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高考
更新時間2011-9-11 9:06:35 字數:3284
運動會轟轟烈烈地舉辦着,雖然還是在校園裏,老師的管束卻松了很多。許多平時隐秘得比較好的校園情侶就紛紛改成了半地下的活動,包括我們的班長袁曉東和文娛委員丁可可。兩個人出雙入對,如膠似漆,真真是一對璧人。今天的比賽接近尾聲,寸心回她們班忙活去了,我和張滌開始收拾散落一地的後勤物品。忽然張滌扯了下我,“看,那兒有一對。”
我擡頭,不就是袁曉東和可可嗎。我又低下頭去。張滌将我拉過去,“誰叫你看那倆了。看他們後面,臺階下面,那個聽說是李燃的女朋友!”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很想伸長脖子用力看清楚,但表現出來卻是安然地縮着脖子瞄了一眼,那兩個人在不遠處以文明禮貌的站姿聊着天。我淡定地說,“二中那個?”
“嗯,李燃從來不承認,不過據說其實李燃喜歡她她也喜歡李燃。誰知道呢。”張滌抱着手臂饒有興味地偷窺着,“不過我看他們長不了,都不在一個學校。聽說二中n多人追她。”
我用眼角的餘光來回掃着那個高高瘦瘦皮膚白皙的女孩。的确是很舒服很可人的樣貌,眉眼淡淡的,下巴尖尖的,像個真正的小仙女。很多年以後我看到一個名叫林嘉欣的女星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
“好了,幹活啦!還看。”我把張滌從八卦中拉回來,“明天看到李燃,咱們再好好拷問他。叫他請我們吃冰。”
最後是李燃沒有承認關于那個女孩的任何事,我們也沒有吃到冰。那個站在深秋傍晚中像林嘉欣一樣美好的女孩宛若飛燕在我心靈的天空劃過一道痕跡就再沒出現。這痕跡應該不輕,否則我不會至今還記得她,這痕跡應該也不重,因為我從來沒把自己擺到李燃身邊的位置去過。
高二結束的那個夏天,老爹給了我一個去武夷山夏令營的好機會。本來媽媽不想讓我去的,一來馬上要畢業班了,二來我還是沒完全一個人出過遠門。但我很想去,老爹又沒有反對,于是就去了。我搭大巴來到省會城市和其他省內各地的同學會合,再一起坐火車去武夷山玩。
夏令營的十多個孩子最大的17歲,最小的剛上初中,有一個長得很像馮德倫的男孩竟然剛好跟我同月同日生。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遇到同一個生日的人,雖然他比我小一歲。馮小倫同學因為長得帥又幽默會玩,立刻成為夏令營中的焦點,女生們成天圍着他轉。我總是遠遠地站在旁邊并不參與,畢竟是老大姐不好意思天天扮花癡。可夏令營結束的那天晚上馮小倫說閑着沒事反正我八點半的大巴,不如趁這一個來小時出去走走。
我說好,于是在衆人側目中跟他單獨離開了賓館。管她們呢,今天以後誰還會再見到誰不成。我跟馮小倫可是同一個生日的有緣人呢。
省會城市的晚上華燈初放,還珠格格的主題曲流淌在大街小巷。可能是這幾天太開心了,一想到也許這是未來一年內最後的快樂,我就加倍悲傷。低我一個年級的馮小倫顯然無法體會我的哀愁。他只是陪我走過一間間夏夜裏喧鬧的排擋,“幹嘛那麽不高興呢。你成績這麽好,你都怕高三,別人要不要活了。”
“成績好有什麽用呢?”我笑笑。估計那笑容比哭還難看,“我寧可我漂亮又溫柔,像小公主一樣。現在是外貌社會,你不知道麽。”
“呵呵,不是只有漂亮才是好女孩的。”他仰頭看着油煙袅袅的夜空,“善良是一切好女孩的天性。”
開學以後,我寫了一篇豆腐幹文章,描繪了這個夏夜的片段,題目就叫《善良是一切好女孩的天性》,不小心發表在了校刊上。
校刊是人手一冊的。李燃卷着校刊敲敲我的肩膀,“咳咳,很暧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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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你……”我上下唇相碰,發出一個無聲的p字,“事!”
