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完
[全職高手][周葉]歸一 第三卷 第四章
在車上有吃有喝還有美人看的葉修不會知道，輪回的上空，正醞釀着一場小型的暴風雨。
這世界就是如此可笑。很多東西，你之前沒有注意，便對它一無所知。可當你發現了它，仿佛一層隔膜被掀開，就會發現它離你如此之近，甚至到了不用去刻意找尋，就會自己送上門來的地步。
對于江波濤來說，葉修的事情就是如此。
身為輪回基地的副首領，江波濤雖然談不上日理萬機，但也的确是個大忙人。周澤楷帶着輪回傭兵團在千島詭湖打螺蛳，他也沒有閑着，而是帶着車隊前往了輪回基地附近的安全區。
與嘉世基地例行的物資交易，如期進行。
兩個基地的交易地點會随機變更，有時是在嘉世基地附近，由輪回基地派出車隊前去，而今年就是輪回基地坐等嘉世基地的車隊上門。各大基地雖然都能基本養活自己，可每個基地都有一些“特産”，比如霸圖的軍火，微草的藥品，輪回的鹽和紡織，嘉世的糧食——大量的梯田讓嘉世成為了基地中最大的糧食出口地，今年雙方的交易主題依舊是過冬物資和糧食。
在交易結束時，江波濤毫不意外地從嘉世基地的副首領劉皓那裏聽到了老生常談的事情，即是嘉世抓了兩年多還沒找回的“叛徒”邱非，希望輪回如果有消息的話能夠及時告知。江波濤挂着禮儀式的微笑應下，當然沒怎麽往心上去，只是在這之後出現了意料之外的事。
那是在回去時，隔着幾十米的嘉世車隊中一輛車，突然後座的門被暴力手法從裏面破開，突生的冰棱中一個人撲了出來，就要往自己這邊沖，但被嘉世基地的人及時摁住。雖然對方發出痛苦的嗚咽聲，在地上掙紮不已，雙手亂抓，卻還是被打暈擡回了車裏。
于是就這麽一瞬，這人就給江波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無關其它，只因為對方的臉。
——那是一張被傷疤完全毀去，連一塊完好皮膚都尋不到的，滿是坑窪溝壑的臉，甚至讓人無法分辨是遭遇了什麽才會變成這樣，醜得讓人不願看第二眼，只能用倒胃口這三個字來形容。
如果只是這樣，也不會讓江波濤怎麽放在心上，真正讓他心中一跳的是，那人的眼睛。
——那是在獸潮季中最常見的饑餓野獸的眼神，滿是瘋狂和欲望，像要将人拆吃入腹一般。
此外，他還注意到這人出現之時，劉皓的臉色在瞬間陰沉了下去，雖然對方的情緒收斂得很快，但依舊沒有逃過他的雙眼。無論如何，這個人的出現絕對不在劉皓的意願範圍內。
“讓江副首見笑了。這位兄弟在來的路上被異株的毒液毀了臉，受了太大刺激，這裏有點……”劉皓指了指腦袋，臉上是恰到好處的遺憾與傷痛，“我們也不可能把兄弟丢下，只能找人看着，沒想到還是……”
江波濤心知有異，但面上不露，表達了對此人的同情，沒多問一句，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那個醜人，就轉身離去。等離的足夠遠，才派了人去盯着嘉世車隊的動靜。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個醜人不簡單，特別是……對方給他一種很詭異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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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在江波濤腦海裏揮之不去，尤其是派出去盯着嘉世的人傳回消息說嘉世并沒有立即返程，而是在輪回附近的安全區紮起了帳篷之後，更讓他覺得似乎接觸到了什麽陰謀的影子。為獸潮季做準備江波濤沒有太多時間思考，只在工作的空當蹙眉思索了一下——那雙野獸的眼睛，身形輪廓，低低的嗚咽聲……
