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勝負
第十四章 勝負
是夜,烏雲蔽月,窗外南風一陣比一陣來得急,狂烈地掠過房檐,發出的風聲好象神鬼的哭號。
青嶺行至蒼岚門外,敲了下門,猶豫片刻,推開房門進了去。屋內光線昏暗,依稀可見寬大的床上一個身影陷在被子裏。居然還睡下了……青嶺臉上浮起一絲無奈的笑。
“王爺,衆将都在城頭等你……”青嶺行至床頭,本來就不算大聲音到一半就沒了聲息,熟悉的睡容印入眼中,突然有種很久不見的違和感。無聲凝視着那比日間看上去年少很多的側臉,一屢發絲萦繞過眼睑垂落臉旁,安靜瑩白得好似沒有生命。青嶺皺眉,探手撫開那銀絲,随着微溫的觸感傳來,心裏的糾結慢慢舒緩了去,好象被那絲溫暖纏住了手,就着這個姿勢怔怔出神。半晌,輕輕動了動手指,小心地撫摩着掌下的輪廓,從眉毛到眼角過臉頰再到嘴唇……一點,一點,像被無形的齒輪牽引着,俯身離熟睡的人越來越近……
“殿下,亥時已到。”
青嶺一驚,猛然回身,刑夜不知何時到了門口,側影被搖曳的燈火映在門格上,好象真的變成了一個影子。
“殿下,亥時已到。”似乎沒有看到剛才的一幕,刑夜提高聲音,蒼岚終于動了動,嗓音微啞:
“我知道了……”
盯着沒任何反應的刑夜一陣,青嶺上湧的血液漸漸回複:
“王爺,可要叫人給你沏壺茶來?”
“不用。”似在适應起床後經常的頭痛,蒼岚托着額角坐起來,獨特的氣質也随之複蘇。青嶺發現他一抹淺笑挂在嘴邊的臉看上去竟能成熟這麽多。
“走吧,去看看晖軍的攻城準備得怎樣了。”本是和衣而睡,蒼岚坐了片刻起身就走,青嶺見狀急急道:
“你……王爺,你這樣出去會着涼。”
蒼岚已經行出門外,聞言回頭,默默看着青嶺在櫃子裏挑揀衣物,銀眸中波瀾閃爍不定。
早在青嶺還沒進門之前他就醒了,不過低血壓幾乎讓他在那可以稱為珍惜的動作中找不到機會醒來。手在臉上游弋的感覺此刻依然清晰,蒼岚心念百轉,但在青嶺望過來的瞬間又沉靜了下來。笑容依舊從容,接過披風裹了出去。
步上城樓,不遠處南晖大軍營帳沒入狂風秋夜中,只有點點燈火忽明忽暗,微弱的光線下,好似沙漠中匍匐着擇人而噬的群獸。
這邊已經架起幾十口巨鍋,金汁在鍋中翻騰出陣陣臭氣,箭石滾木,堆積有序。城頭卻也是安靜異常,只有呼嘯的風聲和大鍋沸騰的油水聲。
“王爺!守城事宜皆已經準備停當,現今應當如何?”何敬望見蒼岚,松了口氣,迎了上來。
“等吧。”蒼岚看也沒看面色緊張的一班将領,用等戲開場的口氣道。
約莫兩刻工夫,大風忽停,聽得蒼岚道:
“來了。”
何敬動了動嘴還未說話,敵營中似有響動隐約傳來,那聲音越來越大,由遠及近,不多時已如雷鳴,滾滾而至,一片黑雲随之壓到城下,陣列森嚴,連着列隊後的黑暗,看上去無窮無盡。
若不是有事前知道有此一戰,光這突如其來的陣勢已經足以教守城的士兵手忙腳亂,饒是如此,也有不少人看得心裏發虛。
密集的人馬剛到城下,突然狂風又起,比之前又要強勁上數倍,撩起黃沙推壓着高大的城牆,沙塵中晖軍先頭部隊霍然而止,在離城三百步外紋絲不動。後面的蹄聲還在繼續湧來之時,只見城下的晖軍燃起一遍火把,無數個亮光竟突然升起,乘風急速而來。
“居然在這裏看到孔明燈……”衆人此刻對蒼岚料敵先機已佩服之至,剛想問他何謂孔明燈,敵軍金鼓雷動,進攻已經開始了。衆兵士未得他命令誰也不敢放弩炮攻擊,但小腿早已開始打顫,卻見蒼岚徑自看着敵軍頂着生牛皮蒙蓋的棚車逼近似在出神,晖軍聲勢雖然浩大,但到城下的人馬其實并沒有蜂擁而上,甚至甚為小心,沒有出動耧車反而是防禦較強的棚車,究竟為何?蒼岚目光中忽閃出極大的興趣:
“弓箭手聽令!在浮燈近城之前全部給我射下去!一個也不能放過!”
