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勾勾手

李玺回府之後,故意哭喪着臉,不僅把李木槿吓了一跳,還讓楊兮兮會錯了意。

楊兮兮認定李玺在太極殿吃了癟,更加篤定這樁婚事能成。

說起來,楊兮兮為什麽總是針對李木槿?

最初是因為紅眼病。她原本只是楊家庶女,母不詳,在外面養到三歲才被楊家接回去。巧合之下投了定王妃楊氏的眼緣,這才有幸入了福王府,被楊氏帶在身邊。

自小寄人籬下,又天生有幾分才情,養成了她既自傲又自卑的性子,嫉妒心還超強,處處都要跟李木槿比。

為這個,李木槿從小沒少跟她打架,然而十次裏有八次被她算計。

因此,她才撺掇着楊氏,應下李木槿與魏禹的婚事。就是因為魏禹出身低。

楊兮兮雜七雜八的話本看過不少,滿心陰損又幼稚的主意。她甚至買通了幾個混混,專門盯着魏禹,就是為了給他和李木槿創造“機會”。

同時,李玺也在盯着魏禹。

這天,倆人收到同一個情報:魏禹要去西市查案。

李玺立馬精神了。

查案好啊,查案難免犯錯啊,犯了錯當然要挨罰,罰個俸、貶個官什麽的,他再到聖人跟前求一求,這樁婚事不就黃了!

于是,李玺小王爺打扮得金光閃閃,火急火燎去了西市。

楊兮兮那邊也飛快地行動起來。

她先是模仿皓月先生的筆跡給李木槿寫了張字條,約她于某時某刻在西市馬具鋪子見面。

然後又裝模作樣地去了小姐妹們的聚會,中途故意做出一副“聽到什麽消息、突然變得很慌亂”的樣子。

Advertisement

貴女們問她出了何事,楊兮兮支支吾吾不肯說,只是匆匆告辭,坐着馬車離開了。

小娘子們好奇心爆棚,二話不說就跟了上去。

楊兮兮露出得逞的笑。

坑李木槿太容易了,她不稀罕,她要的是一箭雙雕,既坑了李木槿,又擡高了自己的名聲。

這群小娘子,就是她引來的“見證人”。

這時候,李木槿已經進了馬具鋪子,迎頭撞上魏禹,頓時一愣。

魏禹名列“長安十大美男”第三名——暫時的,這個排名一年一變,指不定啥時候就升上去了。

他十六歲中狀元,杏林赴宴,打馬游街,引得全長安的小娘子們為之瘋狂,走到半路,丢過來的香囊香帕子就把他給埋了。

所以,李木槿看到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位小姐姐難得聰明了一次,察覺到事情似乎不太對,轉身就要往外走。

然而,魏禹是不認識李木槿的。

他原本就是來這家店查案的,如今看到一個男裝打扮的小娘子,瞧見自己的官服先是臉色一變,繼而轉頭就跑,第一反應是這人有問題。

魏禹大步上前,将李木槿扣住,“你是何人?為何鬼鬼祟祟?”

李木槿杏眼一瞪,正要罵他傻,楊兮兮便帶着人進來了。

一群打扮貴氣的小娘子,笑盈盈圍過來。魏禹意識到不對,飛快地放開李木槿。

卻晚了。

楊兮兮邁着蓮步,姿态款款,瞧瞧魏禹,再看看李木槿,語氣親昵,滿含關切:“聽壽喜院的下人說三妹妹約了外男在這裏私會,我吓得要死,沒想到會是魏少卿……早知如此,我便不擔心了。”

李木槿一下子炸了,“你聽誰說的、不對,誰說我約了外男?”

楊兮兮做作地拿帕子掩着嘴,露出一個暧昧的笑:“是我會錯意了,你和魏少卿有婚約,他……确實算不上外男。”

貴女們圍過來,笑嘻嘻道:“還說呢,聖人為何有意将魏少卿許給縣主,原來你們早就認識!”