可就是一下子想不起到底在哪裏見過他。
過目了最後一份文件，江波濤揉揉眉心舒展了一下身體，突然聽到車輛的喇叭聲。夜色已沉，現下是基地宵禁的時間，不可能還有人在外頭閑逛，他知道只可能是周澤楷帶隊回來了，總算覺得心頭的郁氣微微散去。周澤楷他們本應在下午就到，卻是不知為何耽擱了這麽久，但不管如何，回來了就好。
他放下手頭的事，走到窗邊站定，嘴角微微揚起，看着盞盞車燈點亮了摯友和同伴們回家的道路，目光逡巡，找着自家首領的車輛。
驀地，他嘴角的笑在剎那間滞住，明明還在上揚，卻凝滞成了一道不帶任何喜悅成分的弧度。
已過午夜，輪回基地除了某些特殊地段還有供電，都陷入了黑暗的懷抱。正是因為夜色正濃，江波濤只能憑借身體輪廓來辨認人，他看到有個戴着帽子的高個男人從一輛車上躍下，立刻就知道了那是他要找的首領，然後，他又望見駕駛座那邊車門打開，另一人輕巧地跳了下來，四肢修長，扭頭之時脖頸彎出一道細致的弧線。
某根神經突然搭上，江波濤終于明白了那種揮之不去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葉修。
那個人……身形和葉修太像，雖然臉已被毀得徹底，可面部輪廓還在，更何況……
一旦想明白過來，那些小細節都翻湧到記憶湖水的表層——
在被壓倒在地之時，那雙胡亂揮舞抓撓的手……
那樣漂亮的一雙手，江波濤之前只在一個人身上見過。
江波濤突然覺得身體有點冷，他猛地拉上了窗簾，大步走到書桌前，将右邊第一個抽屜用力拉開，木質抽屜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吱呀”，他翻找了一下，急切地将那份買來的情報抽了出來，匆匆打開。
葉修。
嘉世。
有了明确的推斷，再将線索串起，一切變得如此清晰。
情報裏葉修相關訊息最早出現是在藍雨附近，可江波濤知道他們所知的，最早見到葉修是兩年前，與嘉世進行交易那日他主動出現在了輪回車隊面前，幾天後就出現了一次“葉修”的屍體，衆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在那之後的六天，即情報上記載的，藍雨東面散戶聚集地有過疑似葉修的人，赤身裸體地出現故而讓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很快就失蹤了；一個月後，藍雨基地裏頭出現命案，藍雨基地一段時間內曾經戒嚴，葉修在基地外圍出現過一次，不知做了什麽，又過三日，藍雨撤銷戒嚴；三個月後，微草基地外河裏出現一具浮屍……然後陸陸續續在其它地方都有類似的情報，而且随着時間的推移，此類消息出現的地點，開始離嘉世基地越來越遠。就好像是長着葉修臉的人在慢慢遠離嘉世的範圍，走向其它地方。
一切都指向了嘉世。
有一張網，在以嘉世為中心向外擴散。現在，它的觸梢已悄悄攀向輪回。
而這一切，都是從兩年前開始的。兩年前……嘉世基地副首領邱非被驅逐，與心腹一同離開，至今下落不明，可還有什麽？還發生了什麽不同尋常的事？
……嘉世基地，F區淪陷。
本能的，江波濤覺得這一切都透露着危險的氣息，最好遠離。可他的好友，偏偏就這麽站在了風暴中心。
江波濤想得入神，等到門口傳來動靜才恍然大悟般擡起頭來，就見方才自己心中所想的人就站在那裏，帶着些許風塵和疲憊的臉上卻是個淡淡的笑容，一如平日。
“小周，回來了？怎麽到得這麽晚？”江波濤動作自然地将文件合上，放到一旁，仿若方才心中的種種駭浪驚濤不過錯覺。
“變異候鳥。”
“哦。”這個季節确實偶爾會遇到變異的候鳥群，空中異獸最難對付，也難怪周澤楷他們耽擱了這麽久才回來，“有沒有兄弟……”
周澤楷搖了搖頭：“明華在。”