“王爺,城中已經準備萬全,何不專心應付城下的敵軍?”衆将雖一個想法,卻是有何敬出聲質疑。
“什麽叫準備萬全?戰場瞬息萬變,敵人有豈會按你的安排行動?”
話未落音,一名兵士已經聽命射落一盞燈火,只見那翻落的火焰突然變熾,在半空中爆開來,伴着一聲巨響,氣浪排空,震得左近城樓上的物什撲簌簌直響。
“火天雷!”衆人驚呼,無不變色。這火天雷是早有的,不過卻不能隔遠攻擊,這種用法真是聞所未聞。
“投下滾木!”蒼岚冷靜的聲音讓諸将緩過神來,只見他穩立城頭最顯眼的地方,調度指揮從容自若,毫無措手不及的焦躁,反倒有點樂在其中:“誰能借我長弓一用?”
立時就有就近的兵士捧弓遞上,蒼岚挽袖引弓,一箭虛發後卻是連射連中,雖然所中都是極近的目标,但手下士兵頓時大增信心,一時間,只聽得爆炸聲此起彼落,漫天燈火已經熄滅不少。
隆隆砸下的滾木延着坡勢飛卷着撞向棚車,絞起塊塊碎木殘肢再一路碾下去,所過之處慘號不絕。
城上兵将越戰越勇,在空中箭網竟還未放一盞燈飄過城樓。
蒼岚正欲收弓,一線寒芒從城前黑沉混亂的戰場中突然射到,防不勝防!
青嶺全神看着蒼岚,見此突變,血液幾乎凝結。便在此時,自蒼岚的影子中展出道黑影,斜身上前。衆人驚呼還未出口,聽得兩聲連響幾乎連成一聲,眼前青光滑過,映着樓頭上的燈火,清寒的劍光流淌着點點金芒。黑衣人站直身形,衆人這才看清是刑夜,這才想起這柄劍,曾斬下無數之頭,這個人,從未無功而返!
刑夜抽劍一撩一斬,那兩箭失了準頭,一箭釘入地上,一箭竟在身後一武将的面上劃起血槽,飛逝在夜色中,又是日間那藍衣将軍的勁箭!
以為萬無一失的高牆上也有了威脅,蒼岚掃過吓不輕的衆人,勾動嘴角,腳下未動分毫搭弓又射。幾聲巨響爆開來,和狂風卷起的氣流混在一起,蒼岚立在氣旋中間,從容淡定,好象那風浪是被他呼喚而來。只看得衆人愣愣出神,城下的喊殺聲也好象小了很多。
刑夜收劍立在蒼岚一側,盯着城下的敵軍未有一絲松懈,只見藍衣将軍又複發箭,這一箭卻是射在近城的浮燈上,那燈發出耀眼的火光跌落城頭,轟的炸開,城牆土石飛落,足足開了個三尺餘的坑。躲在棚車下靠近城角的人馬等此信號,紛紛探出箭弩瞄準城頭上飛近的燈火,霎時,城頭迸開的爆炸絡繹不斷,整個城牆都在沖擊中晃動。
“別站着發愣!把燈給我射下去!你們居高臨下還比不過城下的冒着弩石的弓箭嗎?”一聲冷喝在殺聲震天的戰場上居然分外分明,兵士幡然應是,蒼岚回身又搭弓,
“王爺,讓我來。”蒼岚每發一箭,青嶺心裏就緊一分,終于忍不住上前,拿過蒼岚手上的弓箭。明明有傷在身,他這個嬌生慣養的王爺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麽不會顧惜自己的身體。
“你……”
蒼岚微怔,看着青嶺發失必中,卻是奇準,“我不知道你會弓術?”
“……我也不知道王爺什麽時候能百發百中……”青嶺神色微澀,手下一頓卻沒停,蒼岚笑了笑正想以話帶過,何敬已經按耐不住插話道:
“王爺!是否是時候發信號讓大将軍來援了?”
