是書弈的那個嗎?”燙着小卷發的阿姨認出來了,“那孩子說是用第一份工資買的,喜歡得很呢。”

“當時他戴着回家,被老餘給訓了,聲音可大了說什麽‘男人帶什麽項鏈’,真是個老古板,後來書弈回家前都要先要把項鏈塞衣服裏。”

怪不得餘海對項鏈沒什麽印象呢。

肖澄問起之前餘海說過的餘書弈感覺被人跟着的事,但幾位老嬸子表示餘書弈就只是提了一下,沒有說細節。

肖澄又拿出了老楊的照片,問阿姨們認識這人嗎?

老嬸子們紛紛搖頭,這裏雖然是老社區,但這麽埋汰的糟老頭子還是見不到的,老餘那樣的基本就是底線了。

又詢問了一圈,沒有再得到有用信息後,肖澄笑着對阿姨們告別。

這時,一位穿着花裙子的阿姨悄悄靠了過來,她拉着肖澄的手語重心長的說:“孩子啊,之前你是跟個高個子的人一起來的吧?那個人阿姨看着不對勁,眼帶兇光的。”

“是啊,看起來不像什麽正經人,怕不是混社會的哦,你要注意啊。”一位奶奶說。

肖澄笑容依舊:“謝謝阿姨們,我會小心的。”

茍在老嬸子們視角盲區偷聽的蘇鶴延:“……”

他有這麽不受中老年婦女待見嗎?

還有,他家搭檔是不是想單飛了?

作者有話要說:  肖澄——阿姨之友

蘇鶴延——阿姨之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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