大業民風開放,郎君、娘子們婚前談個戀愛、相個親的,家裏父母大多不會反對,前提是,要門當戶對。

李木槿和魏少卿這樣的,說出來都會引得貴胄圈笑話。

魏禹眼神微暗。

他已經猜出了李木槿的身份,也看出這大概是個局。

他很清楚,此時對他最有利的做法是配合布局之人,默認自己和李木槿有私情。這樣一來,這樁婚事十有八九能成,而他所求的,也會離他更近一步……

李木槿看了他一眼,急于辯解:“我根本不知道他在這兒,我是來見——”

“阿姐是來找我的吧?”李玺掀簾子出來,沖李木槿眨了眨眼。

他一早躲在裏間,是為了拿魏禹的錯處,沒想到竟撞上這場大戲。

李木槿原本又急又氣,見到親人,委屈勁兒一下子上來了,紅着眼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玺恨鐵不成鋼地掐了她一把,臉上卻是笑眯眯的,“跟你說了,我約了魏少卿在這裏挑馬鞍,你非不信。”

李木槿反應過來,順着他的話往下說:“我哪裏知道你約的是他,還以為你又跟那些狐朋狗友去鬼混!”

李玺切了一聲:“你弟弟是那樣的人嗎?我交的朋友哪一個不是滿腹《大業律》的聰明人——是不是啊,書昀兄?”

漂亮的桃花眼朝着魏禹眨啊眨。

魏禹沉默着,沒吭聲。

李玺颠颠地湊到他跟前,在小娘子們看不到的地方,用兇巴巴的眼神相威脅;手也沒閑着,悄悄地摳住他的腰帶,拼命暗示。

楊兮兮眼珠一轉,柔聲道:“玺弟何時認識的魏少卿,我怎麽不知道?”

“長安城人口二百萬,誰和誰相識你都知道嗎?還有,叫我福王。”李玺冷聲譏諷,“真不知道你安的什麽心,愣要把屎盆子往阿姐頭上扣,她名聲毀了,你很高興嗎?”

楊兮兮面露委屈,“玺弟誤會了,我是因為擔心三妹妹才匆匆趕過來了,知道她見的是魏少卿,這才松了口氣——不信、不信你問阮娘她們……”

貴女們點頭,“是啊,你是沒瞧見,楊家娘子出門的時候臉色都變了,确實是擔心縣主呢!”

楊兮兮把目光投向魏禹,暗示道:“魏少卿,你快說句話吧,好好的一樁事,可別讓我掃了興。”

敢這樣問,她就篤定了魏禹舍不得放棄這麽好的機會。今日的事情傳出去,全長安的人都會知道他和李木槿有私情,李木槿不想嫁也得嫁了。

以寒門之身一躍成為王府準女婿,傻子才會拒絕!

李玺也急了,怕魏禹真會配合楊兮兮。

情急之下,小米蟲使出對付姐姐們的招術——勾手指。

他虛歲只有十六,身量還沒長開,膚色比常人偏白,小指頭細細軟軟,白白嫩嫩,勾在魏禹骨節分明的大手上,對比鮮明,卻又意外和諧。

魏禹指尖一顫,一時間忘了躲開。

李玺就這樣勾着,晃了晃。

魏禹心頭微顫,不着痕跡地把手收回去。

李玺以為他要說什麽讨厭的話,沒想到,魏禹把矛頭對準了楊兮兮。

“這位娘子确實怪掃興的,魏某應了福王的約,在這裏幫他挑選馬鞍,怎麽倒成了與縣主私會?”

說着,沖李木槿執了執手,“初次見面,魏某沒有認出縣主,失禮了。”

“不、不打緊。”李木槿心寬地擺擺手,滿心都是對魏禹的感激,早就忘了方才被他扣住的窘狀。

貴女們看看魏禹,又看看李木槿,驚訝道:“你們之前沒見過?”

李木槿道:“我每次出門,不是跟你們在一起,就是去皓月小築,哪裏有機會見他?”

貴女們相互看看,不由信了。

李木槿喜歡平康坊的樂師皓月先生,全長安的人都知道,确實不大可能突然改變心意,同魏禹私會。

衆人不由看向楊兮兮。

楊兮兮自知計劃失敗,恨得咬碎一口銀牙,面上卻是做出一副無辜的樣子,“原來是這樣,是我誤會了,白擔心一場……”

李玺怎麽肯輕易放過她?

“楊兮兮,收到字條的是你吧?出來私會的也是你吧?”

楊兮兮一愣,“玺弟這是什麽話?我明明是來找三妹妹的。”

“那是因為你看到阿姐和魏少卿在這裏,故意把髒水往她身上潑,好遮掩你自己的私情!”