燈火還在不斷下落,炸損堅硬的城牆,不時轟翻城頭的巨鍋,鍋裏的火油被引燃,串起熊熊火焰,城下的士兵乘着爆炸的混亂,開始搭設雲梯,蟻附上來。
“還不到時候。晖軍主隊還在曠野中整軍待戰,現在叫大将軍過來,只會前功盡棄。”蒼岚不見任何慌張之色:“滾木不要停,把金汁倒下去!”沸騰的火油從城頭傾倒,運到火星即刻裹起烈焰,澆到晖軍士兵身上,鑄紅了一身甲胄,貼着肌膚一直燙到內髒,伴着撕心裂肺的號叫從雲梯上滾落,跌入城下的紅焰與血色中。城頭爆炸還在繼續,敵兵卻也殺不上來。僵持片刻,那藍衣将軍舉弓連發,燈火通通落在同一個地方,又高又厚的城牆硬生生塌了個缺口,鼍鼓的巨鳴同時大作,晖軍又瘋了般向前猛沖了上來。
“……王爺……再……再不發信號……”看着敵軍多朝缺口湧去,沒等何敬發言,一群少說少錯的将領已急得話都快說不清了。
“還不行。”蒼岚笑得很輕松:“諸位将領,現在是你們大展所長、身先士卒的時候了,你們各據一段城牆,上前拒敵去,誰要是臨陣畏縮或者讓晖軍突破的……就請葉大人神箭執法,就地處決!”把披風解下搭在青嶺肩上:“這裏就交給你了。……何将軍,你随我去城牆的缺口。”
“王爺!”青嶺大驚,一把捉住蒼岚。
“放心,我這種人一向很長命。”對着那俊美的臉上的笑青嶺卻說不出什麽話了:“何況讓晖軍攻入,這裏還有誰能活命嗎?”
最後這句話自然是沖着膽戰心驚的将官說的。衆人一個哆嗦,誰還敢有異議?
憂心忡忡看着衆将散開,青嶺驀然發現刑夜還在身旁,不由得又急又驚:“刑侍衛?!怎麽沒跟上王爺?!”
“……”刑夜抿了抿唇,拽緊拳頭,卻沒說話,他本來舉步跟上,卻被蒼岚一個眼神阻止,要他留下保護青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保護王爺安全是你的責任,你還不快趕過去!”青嶺皺眉,卻只見刑夜猛擡頭,眼中的憤怒和憂急讓他的眸子像豹子般閃爍着,只有一瞬間又隐忍了下去,側頭觀察着城下的動靜:
“是王爺讓我留在這。”
看着那繃緊的背脊,青嶺突然撲捉到什麽,目光一沉沒有再說話,放眼望向城牆的缺口,殘石斷垣堆積,人頭攢動,後面的敵軍還在不斷圍過去。
守在缺口處的兵士手持盾牌結集在一起,裏裏外外堵了好幾層,勉強把晖軍抵在城外,但敵軍屍體堆積的同時,前面的同伴也不斷在倒下,部分防線越來越薄,不多時已經被沖開一條血路,持盾的士兵大驚,就要潰亂……忽地一人一騎,飛馳而到,銀槍若雪,借勢連挑數人,一幹兵士立刻認出是剛才在城頭指揮的主帥,當下士氣大振,一聲齊呼,奮力撲上,又把敵人抵了回去。于此同時,何敬業已趕到,揀盾逼了上去。
“何将軍,你聽我號令,放他們進來。”,只見蒼岚下令部分擠在後面的兵士撤回,何敬立刻會意,配合他放入部分敵軍,裏面準備好的士兵立刻随着蒼岚一湧而上,這樣幾番誘殺,晖軍頓生膽怯之心,而晅軍見蒼岚揮麾自若,游刃有餘,只覺得有如神邸在後,結盾之線竟又往外推出不少。
這樣相持數刻,飛至的燈火幾乎已經全部射盡,霄城城牆內外硝煙彌漫,衆士兵正待喘口氣,聽得幾聲號角,牆外的敵軍放聲吶喊,不遠處似有轟鳴傳來。
“王爺,敵軍似乎全軍出動了!”
“是時候了!”蒼岚眼中有光彩一閃而過:“現在才是最難熬的時候。”
“大将軍!敵軍就要登上城牆了!”
