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Joker
燈光瞬滅,狂仙被凍結在飛身躍下的那一刻。
全場觀衆騰地站起,呆愣愣望着空中。
此時場上已經沒有任何燈光,所有人望着那片黑暗,眼前還留着狂仙一躍而下的殘影。
那是個極致完美的倒踢紫金冠,完成得迅如輕鴻。
他的軀體、手臂、指尖、乃至每一條飄帶都極致舒展,仿佛一件無可挑剔的藝術品,活生生燙進了所有人的眼睛。
不到半秒的時間,仿佛被他的身姿拉至無限長,所有人的腦海一片空白,只剩莫可名狀的震撼。
“他沒有威亞!”忽然有人喊了一句。
十米高空,沒有威亞一躍而下,後果可想而知!
所有人像被一盆冷水猛然澆醒,場內轟然大亂,就在此時,悶悶的落地聲猛然砸響。
——來不及了。
衆人像被閃電擊中,愣在原地。
忽然,一道追光掃過,立即抓到落地的狂仙,剎那間,他舒展雙臂,竟從地面反彈而起,優美得宛如一只白鶴,自地面涅槃!
全場爆發出一陣歡呼,那道追光越飛越高,越來越缥缈,直到化成不可見的星光。
候場區,葉辭柯的目光一直追随那光,直至消失。
他身邊站着的學員問:“你還在看什麽?”
葉辭柯盯着那光:“鬼火。”
學員聽得一臉疑惑。
——在墜落與上升中探索,在得失與往複中掙紮,直到鬼火般燃燼自己的生命。
最後一幕,根本不是向死而生,是不悔,是玉碎,是将漫漫生命換成不到半秒的絢爛。
透過《狂仙》,葉辭柯仿佛扒開了喬稚歡的軀殼,窺見他靈魂的一隅。
那一刻,欲念癡嗔,他……好誘人。
燈光漸亮,喬稚歡好端端地站在舞臺中央,一旁的升降臺上放着純黑色彈簧床。
整個現場驟然爆發了更熱烈的掌聲,那掌聲一浪高過一浪,甚至要将耳朵都震聾。
他高高揚起右手,彎腰撫胸,來了個極致優雅的古典謝禮。
盧溫雅幾次試圖開口,話語都被淹沒在無盡的掌聲中,直到賀啓春老先生從座位上緩緩站起,衆人不明所以,掌聲才漸漸小了下去。
賀啓春問他:“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喬稚歡回答:“喬稚歡。”
“喬稚歡。”
賀啓春長舒一口氣:“你退賽吧,喬稚歡。”
退賽?!
所有人大眼瞪小眼。
前面的節目,賀老先生連眼皮都沒掀一下,這次卻第一個點評,還是站起來點評,衆人都以為他會誇上幾句,沒想到一開口,竟然是這麽勁爆的發言。
“雖然在人家的節目上說這話,有些不太地道。”賀啓春朝節目組拱手做了個抱歉手勢,“但我還是要說。”
“孩子,你跟我走,你這是舞蹈家的條件。你該站上更大的舞臺,讓世界各地的人喜歡你,喜歡中國舞。”
老先生的眼神異常認真:“我真的,真的好久沒遇見靠本能跳舞的人了。”
“謝謝賀老師。”喬稚歡接過遞上來的麥,有些羞澀地笑了,“其實我的表演還沒有完成。”
……還沒完成?
可音樂早都停了啊?
喬稚歡回身,之前表演用的巨幅紗幔還挂在半空中,他站在紗後,朝燈光老師做了個手勢。
白紗輕輕垂落,流緞一般覆住喬稚歡,柔軟的褶皺勾勒出清瘦高挑的身形,白紗墜落盡頭,驀然露出喬稚歡精致漂亮的臉。
全場一陣低低的贊嘆。
4號提詞板上蹦出幾行學員點評:
[阮思喚]謝謝,有被擊中到
[千億]小尖牙,這要換你上去,那就是午夜兇鈴
[白染]我X你XX瞎說什麽!
小尖牙那句由于和諧字太多,閃了一下立即消失在提詞板上。
喬稚歡找到白紗某處,面向臺側的葉辭柯,把上面的毛筆字展示給他看。
上面是一行行書。
原來喬稚歡在燈架頂端揮舞道筆的時候,是真的在認真寫字。
字跡恣意飛揚,落筆如煙,盧溫雅不自覺念了出來:“少日春風滿眼,而今……秋葉辭柯?”
她按捺着念完:“便好消磨心下事,莫憶尋常醉後歌。”之後笑着問,“你是葉老師的粉絲?還是《荒原亞當》的影迷?”
喬稚歡搖頭:“都不是。這舞是我看了葉老師的表演臨時編的,就突發奇想寫了這麽一句送給葉老師,希望葉老師天天開心,別愁到滿頭白發多。”
他回頭,沖葉辭柯甜甜一笑,眨了眨左眼。
[白染] *!不知道葉老師咋樣,反正我被擊中了
[阮思喚]甜,真的好甜,神仙下凡
[千億]诶喲葉老師耳朵尖紅了!