然後高三就來臨了。其時我坐理科班年級第一的位置很久了,第二則由包括陳栩卿在內的幾個同學輪流把持。栩卿是一個非常特立獨行的哥們,這點我跟他打了五年架都沒看出來,可見其實我跟他關系雖源遠流長卻并不深厚。他的特立獨行表現在,比如公開逃課,只選自己想上的課上,比如不寫作業,因為不屑做那些和他水平不匹配的題,比如直接問女同學,你今天大姨媽來了?比如請女生吃牛排,點了一份牛排給對方,自己只喝一杯白開水……等等等等。這些都是我高三以後才發現的。而那時候,我們已經處在極為激烈的競争當中了,要不是因為複習常交流的緣故,我想我對他的印象會一直停留在那個不愛說話一臉青春痘的二年級小孩階段。
高三的日子如一條灰色的河流,不張不揚地流過去了,回頭去看才知輕舟已過萬重山。辰州一中的學生還是有優勢的,能夠在本校熟悉的教室裏應考,而不用像其他學校甚至其他區縣分配到辰州一中來考試的孩子們那樣提前熟悉考場,甚至提前來市區住賓館。
高考那天,我的位子在最後一排,要說這東西真是天意,李燃的桌子在隔壁列的最後一排。因為座位是完全打亂的,整個教室充滿了陌生的面孔,我們相視一笑,低頭開始苦寫。偶爾擡頭的間隙,怕監考老師誤會也不敢扭頭,只能眼角輕快一掃,看到他俊美而專注的側臉,我便又心無旁骛地繼續書寫。心境似那條灰色的河流,彙入了一片極大極廣的湖,異常寧靜,波瀾不驚。
這年高考作文繼去年石破天驚的《假如記憶可以移植》以後,又是一個開放式命題。我鬼使神差不計後果地寫上了曾經無比熟悉的那句話《善良是一切好女孩的天性》。
因為是标準分,我不知道這篇作文到底得了多少分。但以辰州市語文單科第一名的成績看,這篇作文,為我贏得了一個接近滿分的數字。
我想說,馮小倫,謝謝你。
我在衆人的期許中考上了澄夏大學,全國Top2之一。寸心也如願和謝微瀾一起考上了省會大學。老好濟民沒能考上第一志願的浙大,去了西南一個直轄市的大學,袁曉東和丁可可雙雙報了本省最好的大學,可可上榜了,袁曉東卻第二志願錄取到北京旁邊的一個電力大學。栩卿作為我的競争者發揮不是很好,但還是考上了在天津有小澄夏之稱的一個重點院校,和我挺近。而李燃,去了南京一個全國知名的軍校。
大家都很難想象,一個那麽文弱白淨,斯文俊秀的男孩兒,竟然去讀軍校了。
一直在辰州一中借讀的莊唯,則去了省會城市的農林大學。
整個高三暑假,我們瘋狂地聚會,喝酒,從12點吃到下午5點,從晚上6點吃到深夜11點。我第一次聚衆喝酒是在高一的某個活動結束以後。當時一群同學吵嚷着去學校旁邊新修好的公園草坪上喝酒。喝完了,作為輸家,我和李燃被勒令去買酒。誰知道附近還沒有賣酒的地方,我們騎了好久的自行車才買到酒。酒瓶們在自行車籃子裏咣當作響,頭頂星光璀璨,那時候我們都以為在一起的歲月還無窮無盡,誰能知道一眨眼就走到了盡頭。我們像末世來臨一樣不顧一切地吃喝玩樂,在李燃去南京前的最後一次酒席散後,我酒足飯飽心滿意足地回家,不要任何人護送,我很好。這一路都沒有哭,雖然我以為我會哭。
其實不哭才是正常的。我從來沒有得到過,也從來沒幻想得到。所以,也就無所謂失去。
9月一個悶熱潮濕秋老虎肆虐的夜晚,我告別了爸爸媽媽,和一個同級也考上澄夏的女生以及5個同樣從辰州一中考上澄夏的師兄師姐一起,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車。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托運行李上火車,老媽恨不得把家裏所有的鍋碗瓢盆都打包送到北京去,極力精簡下還是洋洋灑灑塞滿了兩大只尼龍袋。可對我來說,除了必要的證件和錄取通知書,第一個放進行李的,便是我16歲生日時,班上一幫朋友合起來送我的那本朗文英漢雙語詞典。扉頁有無數個熟悉的簽名,袁曉東,李燃,張滌,丁可可,楊彤,蘇濟民……那不僅是一本詞典,也是一份回憶,一點懷念。
列車帶着我第一次跨越長江來到江北,第一次跨越黃河來到華北,第一次看到以前只在課本上見過的一眼望不到邊的萬頃麥田,第一次體會到四野茫茫的黃土地。在大學裏被錘煉得體貼細膩的師兄們給我們沿途買了各色小吃,上饒雞腿,嘉興粽子,山東大蘋果……43小時的晃悠之後,我終于聽到了那段著名的列車廣播,“前方就是偉大祖國的首都——北京……”
北京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幹和冷。才九月初,我穿着夏裝竟然有點森森涼意,嘴唇還有燥裂的痛覺。這是什麽地方啊,我茫然失措地想。
北京站站前廣場,各個大學的迎新臺子一溜擺開,我所坐的這一班新生大巴開到京城西北角的澄夏大學時,已經晚上7點了。從西門進去,我很愕然地發現傳說中著名的澄夏二校門,竟然只是一堵白色的二層小牌坊,與它在各類宣傳片宣傳畫上巍峨高大的樣子大相徑庭。不過失望歸失望,後來我還是跟所有三千多名新生一樣,找了個時間跑到牌坊下面拍了個傻呼呼的照片郵寄給爸爸媽媽。
我是一個大學生了。