方明華雖然不及天級的治療師張新傑那般厲害，但也數得上名號，能力非常出衆，大多數情況下，只要不是直接死亡，他都能将人救回來。
“那就好。”江波濤笑笑，“你快去休息吧，這兩天辛苦你了。”
周澤楷又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麽，然後道：“你也是。”
“當然，你看我這不忙完了嗎？”江波濤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東西，順手将關于葉修的情報藏到了最底下，然後和周澤楷一起往外走，狀似不經意地提了一句，卻觀察起了周澤楷的表情，“嘉世的交易也完成了，糧食已經入倉。就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們沒有動身，從昨天一直呆到了現在。我讓人去盯着了，也不知他們打的什麽主意。”
周澤楷的眉心淺淺一攏。
果然。江波濤心想。
周澤楷知道的，恐怕真的不少。他早該意識到的，千島詭湖之行，本來沒有那麽急迫，可周澤楷偏偏頭一天才分配好，第二天天未亮就帶着人急急忙忙出發了，只因在那天晚上輪回和嘉世車隊定下了交易地點。恐怕周澤楷早就知道嘉世基地與葉修之間有什麽，故而此般安排，好讓雙方錯開。
偏偏嘉世車隊留了下來。
怕是……也和葉修有關吧？
一時間，并肩而走的輪回正副首領，都陷入了沉默，眼神同樣晦暗不明。
而此刻，被好幾人惦記着的嘉世車隊附近，江波濤派去查看動靜的召喚師正雙手微微顫抖地将字跡缭亂的紙條塞進自己雷鷹腳上綁着的小竹筒中，然後催促着讓它飛走。
能力者大多感官敏銳，想要近距離觀察，除非是暗黑系擁有諸多隐匿氣息本領的忍者，否則絕無可能。但就算是忍者，也有被發現的可能。然而，召喚師卻是天生幹偵查的好手，而且被發現的幾率很低，因為他們可以派出心靈相通的召喚獸去執行竊聽任務，比如只有巴掌大小的變異昆蟲，等級低得與普通蚊蟲沒有太大區別，沒有絲毫威脅地躲在目标腳下幾厘米處的泥土裏，不會有誰會閑着沒事幹去刨土只為捏死這麽一只小蟲子。而召喚師還可以讓召喚獸遠途傳遞消息，所以雖然此職業者大多攻擊力不高，可卻是實用性人才，故而葉修當初知道羅輯是個召喚師之後會這麽上心，之後又借着包榮興這層關系毫不猶豫地将人給網羅了過來。
雷鷹在主人的命令下起飛，感受到他的不安情緒，在他頭頂盤旋了兩圈，才不舍地離開，深色的羽翼與夜色化為一體，難以分辨。召喚師見雷鷹離去，立刻翻身上了自己靈貓的背，棕白兩色的大貓毫不猶豫地飛跑出去，方向是輪回。
帶着涼意的風從耳畔簌簌刮過，召喚師将自己的身體伏低，抓着長毛緊貼在靈貓的脊背上。他聽見自己的心髒狂跳的聲音，像雜亂不堪的鼓點，伴随着自己急促的喘息。想起剛剛通過與召喚獸的心靈相通了解到的信息，他又覺得胃裏一陣翻湧，再想起自己探查情報的召喚獸被捏死的慘狀，他心裏傷心和害怕交織在一起，亂成一團。
——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必須趕緊通知首領和副首領，讓他們小心，那個人……
突然靈貓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召喚師被重重地甩了出去。他在空中扭轉身形，觸地瞬間一個翻滾卸去力道然後迅速起身，擡眼，呼吸就是一滞。
修長有力的手指探進了靈貓的眼眶，微微用力，将它拳頭大小的眼珠給剜了出來。鮮紅的血液順着五指蜿蜒而下，拉出幾條雜亂的紅線，襯得這手愈發白皙。它托着自己心愛的召喚獸的眼球，送到了一雙微微上揚的唇前，那嘴唇張開，輕輕咬下——
“啊啊啊啊啊——”召喚師目眦欲裂，但還沒有喪失理智到跑去和對方近身肉搏的地步，他手中杖一伸，衣服裏爬出了一只只巴掌大小的毒蟲，有的落到地上，有的振翅而飛，如潮水般向行兇者襲去。
