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零度(三)
盛奕丞兩人回到警局的時候,趙思百和衛紫瓊正在門口等着兩人。
“兩位老人對我們很是防備,不管我們問什麽,他們都不願意說。”趙思百白忙活了一場,無奈的朝兩人攤手“我盡力了,接下來就靠你們了,加油吧!”
衛紫瓊在一邊點了點頭,她長相可愛娃娃臉,總是帶着一股天然的親和力,很容易讓別人去信任她,可是向來靠臉可以百戰百勝的她,今天卻突然卻突然馬失前蹄了,不管用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遭受到別人這樣的防備,突然感覺到了滿滿的挫敗感。
“沒事,我和盛隊去跟他們聊聊。”南宮皓往前一步,拍了拍趙思百的肩膀,又去安慰衛紫瓊“小衛也別太傷心了,人總有幾個例外的不是。”
衛紫瓊重重的點了點頭:“我明白的。”
大刀的父母此時正襟危坐的端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聽到有人進來的腳步聲,立刻崩緊了身體,好似要奔赴刑場一樣。
南宮皓見到他們的動作,沒說什麽,只是拿起兩個杯子去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溫水。
他笑着将水杯遞到兩人面前:“別太緊張了,喝口水吧!”
兩位老人接過了水,道謝後卻放到一邊,并沒有要喝的意思,明明白白的是對他的防備,南宮皓依舊保持着自己不變的小容,也不在意他們的态度。
盛奕丞什麽也沒做,大大方方的坐在一邊,明目張膽的觀察着兩位老人。
“老人家,我想你們也已經知道了大刀的事了!”南宮皓盡量使自己的聲音溫柔一些,希望這樣可以讓兩人放松警惕一些“我們想找出真兇,我想你們也希望可以将兇手承之以法,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助。”
兩位老人家對視了一眼,低聲抽泣了起來,大刀是他們唯一的兒子,說不傷心是不可能的,但是即便南宮皓這樣跟他們去聊,他們依舊還是沒有想要跟兩人說話的意思。
“你們在害怕些什麽?”在一邊看了很久的盛奕丞終于開聲說話。
南宮皓挑了挑眉,向沙發後靠了靠,把位置讓給盛奕丞,希望這種時候,他那莫名其妙能讓人配合的能力依舊沒變。
“你們是害怕有人會回來報複你們對嗎?”盛奕丞的聲音不悲不喜,甚至還有一些冷漠,其中卻充盈着一種讓人信任的力量,總能夠讓人不自覺的去信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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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皓露出了一絲笑容,他總是這般,不管什麽時候都給人一種可靠的感覺!這家夥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似乎都一個樣,從來都沒有過變化似的。
盛奕丞知道他們的顧慮,嘗試着跟他們打商量:“警方可以派人保護你們,直到真兇被抓到為止。”
兩位老人家這才擡起頭來看向盛奕丞,又糾結了好一會兒才出聲道。
“你不知道、不明白……他們……他們手段很多的。”大刀爸爸抓住了大刀媽媽的手“他們那些報複人的手段,根本就不是我們可以承受得來的。”
出人意料的是盛奕丞竟然沒有問大刀爸爸話裏的意思,南宮皓在那一瞬間看到他眼裏有陰霾一閃而過,稍縱即逝,他說:“我見過他們最惡毒的手段,所以放心,我也不會讓你們落到那些人手裏。”
南宮皓垂在沙發上的手倏然收緊,側過臉看向還在詢問的盛奕丞,心裏卻浮起了千千萬萬的情緒。
我們正式從警才四年!你是在哪見過那些惡毒的手段?難道是兩年前那件事嗎?不可能……
兩位老人似乎在衡量盛奕丞說的這些話的可信度,不管怎麽說兒子都是他心頭上的一塊肉,兩人肯定也想要還他一個公道的。
大刀爸爸咬了咬牙,對兩人說道:“我不求你們一定要保我們不死,我只求不被他們抓到就行了,你們可以做得到嗎?”
盛奕丞點了點頭,側身讓南宮皓繼續問,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其他的不歸他管。
南宮皓壓下了自己腦海中翻湧着的各種猜想,把思緒拖回正軌上,看到盛奕丞這一副撒手當掌櫃的态度,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他重新跟大刀的爸爸媽媽聊了起來:“我聽說大刀找了個情人,是一個名字叫小蘭的女人,你們知道嗎?”
老人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見老人點頭,南宮皓趕緊問下去:“能不能給我說說這個小蘭的事?”
