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只小貓

此次羽田機場的飛機失事，可謂是幾十年間日本最嚴重的空難。

載滿了油料和乘客的飛機相撞之後，迅速起火，還好機場工作人員及時調派來滅火車撲火，并且全力搶救機上乘客，不至于發生更嚴重的後果。然而，即便如此，兩座飛機上的乘客傷亡人數也是極為龐大的。

東京內的各大醫院的床位幾乎被從機場方面轉來的傷員擠占一空，醫生和護士忙得腳不停歇，人人車轱辘似的轉個不停。

機場方面全力做好配合工作，除了及時将傷員送醫搶救之外，最難辦的一環，就是通知傷亡人員的家屬。

傷勢較輕的尚且好說。傷勢較重的，甚至在事故中直接死亡的乘客，要通知他們的家屬這件事故，毫無疑問是件極為痛苦的事。他們不得不面對電話那頭或是不敢相信，或是痛哭流涕、或是詛咒大罵的言語。

短短一個下午，日航的客服人員對着電話道歉的話不知說了多少遍，然而，卻無法抹滅要承受失去親人的家屬們的悲痛。

而各個醫院，更是被聞訊趕來的乘客家屬擠滿了，得知家人傷情的家屬痛哭失聲大有人在，更有得到的消息不妙的，當場昏厥也不在少數。

清水沐的父母趕往東大附屬醫院時，清水琴子捏着的手帕已經被眼淚打濕透，她雙眼紅腫不堪，聽到護士委婉地表示救治的傷員中沒有清水沐的名字，或許他們可以去太平間辨認下遺體的話時，清水琴子腿腳一軟，若不是被沐晏扶着，就要栽倒在地。

她自幼經受淑女課程，眼下貿然聽到自己最疼愛也是唯一兒子的噩耗，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痛哭起來：“不，我不能接受，我的兒子……”

沐晏看似鎮靜地安慰自己妻子，實則眼神茫然，對于今天的噩耗，他內心的痛苦不下于清水琴子，只是，身為一家之主，他必須要撐住。

不忍心讓自己的妻子去太平間經受另一場刺激，吩咐管家留下來照看清水琴子，他跟着護士前往存放亡者遺體的地方前去辨識。

管家攙扶着清水琴子，想要扶她去車裏暫且休息，等待消息，清水琴子卻推開他的手，跌跌撞撞随着沐晏的身影而去。

“夫人，夫人，您小心點兒……”

管家抹着淚，也追了上去。

宮崎耀司來的時候，正巧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

看着清水父母臉上悲痛的神情以及前往的方向，明明早前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然而此時他的腦海為之一震，瞬間一片空白。若是此時有人刺殺他，他連反抗都不會做。

事實上，他也不知為何，坐上車之後手腳自動把他帶到了東大附屬醫院這裏。現在，他下意識地綴在清水家人的身後。

從進行劇烈沖撞之後又劇烈起火的機身上搶救出來的遺體數量有限，有些甚至已經随機身燃成灰燼，在人力有限的情況下，能做的自然是先搶救還活着的人。

被搶救出來的遺體多半是身體完整的，只不過人數太多，修容師來不及一具具地修複，血淋淋或是肢體扭曲地情況慘不忍睹。

在這裏，悲怆比外面更強烈。

外面受傷的乘客至少還保留了性命，還有未來可言，而這裏靜靜躺着的人卻在再也不可能睜開眼睛。而看這場地的情況，不知要有多少家人肝腸寸斷。在這裏，普通人和有錢有勢的人，終于得到了全然的公平。

耳邊是另一對白發蒼蒼的父母認領兒子一家之後的痛哭聲，面前是成排被送來的遺體。沐晏跟着管理人員挨個查看尚未被人認領的身體，終于繃不住臉上的表情，每看一具，眼神裏既有失望，也有期望。而清水琴子，只看了一具，精神已經受不了這種打擊。

宮崎耀司站在門口，這裏空調開得極低，冷意撲面而來，映襯着慘白的燈光，讓人無端地生出幾分畏懼之意。

管家扶着清水琴子出來時，正好遇到他。

清水琴子停下腳步，用紅腫的眼睛看着他：“你，你是……宮崎桑？你來這裏是……得到消息來看沐的麽？”

宮崎耀司心裏百味沉雜，曾經他作為貓跟着沐回清水家時，也見過清水琴子。那時候的她容貌仿若三十多歲，自帶了世家養成的沉穩大氣，看着沐的時候，眼裏的驕傲和關切流溢而出，像極了他心目中母親的形象。

只是眼下，她卻精神氣全無，憔悴地與當初判若兩人。聽到宮崎耀司的應聲，她喃喃地自言自語道：“來了也好，來了也好，總算沐走之前也得償所願了一回……”

說完，她被管家扶着，慢慢離開。

在他背後，聽到她的話，宮崎耀司的心仿若被針紮了無數次，痛得無法呼吸。他緊握雙拳，好像不知道疼痛似的。

當日從清水沐的神奈川別墅搬離時，他從未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和他天人相隔。

被那般認真地照顧，他從對方的每一舉手投足，每一個眼神裏都能看出，都能感受到滿滿的愛意。說不動容，那是假的。

只是，他不知道怎麽對待這份意外得知的感情，才會做出逃避的舉動。然而，卻無法欺騙自己。

他能為沐對上他的态度變得平淡而郁悶，為他私下裏派人打聽自己的情況而滿心愉悅，能為沐在宴會上帶了美麗可人的女孩出席而酸澀，為轉眼就看不到他的身影而悵然……一切一切，都是出自內心的真意，他無法視而不見，只可惜，太遲了。

最痛苦的不是從來沒有得到，而是錯過。

他按了按胸口。一陣陣地悶痛感從未消失，也從未像今天這麽讓他痛不欲生。

他再也無法站在這裏看沐晏的行動，轉過身，麻木地邁着步往回走。

如果他不看，心裏還有點期望。可萬一下一具，或是下下具就看到了沐，他不知道自己到時候會是怎麽樣的情緒。

快要走出時，忽然一陣風從他身邊飛過，他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轉身看剛和他擦肩而過的人。

是清水家的管家！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