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日久生情

李玺咔咔擡起頭, 又咔咔低下,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為什麽!

他每次說人壞話的時候都會被抓包!

莫名覺得脖子有點涼,摳了摳魏禹的腰帶, “書昀,你幫我看看,我的腦袋還在嗎?”

魏禹真就摸了摸, “還在。”

李玺往他懷裏鑽了鑽, 顫聲道:“我腳軟,走不了了,你帶我跑。”

魏禹看了眼涼亭,鄭嘉柔沖他點了點頭,也不知道為什麽就信了她, 拉着李玺跑起來。

李鴻暴喝:“臭小子, 站住!”

熟悉的稱呼,讓李玺活了過來, 反手抓住魏禹,跑得飛快。

李鴻氣極了, 也不叫飛龍衛了,擡腳就要去追。鄭嘉柔上前, 抓住他的衣袖。

李鴻瞬間僵住。

十六年了。

整整十六年六個月零六天, 他們沒有靠得這麽近了。

鄭嘉柔很克制,抓了一下就放開了。

李鴻開口, 聲音黯啞:“你……”

“時候不早了, 妾要回去上課了。”鄭嘉柔深施一禮, 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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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奪眶而出。

李鴻在思念她的時候, 她又何嘗沒在想他?李鴻會因為兩個人靠近而激動, 她更是如此。

十六年, 唯一的一次親密,卻是斬斷情思,生生分離。

李鴻不知道真相,尚且可以用怨恨來填補這段感情。她卻是親手做下那個局,十六年來,除了蝕骨的相思,還有無盡的愧疚。

……

李玺拉着魏禹一路狂奔,像個沒頭蒼蠅似的撞進一處偏殿。

跑得氣喘籲籲,把魏禹抵在牆上,埋進他懷裏笑得前仰後合。

“你看到聖人的臉沒有?都綠了,哈哈哈哈……”早已忘了,剛才還在擔心脖子上的腦袋有沒有掉。

魏少卿可就笑不出來了。

小金蟲蟲紅着臉,喘着氣,不管不顧地貼在他身上,笑起來的時候胸口起起伏伏,溫熱的呼吸灑在他頸間,像極了……

魏少卿又當不成柳下惠了。

“你……乖些。”一開口,聲音啞得可怕。

李玺卻沒注意,還在笑,一邊笑還一邊扯魏禹的衣裳,興致勃勃地描述着方才的情形。

魏禹渾身的血液瘋狂地湧動着,已經聽不到他任何聲音,眼中只有那雙嫣紅的唇瓣開開合合。

魏少卿喉頭微動,掌心不着痕跡地貼上他的腰窩。

小福王不僅沒反對,還順勢往他身上貼了貼,還在前仰後合地笑。

魏少卿眸色沉沉。

顧不上許多了。

趁着他往前撲的瞬間,一低頭,貼上那雙肖想已久的唇。

小福王笑不出來了,水潤的眸子仿佛凍住了一般。魏少卿放任自己多貼了一會兒,這才故作淡定地放開。

率先道歉的是李玺,“抱、抱歉,我我、我就是覺得太好笑了,沒注意……”

“沒關系,是不小心。”魏少卿垂着眼,完美演繹吃幹抹淨不認賬,

小福王也不是真的傻白甜。

雙唇相貼的瞬間太短暫了,根本沒來得及體會,把人摁着親又擔心會吓跑,幹脆假裝懊惱,把頭埋在他頸側,悄悄地,親了一下魏少卿的脖子。

就像不小心擦過一樣。

連道歉都不用。

感覺自己賺到了。

魏少卿配合地假裝不知道,拉着他往外走。

為了化解尴尬,還巧妙地找了個話題:“長寧郡君和聖人像是舊相識。”

“嗯,祖母說,先前長寧郡君養在宮中幾年,大概是那時候認識的。”李玺機械般答着,其實滿腦子都是剛才的親親。

有點後悔。

親脖子的時候應該再用力一些的。

魏禹又道:“你先前說,太後有意為長寧郡君賜婚,會不會是賜給聖人?”

“不會,那時候聖人已經有兩個側妃了,好像正妃也說定了,就是還沒娶。再說了,鄭家不是有個什麽狗屁家規嗎——女兒不用嫁皇族。”

魏禹攥了下他手腕,“不許說粗話。”

李玺挑了挑眉,“怎麽,魏夫子要罰我嗎?”