“呵呵。”
男人嘲諷地笑出聲，在“噼噼啪啪”的聲響中，周身被電網覆蓋，那些蟲子只要一靠近就被烤成了焦炭。召喚師已經沒有了可以代步的異獸，只剩下各種變異昆蟲，都是以毒見長，可在無法傷及對方的情況下，再毒的蟲都無法發揮作用。
這……怎麽可能？
這個男人明明應該是金系才對！
雷系本就克制蟲類，男人又是地級高階巅峰，比自己高上兩階，召喚師再不做遲疑，再放出一波蟲子，遮蔽住自己的身形，連忙向林子深處跑去。
在自己的偵查蟲在嘉世營地裏目睹了這個男人的所作所為後，輕易被找出時傳遞而來的相同的恐懼此刻不用通過精神相通就席卷了自己——這次，這濃濃的戰栗是從自己體內綻放。
……哎呀。
為什麽他會看見自己的雙腿跑在了前面？那兩條腿跑得歪歪扭扭，都不如蹒跚學步的孩兒走得穩當，再踉跄了兩步，便無力地倒在地上。
扣在頭上的手掌揪住了自己的頭發，可召喚師卻感覺自己察覺不到痛意了。
“讓我嘗嘗……”
耳畔的聲音一陣遠一陣近。
“你肯定很好吃……啧！”
黑暗裏突來的一槍讓頭頂的力道猛地一松，沒了腿的身體被扔在了地上。召喚師用盡全力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裏，嘉世車隊的人追趕了過來，對着男人發動着攻擊，但顯得有些束手束腳，似乎在顧忌什麽。
血液不斷從體內流失，召喚師失去了一小會兒意識，又被疼痛感拉了回來。他不知道過了多久，但應該不長，因為以這個出血速度他還沒死，而身邊嘉世的人在說着話。
“副首，還是被他逃了……”
“廢物！”怒喝伴着一聲鈍響。
“副首息怒，至少我們可以确認，002還活着，而且成長得非常快。”
“要002有什麽用，一天找不到000，我們的研究就一天不會有突破。哎，本以為這次479有那麽大的反應是因為000在這附近，沒想到是002……空歡喜一場。副首，我們還繼續找嗎？”
“怎麽找？現在479被002吃了，我們沒有‘搜尋犬’了……479是風系，對氣味格外靈敏，相對還算聽話，要再找一個出來……哎。”
“回去吧。”領頭人陰寒的聲音再度響起，“回去把486提出來，臉按照老方法弄。”
“可是首領，486不太好控制……啊，是、是。”說話人不知道是受到了什麽驚吓一般，說到一半立刻改了口。
“那首領，這個人怎麽辦？還有口氣。”
“媽的你怎麽什麽都問副首？自己有點眼力勁行不行？殺了輪回的人會惹多大麻煩？這人放在這裏要不了兩分鐘就死了，反正不是我們動的手，還可以說被同一人襲擊，我們想救人結果沒救下來——本來就是輪回派人看着我們，他們吃啞巴虧。要是我們毀了屍體，就是我們有問題了。”
“是、是！”
……這些消息……
他還不能死……
召喚師腦海中掠過這些年頭，可他睜着眼再沒有絲毫動靜，而已經飛達輪回的雷鷹，在找到和周澤楷并肩而走的江波濤時，立刻發出了一聲哭泣般的哀鳴。
“嗯？”聽到這一聲，周澤楷立即知道發生了什麽，他不錯視線地看着雷鷹落下，而江波濤已經上前。
江波濤的臉色很凝重，迅速地将紙條從竹筒中取出，匆匆掃了一眼，便招來人下令：“讓吳啓帶兩隊人過來集合，明華也一起。羅輯在嗎？”
于是回到基地才剛下車的方明華，轉個身又爬了上去，基地裏的首席治療，有的時候就是這麽不得歇。而興欣那邊，羅輯很快被人拉着跑了過來，身後興欣的人也跟了過來，不少人都面帶疑惑。
“怎麽了小周？發生什麽事了嗎？”戴着面具的男人扛着傘跟來到跟前。
周澤楷搖頭表示不知道，江波濤沒有将紙條給他看，但他知道事态肯定不一般。而江波濤也沒有搭理葉修的問題，只看了他一眼，便扭頭問羅輯：“你能感受一下它體內的精神烙印還在嗎？”
羅輯點頭，伸手放在雷鷹身上，然後肯定地回答：“還在。”
江波濤這才松了口氣，附耳去和周澤楷說了句話，便立刻動身，和吳啓方明華一起帶隊跟着雷鷹走了。