沒有理睬屬下火燒火燎的通報,沈昊哲勒馬凝望霄城漫天的焰火一動也不動,他不動,他身後整齊列隊的幾萬士兵也悄然無息,沉寂在黑暗中。只是誰也沒發現他放在刀柄上的手因為用力微微發震。從攻城到現在他好幾次幾乎要下令全軍上去救援了,火天雷的出現應該已經打破了己方的部署,但不知道為何,他竟能強壓下心中的不安,等那個從未領過兵的熠親王的信號,他雖然擔心,但卻能打從心底相信他的判斷。
部下還要進言,突然看見沈昊哲臉色一變,不遠處發信的煙火尖嘯着升上霄城上空,幾十裏外也能看見。
半空的冥光一瞬間劃亮這個戰場,從城樓上望去,城下的敵軍像浪潮拍來,一波更甚一波,随着洶湧的人潮,龐大耧車再次推上坡道,穩置大木的沖車也載在浪滔上撞擊着城門,發出巨響好象催人命斷的喪鐘。
晖軍看到救援信號,更是變本加厲,想在援軍到來之前攻進城內。
隊伍最後的赤旗也開始移動,藍衣将軍一邊拉弓發箭一邊随着一個火紅的騎影緩緩移動,所到之處周遭的晖軍立刻沸騰起來,卷着狂風向前沖殺,那一往無回的氣勢好象那人是一團蓮紅的火焰在千軍萬馬中碰就迅猛燃燒開來。還有點眼水的人都能看出這不凡的氣魄必是主帥出陣了。
這邊的将領簡直恨不得棄城而逃,不過被蒼岚下了死命令,為了活命,只好站在城頭拼死抵抗,雖然本事平平,但也多少能鼓舞士氣。
霄城上下,焚火浴血,密密麻麻的箭石所及之處,總有死傷,晖軍幾次沖上城頭又被壓了回去。城下的沖車被金汁一淋,騰起大火,兩邊的士兵慘叫着滾開去,火焰未熄滅,又有後面的人推動沖車重新轟着砸城門,這樣反反複複,最為激烈的争奪卻是在城牆的缺口處。
青嶺從城樓看過去,雙方的士兵擠做一團,根本分不清敵我,甚至死活。
蒼岚提槍守在防線之後,白衣上下擺已經被血染透,槍頭的白纓變成了紅色,但凡有突入的敵兵到了跟前,無一能再前進一步。但敵軍數量實在太多,防守的士兵數量卻在漸漸見少,不多時就沒法連成盾陣,被敵人大批沖入。蒼岚頓時陷入重圍,挑翻身前的幾人,就要補上缺口,一個未着甲胄的男子竟然先一步提了重盾長矛擋在蒼岚身前迎了上去。
矯健而充滿力量的背影把人潮完全阻隔在前,厚重的盾牌在他手中生了根,好似一道橫在水流中的堤壩,穩穩停住敵軍的沖刷。穩固的防禦後,長矛利落地出擊,幾乎每次出手都必定命中對手要害,大有一夫臨關,萬夫莫敵的氣概。不過這個骁勇的人看來卻不是軍隊中戰士,頸項和額頭還裹着紗布,似乎受傷未愈,蒼岚凝神片刻,突然想起一個人:
“……熠岩?”
男子一顫,回過頭來,微卷的褐發下一雙眼睛深海般蔚藍,流動出情緒的波動。
“看前面!”蒼岚擲出手中的長槍,把一個試圖偷襲的敵兵釘倒,随手撿了合适的刀盾壓上前去。晅軍組成的盾牆有這兩人加入,頓時壓力大減,穩住了陣型。一邊迅速把近前的敵人撂倒,盡量減少力量的沖撞,一邊向并肩作戰的熠岩道:“你怎麽在這裏?”
熠岩極力靠前幫蒼岚阻擋敵兵的擠壓,棱角分明的臉龐看起來有些局促:“……聽到聲音……過來城牆……發現你……危險……”
敵人前仆後繼像坍塌的大山撲來,明晃晃的刀劍在眼前翻飛,蒼岚在沖擊的中心也有些疲于應付。一番斬殺稍稍減緩壓力,略感吃力地頂住盾牌,總算抽出空來看了一眼熠岩:“你的傷好到可以上戰場了?”