罰親親的那種。

魏禹敲了下他的腦門,若不是時機還不成熟,他定然要把人給辦了。

李玺到底還是去找鄭嘉柔了。

不是聖人吩咐的,而是太後。

兒子不心疼老子,母親到底是心疼兒子的,太後瞧着李鴻眼圈通紅、失魂落魄的模樣,輕嘆一聲,交待廚娘準備小宴去了。

于是,就有了李玺鬼鬼祟祟穿過垂柳蕩,扒上鄭嘉柔的窗臺。

即使是太後設宴,鄭嘉柔若不想去,也有一百個法子拒絕,然而,換成李玺來請,再理智也會舍不得。

“外面有風,王爺快進來。”雖是初相識,卻如相處了十餘年般,毫無陌生之感。

李玺彎起眉眼,笑嘻嘻道:“姑母一個人在屋裏,我就不進去了。”

鄭嘉柔并不勉強,只是從袖中取出一個紅絲金穗的絡子,遞給他。

李玺一看就喜歡。

紅彤彤金燦燦的,完全符合他的喜好。

每個月,鄭嘉柔都會收到京城送到黔州的畫像,李玺有沒有長高、胖了還是瘦了,她都了然于心。

她親手給李玺縫制的衣裳、打的絡子、采買的金銀玉冠足足堆滿了一間小庫房。從李玺出生到現在,每年都會添置幾箱子。

李玺沒客氣,接到手裏,當即就要綁在腰上。只是這裏比劃一下,那裏比劃一下,怎麽都覺得不合适。

鄭嘉柔看到他腰間的玉玦,心頭微顫,柔聲道:“不如系在新月玦旁邊,一金一玉,倒也相襯。”

李玺笑了一下,撐着窗臺翻進去,“姑母幫我系!”

鄭嘉柔頓了片刻,終歸沒舍得拒絕,不僅幫他系了絡子,還給他理好腰帶,扶正玉冠,撫順頰邊的珊瑚珠子。

李玺看着她溫柔的眉眼,盤旋在腦海中的話脫口而出:“你好像我娘親。”

鄭嘉柔指尖一顫,垂下眸,拼命止住奪眶而出的淚花,用極大的克制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無波:“定王妃想來是極疼王爺的。”

“不是她……”

是我想象中的

娘親。

李玺咕哝了一聲,心頭有些失落。看到金燦燦的絡子又很快開心起來,笑嘻嘻地同鄭嘉柔約定好,又翻窗出去了。

李鴻背着手立在涼亭中,心內五味雜陳。

姜德安總算明白了,聖人為何要指定這處偏殿做長寧郡君的休憩間。

半晌,李鴻終于開口:“她既然回來了,我就不會再放開她——傳朕口谕,命崔沅進宮。”

姜德安連忙勸:“聖人啊,崔州牧怎麽說也是兩榜進士,崔氏嫡系,其師長是山東大儒,門人故舊一大堆……”

李鴻擰眉,“你念叨這些做什麽?我又沒說要殺他。”

姜德安這才松了口氣。

李鴻瞧着他,突然道:“姜公公,你是不是哪方人馬派在我身邊的眼線?”

姜德安一笑,毫不遲疑地點點頭,“是是是,聖人難不成忘了,當年是阿史那娘娘把老奴帶到聖人跟前的。”

那時候聖人還不是聖人,只是一個外家叛亂,生母亡故,長在冷宮,流着突厥血脈,永遠也不會有出頭之日的可憐皇子。

是姜德安忠心守護,又冒死面見太後,才有了今日的聖人。

李鴻抿了抿唇,“老滑頭。”

***

去長樂宮之前,李玺特意來到女學,接鄭嘉柔同往。

其實,就算他不來,也有長樂宮的嬷嬷領路,窦青苔親自相迎,斷不會失了禮數。李玺多跑一趟,只是一份心意。

鄭嘉柔自然是感動的,同時無比感激上蒼,讓她的孩子這麽好,比那些神童才子、有為少年都要好。

一邊走,李玺一邊挑了幾件京中趣聞活躍氣氛,少年清亮的嗓音夾雜着崔蘭心俏皮的問話,給這巍巍深宮憑添幾分意趣。

路過太極宮的時候,碰到了李鴻和魏禹。

李鴻揮退步辇,厚着臉皮站到鄭嘉柔身側,不遠不近地伴着。

鄭嘉柔和崔蘭心見完禮,皆罩上了幕籬,也不算失了規矩。

李玺則是看着魏禹,走兩步就看一眼。

他們都要去長樂宮赴宴,只有魏禹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開。

李玺心裏不是滋味,往前走了一截,突然退回來,拉住魏禹的衣袖,“你跟我們一起去,祖母早就說讓我請你到長樂宮用膳,是我懶,一直沒跟你說。”