大刀爸爸沉思片刻,斟酌了一下:“大刀跟這個小蘭其實也沒認識多久,聽他說是在一家酒吧裏認識的,叫……叫什麽名字來着……”
“零度。”一旁的大刀媽媽終于第一次開口說話。
南宮皓點了點頭,示意他們繼續說下去,自己則是拿起一杯水在手裏轉了轉,作傾聽狀。
“我們本來也沒指望他可以成家立業,能夠好好的活着就不錯了。”大刀媽媽的聲音有些沙啞,應該是哭泣過後造成的“那天,他突然回來給我們說,他找到媳婦了,那個時候我們還很高興來着。”
“是啊!”大刀爸爸也嘆息了一聲,還記得那天他們在家的場景。
大刀老是在外面忙,很少會回家,雖然經常往家裏塞錢,可是錢再多也比不上一家人團聚啊!
大刀難得回一次家,兩位老人家都很高興,還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哪裏想到那竟是他們的最後一次相見,往後只能白發人送黑發人,從此陰陽相隔、生死相離!
大刀雖然是混混出身,卻也是一個很孝順的人,見到自己爸媽心情好他也高興。
他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大刀的聲音裏滿是雀躍的告訴自己父母自己的喜事:“爸媽,我找到媳婦了,她是一個很好的人,如果可以的話,你們還有望可以抱上孫子呢!”
“真的?”大刀媽媽聽後很高興,将手裏的菜放下“你确定了,是個好姑娘嗎?你可別讓人給騙了啊!”
“媽,她不會騙我的,相信我,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以後也會和我一起孝順你們的。”
大刀像是擔心兩人不相信,還非常堅定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吃飯的時候,大刀爸爸往他碗裏夾了一筷子菜,緩緩的說道:“我也不會阻止你和誰在一起,如果真的想要搭夥過日子的話,有空就領到家裏來讓我們也看看。”
可憐天下父母心,不管自家兒子是什麽樣的人,想要做什麽都沒有關系,只要他健康幸福,那就夠了。
“嗯嗯!等有時間了,我就帶她回來見你們。”
大刀接過父親夾過來的菜,笑着跟他們說自己和小蘭從相遇到生活的種種,大刀的父母能夠感覺到,他是真的很開心。
只是大刀到底沒能将人帶回家,就這樣撒手人寰,跟自己的家人陰陽相隔……
“也不知道那姑娘現在怎麽樣了!”大刀媽媽嘆息了一聲。
“老婆子,人姑娘怎麽着我們是不知道了,還不如想想接下來我們怎麽着吧!”
“也是,我連自己的管不過來了,還有什麽閑心去管別人啊!”說着大刀媽媽又低聲抽泣起來。
南宮皓給兩人遞上了紙巾。“你們放心,我馬上就安排人跟着你們,不會讓你們有事的。”
兩位老人只是對他點了點頭,道了一聲謝謝。
南宮皓拉過盛奕丞,離開了休息室,也許這個時候他們更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宣洩情緒。
走廊裏,南宮皓抓着盛奕丞的肩膀非常不甘心的晃了幾下:“我說為什麽他們面對你的時候明顯比面對我要輕松不少,這不應該呀!”
不管是态度還是聲音或者別的什麽,他明顯要比盛奕丞要溫柔上不止一點點好吧!這真心讓人非常的不解。
為什麽大刀的父母就是更加的信任和依靠盛奕丞多一點呢?
“也許是因為氣質。”盛奕丞被他晃得頭暈,忙把他的手扒下來。
“氣質?”南宮皓睜開眼睛,依舊不解。
“我像是混□□的,他兒子也是!”
南宮皓張了張嘴,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一個緝黑警說自己像□□,還說得這麽坦然,這就讓人很無奈了!
“對了。”南宮皓頓了頓,看了一眼盛奕丞,終還是問道“你剛說你見過他們最惡毒的手段……那是什麽意思。”
盛奕丞沒有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愣了一下走到圍欄邊上,看着警局大廳裏的人流。
“我……”
南宮皓終是沒能聽盛奕丞繼續說下去,唐觴拿着一份報告向兩人飛奔而來。
盛奕丞頓時什麽也不想說了,臉色也變了不少,下意識向南宮皓身後靠了靠。
南宮皓不由得笑了笑,伸手攔住了唐觴:“小唐,怎麽這麽毛毛躁躁的,有什麽事嗎?。”
唐觴微微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還有些不太好意思讓兩人看笑話了。
“師傅她做了二次屍檢,在屍體的腦子裏發現了一些微量元素,這些東西在屍體的其他部位都沒有發現。”
唐觴将屍檢報告塞進南宮皓的手裏,擡頭就看見了後面的盛奕丞。
“盛隊,你……”唐觴剛往前一步,盛奕丞就開始後退,一副要跟他撇清關系的模樣,唐觴讪讪的收回自己的腳,覺得有點尴尬。
“快說說,到底發現什麽了。”最後還是南宮皓打破這致命的尴尬。
唐觴點了點頭,不再想要靠近盛大隊長:“我們在死者的腦子裏發現了和二甲基色胺差不多相同的物質存在,初步推斷是新型的致幻藥物。”
“你的意思是--他吸毒嗎?”南宮皓皺了皺眉,難道還得去找禁毒隊的人幫忙?