察覺到氣氛不太對，葉修并沒有再多問，而是直接站到了周澤楷身邊，手放在他肩膀上，捏了捏。周澤楷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沒有多少雜質。
“來。”
握住葉修的手，周澤楷低聲說。
“……你們要把隊長帶去哪裏？”羅輯問出聲，而興欣衆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周澤楷身上，包榮興甚至都已經凝聚出一塊板磚虎視眈眈了——大家都不笨，江波濤走前看葉修的眼神明顯不對，對周澤楷說的悄悄話也很令人在意。
“包子把磚放下。喂喂，我們兩個過一下二人世界，你們急什麽？當電燈泡不怕被我戳啊？”這樣說着，葉修還揮了揮傘，宛如下一刻誰要再湊上來就是傘頭招呼。
“可是……”安文逸還想說什麽，卻被身後的魏琛拉住了。
葉修沖他們笑笑，對隊伍裏的兩根老油條點了下頭，便跟着周澤楷走了。
周澤楷帶他去了辦公區的一間屋子，裏面設施簡單，就是沙發和桌子，還有個飲水機，連扇窗都沒有，而且顯然做了隔音處理。周澤楷給葉修倒了杯水，就坐下沉默地看着他。江波濤只讓他單獨盯着葉修，并沒有說原因，但他知道自己的副首領這麽做肯定有他的理由。而同樣的，就算真的發生了什麽，他一直都沒和葉修分開，自己便是一個最有力人證。他并非不相信葉修，只是他必須這麽做來讓江波濤打消疑慮。
一時間屋子裏除了葉修大口喝水時産生的“咕咚”聲外再沒有別的動靜，周澤楷本就少言，在一切都沒有明朗起來時，自然不會多說些有的沒的。而葉修跟自己過來的行為，也顯示了他對自己的信任，這讓周澤楷內心安穩了不少。
隐約，周澤楷已經猜想到了這一切恐怕與嘉世有關系。他并不知道葉修與嘉世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這些葉修還沒來得及和自己說——但也知曉定然不太愉快，否則以葉修鬥神的身份，怎麽可能不回到自己一手建立的基地去，而是要在外流浪。就算是等級倒退，可葉修要恢複等級的話，動用基地的力量豈不是更快？嘉世五百年的積累，還不至于連晶核都供不起，這只說明葉修不信任嘉世。所以他才提前出發，讓葉修和嘉世不會碰面，可沒想到嘉世居然留了下來。
周澤楷在暗自思索，而葉修已經一口氣幹掉了那杯水，将杯子放到了桌子上，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咯”。
“小周，我先眯一會兒。”葉修開了一天的車，在與變異候鳥打鬥的時候也沒少動手，自然精神疲憊。他直接湊到了周澤楷身邊，銀色的面具一摘，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毫不客氣地将頭枕到了周澤楷的大腿上，還蹭了蹭，這才閉上眼睛。
葉修這一打盹就是一小時，等他自己醒了，江波濤還沒回來。他翻身起來，看了看從始至終都沒變過姿勢的周澤楷，伸手去捏了捏他大腿：“麻了沒？”
周澤楷點頭。
“覺得不舒服怎麽不喊醒我。”葉修力道适中地揉捏了起來。
“好好……休息。”周澤楷伸伸腿，覺得舒服多了。
“你怎麽這麽死心眼。”葉修笑了。
周澤楷沒作聲。
“小江還沒回來？”
周澤楷搖頭，也不知是在表示自己不知道還是江波濤沒回來。
葉修盯着周澤楷看了會兒，突然嘆口氣，開口：“小周，我和你說——”他的話一頓，因為以他對食物的感應力，一個能力者在向這裏靠近，于是他的話拐了個彎，“有人來了。”
周澤楷知道葉修有這方面的感應，點點頭，自己站起身去開了門，果不其然。
“首領，有急事……”來人低聲對周澤楷說着話。
周澤楷往屋裏望了一眼：“等我。”
葉修沖他笑笑：“去吧，我哪裏也不去。”
“首領，我在這呆着。”