這種時候,絕大多數人會因自尊心作祟而拒絕,或者太過自傲,不願做這個“搭頭”。

放在從前,魏禹多半也是這樣。

然而此時,對上小福王殷切又誠摯的目光,那點過盛的自尊心突然就不算什麽了。

“好。”

李玺暗暗松了口氣,很開心。

魏禹心裏更暖了。

他的小金蟲蟲,并非沒心沒肺,關鍵時刻,他總是這般細致體貼,讓人恨不能把心掏出來還他。

太後瞧見魏禹一同過來,當即樂了,根本不在乎李鴻的臭臉,慈愛地安排他與李玺同坐。

魏禹本就懷疑,太後是不是早就知道李玺喜歡男人,如今看着她對自己的态度,更為肯定了。

只是李玺自己還不知道,會擔心祖母接受不了,所以小心翼翼地試探,一點點讓祖母看到魏禹的好。

真正被關愛的人,并不會恃寵而驕,只會耳濡目染學會愛人,再把得到的愛放大,傳遞給更多人。

至于那些缺愛的人……

李鴻看看李玺和魏禹,一陣牙酸;再看看鄭嘉柔和崔蘭心,心也跟着酸了。

尤其是崔蘭心,就像一個明晃晃的招牌,無時無刻不提醒着他,自己的愛人另有家庭。

崔蘭心雖性子活潑,卻從未失了禮數,席間對嫡母悉心服侍,對太後應對自如,頗有大家風範。

李鴻惡劣道:“朕瞧着崔家的女兒教得不錯,母親,您不讨來給咱們家做媳婦嗎?”

說着,還意有所指地掃向李玺。

李玺差點跳起來,“我已經有書昀兄了!”

李鴻臉一黑,想罵他,瞥見對面的鄭嘉柔又忍住了。

前兩日李玺那臭小子還污蔑他慣愛拿鞭子抽人,今日就算憋死,也不能讓她誤會自己是個暴虐的父親!

李玺得意了,咔嚓咔嚓啃豬蹄。

魏禹沒忍住,捏起帕子給他擦去嘴邊的油漬。

李鴻黑着臉,在隐忍與爆發的邊緣反複試探。

鄭嘉柔夾了一只大蝦仁,蘸好蒜泥,放到崔蘭心碟中。

崔蘭心頓了頓,恭恭敬敬地呈給李鴻。

她不吃蝦的,嫡母最為了解。

李鴻:“……”

再大的氣性都消了。

太後抿着笑,看看這一對,看看那一對。

真不錯。

下午鄭嘉柔沒課,剛好崔沅也進宮了,夫妻兩個在承天門相遇,一同乘車回府。

崔沅年近四十,依舊文質彬彬,溫和可親,絲毫不像能在黔州大刀闊斧改革,做出一番大政績的人。

他與鄭嘉柔相對而坐,笑意溫和,“同冊冊一道赴宴了?”

鄭嘉柔微微颔首,沒有外人在場,終于不需要再忍耐,淚珠如斷了線的珠子般,簌簌落下。

崔沅笑笑,将帕子遞給她,并未幫她擦,“你的期盼又達成了一項,不該高興嗎,怎麽還哭了?”

“是高興的。”鄭嘉柔背過身拭去淚痕,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轉移話題,“芸姐姐的咳疾可好些了?”

“好多了,吃了你調的秋梨膏,已經不咳了。”

季芸娘是崔沅的妾室,也是崔瑜和崔蘭心兄妹二人的生母。

崔沅沉默片刻,又道:“今日聖人将我叫到太極殿,雖然只談了政事,但我也能看出來,他對你依然有情。”

鄭嘉柔苦笑:“那又如何呢?”

“當初你我成親,本就情非得已,如今咱們都到了這個年紀,有些事也不需顧忌了。你若想同他重歸于好,你我便簽下和離書。”

“沅哥說笑了。”鄭嘉柔搖搖頭,“怎能不顧忌?”有了兒女,顧忌的反而更多了。

有生之年,她還能回到長安,能見到此生摯愛,已經知足了。

與此同時,承天門外。

李玺在跟魏禹拼命解釋:“你放心,我是不會娶崔蘭心的,就算聖人硬塞也沒用。我才認識崔蘭心幾天,根本不會對她動心。”

完了還意有所指地看着魏禹,努力強調:“我喜歡日

久生情。”

魏禹挑眉,“日久生情?”

哪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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