“不是。”唐觴搖了搖頭“我們并沒有在屍體上發現過他有吸毒的痕跡,很有可能那東西是死者死前第一次碰的,或者是別人偷偷喂他吃下的。”
所以這就解釋了大刀的屍體為什麽會安詳的躺在冰庫裏。
一時間,幾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沉默蔓延開來……
唐觴總覺得這樣的沉默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尴尬之意,總讓人感覺到非常的不舒服。
“皓隊、盛隊,屍檢報告我已經送到了,那就先回去了。”
南宮皓朝他揮揮手,唐觴立刻就像是逃命似的飛奔而去,南宮皓還疑惑這個小實習生是不是有什麽急事。
“盛隊,你怎麽想?”
南宮皓将盛奕丞從自己身後拉了出來,也将自己的雙手交疊在圍欄上,一起俯看下面的人流。
這還是他們在讀書時的習慣來着,不管是要讨論什麽還是思考或聊天,他們以這樣的姿勢一起站在高樓上,看着下面的所有,總能讓人的心寧靜下來。
“我總覺得這個小蘭有點問題。”
南宮皓點了點頭:“這個零度酒吧……你有聽說過沒?”
南宮皓自認還是對祁州市比較熟悉的,畢竟已經在這裏生活了八年多了,只是這個零度他還真的沒有聽說過。
“是最近一段時間才開的酒吧,聽說人還挺多的。”盛奕丞頓了一下,說道“不過他讓我最好不要去。”
“為什麽?”
盛奕丞口中的這個他南宮皓還是知道的,這個人是類似于盛奕丞管家一般的存在,名字叫做辜晟,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從來沒有露過面,反正南宮皓是一次都沒有見過。
“他說裏面有很多黑色交易和限制級,這些都和緝黑沒有多大的關系,但是我的身份敏感,進去有可能會惹到麻煩。”
南宮皓嘴角微翹,微笑着看着他:“那你害怕麻煩嗎?”
盛奕丞挑了挑眉:“你覺得呢?”
“那我們就去找找麻煩,正好看看它長什麽樣子吧!”
兩人相視一笑,非常默契的一個伸手,兩掌相擊發出了一記清脆的響聲。
“今天太晚了,都快到我們的下班時間了,我可沒忘記你要在微影請客來着。”南宮皓邪笑了一聲“所以這個麻煩,我們還是明天再找吧!”
“……”盛奕丞都快忘了還有這一茬來着。
唐觴一路愁眉苦臉的走回法醫室,腦海裏不斷的回憶着盛奕丞見到他的反應。
他是昨天才被安排到市局實習的,先前和盛奕丞也從來沒有接觸過,倒是在學校裏聽說過不少盛奕丞和南宮皓的事跡,那時候還很崇拜他來着,按理說他們之間不該有什麽交集才對的吧!
我到底是什麽時候得罪了盛隊了?要不找個時間去和他道歉?可是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朗枂一回到法醫室就看到了自己的小徒弟愁眉苦臉的模樣,不由得好笑。
“怎麽了你?這才第二天,就受不了了?”
唐觴這才發現朗枂的存在,把自己吓得一蹦。
“至于嗎你?我又不是惡魔,你用得着那麽害怕麽?”朗枂半開玩笑的說道。
“不是,師傅……”唐觴的五官都快要皺到一起去了“師傅,我好像得罪人了怎麽辦?”
“不是吧!”朗枂張開了嘴,驚愕的看着他“你怎麽這麽大的能耐,才來第二天就得罪人了,說說,你是怎麽得罪的?”
唐觴哭喪着臉:“問題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得罪他了?”
“嗯哼!”朗枂挑了挑眉,拖過一旁的椅子坐到他身邊來“那你為什麽會覺得自己得罪他了?”
“就是我剛才去送屍檢報告的時候,他看到我就躲,還刻意的避開了我的目光,我往前一步他就後退,完全是和我保持距離……”
“等等、等等!”朗枂連忙打斷了唐觴的敘述,這話聽着怎麽這麽耳熟呢“小徒弟,你說的那個人,該不會是盛奕丞吧?”