“……沒……要緊”含混的話讓蒼岚有種和小孩子說話的錯覺,但毫不退縮的身形卻能看出主人的堅決:“……可以。”
“好!”蒼岚大笑,又搏殺了幾人向前挪了挪,和熠岩斜靠,互相護住對方的側面。
戰場上和着風聲的呼喊自耳邊隐了去,濺起的血水在衣襟上縱橫交錯似真的滲進了身體,一陣陣發燙。熠岩激蕩的心情和越發堅定的決心幾乎都要溢出傾注到長矛裏面,敵軍的攻擊越來越猛烈,圍上來的敵人好象總也殺不完——就算真的殺不完也無所謂,離開綠海以來從來沒有人允許自己這樣站在對方身側,跟別說同等地把生命托付給彼此!
熠岩感覺梢縱即逝的撕殺在別人看來卻好象一個世紀那麽長。
“王爺!大将軍他們來了!”滿身是血的何敬在人牆中一聲歡呼,晅軍沖鋒的號角終于響起,南晖軍隊一陣慌亂,倉皇的反撲那裏能沖破這邊重新振作的防線,不多時就衰竭下去。守城的士兵順勢殺了回去。
“熠岩!你帶着剩下的士兵守在這裏!”蒼岚從屍山血海中抽身,白色的身影大半都變成了紅色:“何敬!你把除了發動弩炮的士兵外還能沖殺的人給我挑出來!”
肩旁的體溫消散,熠岩略微愣神看着蒼岚幾步從附近的樓梯登上城牆,直到無法看見。
從上望去,晖軍開始往後退卻,城牆上的弩石追擊着狼狽的潰軍,不遠處沈昊哲的人馬碾踏過來,幾萬敵軍在中間擠做一團,沖鋒的戰鼓聲、喊殺聲,臨死的馬嘶聲、慘叫聲,奴炮轟擊的聲音混雜在戰場中。到處都是殘缺的屍體,到處都是流淌的血水,城下變成了修羅的殺場,巨石幾乎可以濺起血花!
至此晖軍敗逝已定,突然敵陣中帥旗一展,幾聲角鳴,附近慌亂的士兵驀地又重整陣型,集結在周圍往後沖殺去。火光中隐約可見一團赤影一馬當先,在鐵桶似的包圍裏燒出一條路來,先頭部隊已經漸漸離開城上箭石範圍。
“是赫連昱牙!”剛剛集合好士兵的何敬上來正好瞧見這一幕。
“能出戰的有多少人?”蒼岚沒回頭道。
“大概兩千餘,已經整隊完畢。”何敬回答,忽又喜道:
“大将軍來了!”城下赫連昱牙帶領人馬突圍的勢頭突然停住,一騎墨甲武将橫刀阻在前面,兩人匍一照面就連換幾合,竟不分上下,只見縱馬交兵處,雙方的将士又圍了上去,戰在一起。就在着膠着之時,一直在向城頭引弓以緩解箭石的藍衣将軍加入戰團,搭箭連發把沈昊哲逼退丈餘,赫連昱牙立刻勢如破竹沖出晅軍重圍。
沈昊哲卻沒統兵追擊,反而靜待洶湧的潮頭撲出才攔腰截斷。按照蒼岚事前所言,若不能拿下主帥就放他離開,以絕龐大的敵軍臨死反撲的可能。
看着紅色的旗幟在包圍外一陣展轉始終無力回天,終于遠去,蒼岚方才下令:“停了巨石投弩,兩千人馬随我出戰!”想了想又道:“叫上熠岩。”
何敬一怔,想起蒼岚似乎叫過那藍眼的人這個名字,遲疑片刻,領命去了。
晖軍此時無人號令,軍中精銳剛剛随主帥突圍而去,已如無頭蒼蠅,被前後夾擊更是亂做一團,晖軍兩面輪流出擊卻每次都不逼到最後。幾萬敵兵在坡道上來回奔命,越來越衰惶,但也激不起拼死之心。這樣反複碾殺直到天明,戰場上硝煙早已散去,城前的斜坡上屍橫遍野,餘下的士兵再無心力戰鬥,紛紛棄甲投降。
霄城一役,蒼岚以少勝多,折損兵将數不足萬,繳殺敵軍七萬餘,大敗能征善戰的南晖右相赫連昱牙,一戰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