影帝嚴梁假裝驚訝:“臨時編的?可我看你幹冰、酒壺、彈簧床準備的挺齊全的。”
“是,這要感謝我的朋友魏靈訴。”喬稚歡朝魏靈訴的方向擡手,攝影師立即很懂地給了個特寫鏡頭。
鏡頭裏,魏靈訴一身淡藍絲質襯衣,看着斯文安靜,他不太習慣被人注目,低下頭遮掩般推了推眼鏡。
“是他用更換地燈的時間幫我備齊了這些道具,也感謝道具組、燈光組工作人員的配合,如果沒有他們,這個短節目恐怕不會完成。”
他的目光一一掃過站在暗處的工作人員,點頭致意。
嚴梁有些不快,他本想挑刺的,誰知道反而讓喬稚歡借機給好朋友鏡頭,還了感謝幕後人員。
“以前我中國舞接觸的少。”為免嚴梁再度挑刺,盧溫雅直接接過話茬,“今天這個短節目看起來很震撼,真的給我一種天上宮闕的感覺,其實我有句話想問,站在上面的時候,你怕麽?”
“怕。不過恐懼也可以是動力。而且,我有保險的。”
他笑着指了指腳邊,中心的升降舞臺上,放着一張黑色幕布般的彈簧床,也正是因為它,才完成了狂仙自半空中決然而落,涅槃新生的動作。
這床在燈光熄滅後才升上來,沒人注意到。
“我要糾正一點。這個不僅僅是中國舞。”
賀老先生指着彈簧床:“往複、掙紮、在墜落和上升中探索自我,這是典型的現代舞的主題。尋找動态懸挂點,這也是現代舞常用的技巧,這孩子絲毫沒受到舞種束縛,吸取各家所長,又糅合得相當好。”
“孩子,我剛才說的話仍然有效。不管你在這個節目結果如何,只要你改主意,歡迎來随時找我。”
話音未落,賀啓春輕輕點亮了面前的燈。
全場沸騰,這是賀啓春第一次亮燈!
盧溫雅比了個大拇指,緊随其後,另外幾個評委的燈也接連亮起。
現在場上已經亮起四盞燈,嚴梁看看左右,忽然關掉話筒,傾着身子朝其他評委說着什麽。
“如果嚴梁給燈,就是五盞燈,葉辭柯就輸了,只能去F班,他們肯定在讨論輸贏。”小尖牙說,“喬稚歡和葉辭柯,這兩人的水平都很高,确實要慎重決定。”
魏靈訴:“他倆的确很難取舍。”
“喬稚歡技術紮實,美學上做到極致;葉辭柯感染力強,情緒上做到極致。哪一方贏,其實都說得過去。”
說話間,葉辭柯由工作人員指引上臺,站在喬稚歡身側。
兩人一個沉郁優雅、一個出塵耀眼,活像千古難題紅白玫瑰,小尖牙看了一眼,直接罷選。
“我們讨論的結果出來了。葉辭柯,四盞燈。喬稚歡——”
嚴梁舉着話筒,眼神依次掠過臺上的兩個人,拖了足夠長的時間後,他猛然把身前的燈點亮:“五盞燈!恭喜你!滿燈A班!”
全場沸騰!
第一個!
滿燈A班!
小尖牙樂得幾乎要原地蹦起來。
同時,也有少部分人不大高興,葉辭柯可是拿了足足四盞燈啊,這樣的大神也要淪落到F班?
魏靈訴忽然察覺了異樣:“我怎麽覺得歡歡像是不高興啊?”
何止不高興,喬稚歡簡直追悔莫及。
他本意是好好和葉老師切磋,好家夥,把人家原劇情裏的A班給切沒了!
葉辭柯本人倒是毫不介意,站在一旁克制有節地鼓掌。
掌聲快要淹沒二人的時候,他稍稍低頭,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說:“恭喜。”
喬稚歡差點被這句恭喜擊穿了:“不不不不喜,我是說不恭喜。”
葉辭柯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這時候,盧溫雅cue下一步流程:“請兩位學員回到新的座位。”
葉辭柯剛要鞠躬退場,忽然被人按住,喬稚歡略微傾身,快速說:“葉老師別急。我一定把你的A掙回來!”
葉辭柯:“倒也不……”
他話還沒說完,喬稚歡已經舉起手。
盧溫雅問:“你是對結果有異議麽?”
“不,不是。”
喬稚歡搖搖頭,忽然大步走下舞臺。
學員和評委都拿不準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看着喬稚歡順着右側的樓梯拾級而上,往最高處的A班走去。
喬稚歡停在第二名的座位前。
這個位置上坐着的是趙英傑,主辦方大橙娛樂的嫡系練習生,出道種子選手。公司也相當捧他,初舞臺為了凸顯他,編舞簡直是“趙英傑和他的七個伴舞”。
趙英傑有些發懵,讓開通往第一名座位的道路:“您,您請。”
喬稚歡搖頭:“我不是要過去。”
趙英傑越發疑惑了。
不是要過去,他是要幹什麽?找自己battle?
可他是A,自己也是A,他倆再battle也沒有更高的評級了。
“抱歉了。”喬稚歡壓着聲音說了一句,兩指從口袋中拈出了某樣東西。
空中銀弧一閃,一張銀質撲克牌劃着圓弧,狠狠楔進趙英傑的椅背。
牌面上的小醜揮舞着死神的巨鐮,銀質的牌尾還在輕輕亂顫。
忽然,空中回蕩着沉重的機械男音:“Jo——ker——!”
一道光流沖出,自下而上,點亮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