唐觴倏的擡起頭,不可思議的看着她:“你怎麽知道的?”
“哈哈哈……”朗枂突然拍着他的肩膀大笑了起來“都多久沒有遇到這樣的情況了,哈哈哈……”
唐觴被她這樣的舉動弄得手足無措,這到底算個什麽事啊。
等朗枂終于笑夠了,這才停下來摸了摸唐觴的腦袋:“你以後還是離盛奕丞遠一點,小心南宮皓會來找你算賬。”
“啊?”唐觴更懵了。
朗枂:“其實你并沒有得罪過盛奕丞,不過他對所有法醫都有意見,這是整個法醫組都知道的事。”
“為什麽?”
朗枂一攤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聽南宮皓說過盛奕丞對法醫非常的抗拒。”
“為什麽會抗拒?”唐觴覺得法醫這個職業非常的好啊,是個很理想的工作,而且還很正義“而且這又關皓隊什麽事?”
朗枂沉思了一下,聲音也沉了不少“曾經有人根你一樣有同樣的疑惑。”
“???”唐觴有些不明所以,朗枂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朗大法醫繼續說了一去:“盛奕丞對法醫的态度法醫組所有人都是清楚的,也沒有什麽人會去招惹他,可是這個世界從來不缺不知死活的人!”
“以前發生過什麽事嗎?”
朗枂點了點頭,自己這個新徒弟真是孺子可教也啊!
那是南宮皓兩人進市局的第二年春季的時候,也就是兩年前,那個時候盛奕丞還不是緝黑一隊的隊長,他和南宮皓都還只是緝黑組的隊員,也是搭檔。
正巧那時法醫組裏來了一個實習生,這個實習生也同樣知道了盛奕丞,以及他面對法醫的态度,衆人都讓他不要去招惹盛奕丞。
只是這個實習生可能從小是家裏寵着長大的,不僅沒把衆人的勸告放在心裏,還想着要去挑戰盛奕丞。
有一天晚上,緝黑隊加班,那個實習生就從法醫室裏偷了一些器官放到透明的玻璃箱裏,還往自己的白袍上抹了血,然後自己一個人藏在十五樓的走廊裏。
等盛奕丞從辦公室裏出來往走廊這邊走的時候,他就抱着那些東西跳了出來,在盛奕丞面前喊了一聲。
盛奕丞猛的頓住,看到他這種形象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瞬間臉上煞白。
那實習非旦不心虛,還十分得意的在那裏冷嘲熱諷起來:“盛警官你也太沒用了,這些東西都怕還怎麽當警察?”
盛奕丞卻一直什麽也沒說,就那樣直勾勾的看着他出神,眼裏隐藏着一片陰霾。
“小丞。”
南宮皓因為太久沒等到盛奕丞,所以就過來找他,正好就看到了這一幕。
他将盛奕丞拉到自己的身邊,發現他的手全然褪去了溫度,臉色也白得很不正常,當時就火了。
“你做了什麽?”
那實習生被南宮皓的眼神吓到了,不由自主的的後退了幾步,卻依舊嘴硬。
“我說得又沒錯,怕血的人怎麽當警察?”
朗枂嘆息了一聲:“你不知道,那是南宮皓這幾年來唯一一次生氣,他直接把那個實習生給打進醫院裏了。”
唐觴呆了了一下,朗枂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
“你以為盛奕丞真的是怕那些屍體嗎?”朗枂搖了搖頭“他在緝黑隊幹了這麽些年,什麽惡心的屍體沒見過,他可沒有一點點懼意,現在的身份也是自己一步步靠實力拼出來的,他怕的其實是法醫手裏的屍體!”
“為什麽?”
“誰知道呢!”朗枂依舊是一聳肩“反正那實習生是在市局裏呆不下去了,南宮皓後來也到法醫組放過話,誰再敢對盛奕丞開這種玩笑,他就讓誰在祁州市呆不下去。”
唐觴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盛隊和皓隊的感情真好。”
“誰說不是呢。”朗枂随心一笑“總之你記得別去招惹盛奕丞就對了。”
“嗯嗯,我明白的。”他可不會像之前那人那麽作死,他還是想要在市局裏好好呆下去的。
朗枂看着他白淨的臉,無聲的笑了笑!看着這個幹淨得纖塵不染的法醫室,心裏浮起了好些回憶!!
兩年前真的發生了很多很多事,如今這麽久過去了,那些傷痕卻是沒能在時間的洗禮中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