“你、你胡說!”楊兮兮嚷了一聲,又立馬軟了下來,淚珠不要錢似的往下掉,“玺弟,我不知道做錯了何事,讓你如此厭惡我,竟不惜毀了我的名節——你說出來,要我賠罪也行,趕我回楊家也行,就是、就是別拿女兒家最在意的東西來害我……”

李木槿不會撕叉,卻是妥妥的護弟狂魔,一見楊兮兮把矛頭對準李玺,立馬火力全開。

“女兒家最在意的東西?你有,我就沒有嗎?你能污蔑我和魏少卿,我阿弟為何不能污——唔……”

“我可沒污蔑她,我有證據。”李玺捂住蠢姐姐的嘴,揚了揚下巴,“小胡椒。”

胡嬌從屋梁上輕盈落地,依舊一身男裝,胡人打扮,五官精致,只是面色極冷,像個不說不笑的瓷娃娃。

她冷冷地走到楊兮兮身邊,飛快地扯下她腰間的荷包,從裏面“拿”出一張字條。

“某時某刻,于西市馬具鋪一見。皓月敬上。”——正是楊兮兮仿着皓月先生的筆跡,寫給李木槿的那張。

李木槿下意識地摸向袖中,有點蒙。

這張字條不應該在她這裏嗎?

何時被胡嬌拿到的?

楊兮兮更蒙,怎麽會在她荷包裏?

李玺噙着笑,揚揚下巴,“小胡椒,把字條拿給小娘子們瞅瞅。”

貴女們好奇地圍到胡嬌身邊,軟語嬌聲地讨論着——

“是皓月先生的字呢!我識得皓月先生的字!”

“這香箋也是皓月先生常用的!”

“咦?還有別的香氣,好熟悉……”

“不就是兮娘慣用的熏香嘛!”

小娘子們突然想起來,楊兮兮确實是收到了字條才“臉色大變”,“中途離席”,很着急的樣子,起初還“推三阻四”,不想讓她們跟……

原來是為了私會皓月先生!

還污蔑壽喜縣主和魏少卿!

人家明明之前都不認識!

啧啧啧……

貴女們看向楊兮兮的眼神都變了。

“不是,我是聽說三妹妹與人私會才趕來的,之所以不讓你們跟,是為了三妹妹的名節……我、我也有證據!”楊兮兮強作鎮定,轉身找她的丫鬟柳兒。

哪裏找得到?

楊柳兒早被胡嬌不聲不響地揪出去,五花大綁丢到馬車裏了。

李木槿乘勝追擊:“我算明白了,原來是你想私會外男,見人跟着才把黑鍋扣到我頭上,還裝出一副處處維護我的模樣,心眼真多!”

楊兮兮在貴女之中傳閑話、耍心眼不是一回兩回了,平日裏事情不大,沒人計較,這時候被李木槿點出來,貴女們兩相一對,這才發現這人有多可惡。

楊兮兮辯無可辯,使出白蓮花終極大招——哭。

李木槿比她哭得更大聲、更凄慘:“楊兮兮!我福王府供你吃供你喝,把你當成李家的女兒教養,我娘親對你比對我都好,你你你、你還有什麽不滿的,為何處處針對我?”

起初是做戲,哭着哭着,想起從小到大被她搶衣服、搶首飾、搶男人,還反過來害她被王妃母親罵,越想越傷心,假哭變成了真哭。

貴女們從未見過她這般模樣,想必是真傷了心,不由心疼起來,紛紛圍着她軟聲安慰。

還有那些性子直爽的,忍不住推搡楊兮兮,讓她離遠點。

楊兮兮揪着帕子,面色慘白,幾次想說話都被李玺堵了回去,一時急火攻心,暈了過去。

最後,還是李木槿“好心”地把她送回家。

貴女們捏着帕子,紛紛感嘆——

“沒承想,壽喜縣主竟是這般爽利的性子。”

“從前聽信了楊兮兮的話,竟是錯怪她了。”

“回頭攢個馬球局,約她一起玩,順便……道個歉。”

“合該如此。”

李玺瞧着魏禹,掀了掀唇,道謝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最後咕咕哝哝地吐出一句:“去喝一杯?”

魏禹挑眉,喝,還是不喝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