“好，辛苦了。”周澤楷邁步出去，去了三層樓之上的一間屋。他推門進去，愣了一下——房間裏并沒有他所想的那個人，只有桌子上放了一副耳機。
他走到桌前坐下，将耳機戴上，聽到裏面的說話聲便是一愣。
“下去吧。”是江波濤的聲音。
“是。”這分明是剛才那人的聲音。
周澤楷變換了一下坐姿，有些不自在——江波濤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既然想要自己聽，那麽何必支開他？
耳機裏門“吱呀”一聲合上，腳步聲過了會兒停了下來，然後便是沙發上坐下了人。
“君莫笑，或者我該叫你葉修？”
“叫葉修吧。”葉修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般随意。
“好的，葉修。我時間不多，小周不可能被我支走太久，那麽我就開門見山地和你說了——”
“你來輪回，到底有什麽目的？”
……這下周澤楷更搞不清楚江波濤要做什麽了。
“呵呵，”葉修笑了兩聲，“小江啊，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麽？我可是你們首領邀請來的，要說哪方有目的的話，那肯定是小周他貪圖我的美色啊。”
耳機裏一陣沉默，雖然屋子裏只有一個人，但周澤楷還是有種想捂臉的沖動。
“葉修，我不想和你開玩笑。”
“我真的很認真。”
江波濤沒接葉修的話：“……一個小時前，嘉世車隊死了三個人，我們輪回這邊的情報員重傷，還好撿回了一條命。他用蟲毒延緩了血液流動，進入假死狀态，并且他的蟲子用自爆的方法在傷口處糊上了粘液用來暫時止血，這使他撐到了我們趕到，腿也成功接了回去。”
周澤楷松了口氣。
“不過比起嘉世車隊的那三個人就沒這麽幸運了。兩名守夜人和一個被看管起來的……怪人的死狀，凄慘得讓人不忍目睹。”
“說來聽聽？”
“他們被吃了。”
聽到這五個字，周澤楷扶着耳機的手猛地一緊，霧森裏洞窟中的森森白骨再一次浮現在眼前。他本以為那是霧森獨特環境造成的，沒想到……居然在這裏，又出現了這樣的事情。
……會不會……那人也和葉修長得一樣？
周澤楷嘴角一抿。
看來葉修，真的還有很多事情有所保留。
“當然，那名襲擊者沒時間将人給全吃了，他只吃了兩個部位——心髒和腦漿。殺了三個人，嘉世終于被驚動，開始追擊那名襲擊者，而襲擊者剛好撞到了我們的情報員，于是我們的情報員被卷入了這場是非。”
“……你确定不是你們派人去監視嘉世的？”
“這不是重點。”江波濤語氣平淡，“他現在還處于昏迷狀态，我們沒有辦法獲得更多的消息，但是他已經給我們傳遞了一次情報。”
“哦，讓我猜猜，和我有關？”
“你一點都不意外嘛。”
“否則你幹嘛來找我？”葉修輕笑。
“我們的情報員指明，那位襲擊者是你。”
……果然。
“哦？”葉修聲音微微上揚，然後又滿是漫不經心，“可真不好意思，我一直和小周在一起，我不可能有時間去搞什麽襲擊。再說，我為什麽要去找嘉世的麻煩？還有，我可沒有吃人的癖好。”
“這點葉隊請放心，我并不認為你是兇手。我們到過現場，根據殘留的元素判斷，襲擊情報員的能力者是雷屬性，而葉隊，你是金系的。”
……還好江波濤不知道葉修就是葉秋。周澤楷默默地想。
“可我們的情報員為何會說襲擊者是葉隊你，不知葉隊想沒想過？”
“這還不簡單？大晚上黑燈瞎火的，小夥子眼神不好認錯人了吧。”葉修繼續打哈哈。
“葉隊，你是聰明人。你知道你的屍體曾經在被我們目睹了一次，我們不提，并不代表這個問題真就這麽揭過了。”
“那我說這個世界上有一堆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食人狂魔追在哥身後想把哥給活剝了你信嗎？”
“……不信。”
“那不就結了。既然你不信，我又何必說呢。”
“那小周就信了？”
……他也沒和我說這些——周澤楷在心裏說道——但那不是葉修，他們都不是。
這世界上，只有一個鬥神，綻放出那般耀眼的光芒，他無可取代。
所以周澤楷相信葉修不會做出這些事情，他反而擔心葉修被卷入了什麽難以處理的麻煩中。
“無論我說還是不說，小周都相信我。”
是的。
周澤楷嘴角微揚，但下一刻江波濤嘴裏吐出來的字句卻讓這笑意一頓。
“那當然，畢竟葉隊你可耍得一手好心機啊。”
……他信任葉修，和葉修耍心機有什麽關系？
葉修似乎也和周澤楷有着同樣的疑問，問道：“哦？怎麽說？”
“對此，我不得不對你說一聲佩服，”江波濤的嗓音波瀾不驚，可語句卻字字帶刺，“你真的很了解小周，抓準了他的性格，知道他是認真、重感情的人，将自己的一切獨獨告訴他，不索求他的信任，而是首先将自己的信任交付于他。這樣的話，他必然會生起一份責任心，不願辜負你的信任。”
“真是好一個以退為進。”江波濤的聲音裏終于出現了明顯的情緒，竟是十成十的譏諷，“當得起我江波濤一聲贊。”
……不是這樣的。
聽着這樣的質問，周澤楷突然覺得有點急。
他們是同類，有些事情只能彼此分享，很多事，不是獨屬于葉修的秘密，那是屬于他們共同的秘密。那些秘密不是手段，而是聯系他們的紐帶。
可葉修此刻卻如同周澤楷附身一般，被這樣說，卻沒有吐露一個音節去反駁，這讓周澤楷有了些許不安。
“你用一個個只有小周知道的秘密将他牢牢捆住，并慢慢抛出新的謎題，讓小周對你不會生厭。你無形中劃出一個只有你們的範圍，将所有人都隔絕在外，讓他形成一個‘我們’的意識，對你割舍不下。”
江波濤越說聲音就越是冰冷，仿若碎霜射出的子彈。
“本來感情方面，用些手段方法追人，無可厚非。看在小周的面子上，我本也想信你，可事實是，你這人，我信不得。我不得不懷疑，你接觸小周，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若不是這事就發生在我們身邊，我本也保持着幾分疑慮。就算這事的确不是你犯下的，畢竟你一直和小周呆在一起，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但要說對方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三歲孩童都騙不過去。”
“我不知道小周為何對你毫不懷疑，但只要這件事一日不解釋清楚，輪回便一日不歡迎你！”
聽着這些，周澤楷心裏一緊，卻又無法辯駁——他知曉很多葉修的事，可不能說出口，無法令江波濤信服，也就沒有立場阻止江波濤做出這樣的決定。
周澤楷只能聽見聲音，但他此刻竟能想象出葉修淡如止水的表情——面對質疑和責難，他總是這般無懈可擊。可他越是雲淡風輕，周澤楷就越覺得心裏發堵。
可總有那麽些事情，出乎意料之外。
“好吧，”葉修的聲音響起，“我承認，我一開始接觸小周，确實是刻意的。”
……啊？
“我是特地去找他的，我調查了嘉世和輪回的交易時間與地點，然後在适當的時間出現。我想要看一看，這個‘第一人’到底是什麽樣。多系能力者，聽起來就讓人感興趣不是嗎？我想研究一下，他的多系到底是怎樣的。所以雖然開端不是那麽美好，但如果你認為我有惡意，那我必須要喊冤了。再之後，接觸久了培養出了點感情，說實話，我也是很意外的。不過，我不得不說，這個感覺不錯。”
……啊。
“而且，有件事情，我必須要說一下，你弄錯了——你說我想方設法捆住了小周，可在我看來，實際情況完全相反。”
葉修的聲音很輕，聽上去像無奈的嘆息。
“明明是我被他給綁住了。”
周澤楷這下，是真的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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